第23章 發表

第23章 發表

同樣是掉下來砸進湖裏,花滿樓這一次卻是正正砸進了傅回鶴的懷裏,惹得在湖底躺屍的某人一記悶哼。

花滿樓察覺到身下柔軟的觸感,身體一僵,抬手抵在傅回鶴身邊就要起身,卻被腰間橫過來的力道硬是牢牢按進了一片滾燙之中。

滾燙……?

花滿樓心下一沉,抬手就去抓傅回鶴的手臂。

傅回鶴並沒有躲開,而是任由花滿樓的手劈開水波攥住他清瘦的手腕。

睜開眼睛,見花滿樓的眉梢蹙起,面容也染着焦急,傅回鶴竟沒忍住笑了一聲。

很短促的笑聲,這讓花滿樓面上的不悅更甚,攥着這人的手也不由得用力了幾分。

——不知輕重!

花滿樓雖然不知道離斷齋和傅回鶴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但此時他身周的湖水不服以往的清冽,反而帶着一種類似淤泥流沙的凝滯感,就好像有無數的漩渦潛伏在湖底,想要拉着跌入湖中的生命一同永遠沉睡。

若是湖水本身已經很危險,那麼常年體溫冰冷如雪玉的傅回鶴突然身體滾燙,花滿樓不用深思都能直覺想到這絕不是一件好事。

“我只是剛才還在想,你會不會來。”

“然後,你便來了。”

傅回鶴說著,唇角勾起的弧度卻是全然沒有收斂的意思,他看着生氣到唇邊冒出一串小氣泡的花滿樓,在炙熱滾燙的煎熬中甚至還有餘力去想——

如果這會兒不是在湖水裏,好脾氣的世家公子恐怕溫和數落人的話都說過兩輪了吧?

離斷齋封鎖之後,唯一有可能越過傅回鶴的靈力進入離斷齋的,只有帶着傅回鶴種子的花滿樓。

如果說第一次花滿樓的從天而降是離斷齋的撮合,那麼第二次,便是傅回鶴給出的唯一一份例外。

花滿樓除了陸小鳳就沒見過這麼能作死的人——不對,比起陸小鳳那種保命能手的心裏有數,心裏完全沒數這種時候還賴在湖底躺屍的傅回鶴更能作死才對!

“好啦,別生氣。”

傅回鶴按在花滿樓腰間的手一用力,就像是幾個月前兩人初見時一樣,手臂與腰間發力,在水波中翻身一轉,宛如一條靈活的游魚一般壓在了花滿樓的身上。

“我不是不想出去,我是出不去,幾道天雷劈下來,這水都快把我燉成湯了。”傅回鶴小聲嘟囔,聲音里夾雜着一種抱怨,甚至還帶了些許委屈,“本來我是想着炸了這,回頭麻煩是麻煩點,但也可以再收拾,不過既然你來了的話……”

花滿樓原本想要推開傅回鶴的力道一松,打手勢問傅回鶴說的是什麼意思。

傅回鶴垂眸,忽然問:“花兄,如果我向你求救,你會來救我嗎?”

花滿樓的眉心緊蹙,臉上的表情幾乎在說:我人都在這了,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傅回鶴掙開花滿樓一直緊緊攥着自己的手,抬手按住了花滿樓蹙起的眉心,低笑道:“別皺了,跟個小老頭兒似的,不好看。”

非但半點沒有緊迫感,傅回鶴的手指還微微摩挲了一下花滿樓的眉心。

過了好一陣,他的手緩緩向下抵在花滿樓胸前,緩緩道:“別緊張,也別屏息,有你腕間的種子在,這世上沒有水流能傷害你……你可以在水下呼吸的,試試看。”

花滿樓下意識按照傅回鶴說的去做,不一會兒,他便驚訝發現,他居然真的可以在這片湖水之中如同游魚一般自由呼吸,全然沒有往日下水的窒息感。

就在這時,原本撐在他上方的傅回鶴忽然重重倒下來,花滿樓面色一變將人正正接了個滿懷,唇邊細小的水泡溢出一連串浮上湖面。

“花滿樓。”

傅回鶴的額頭抵在花滿樓額間,

滾燙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給另一個人。

“不論一會兒你聽到什麼,不要聽,不要想,不要相信,那些不過是想要將我們拉入深淵的幻象。”

“記住,我就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只有我才是真實的存在。”

“我出不去這片湖泊,但你可以,所以——”

傅回鶴的雙臂緊緊鎖在花滿樓腰間,眼前一片黑暗之中,花滿樓能夠感覺到男人滾燙的臉頰輕輕貼在自己的脖頸間。

傅回鶴挪了挪腦袋,給自己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依靠在花滿樓懷裏,不過短短几息,胸腔內牽連出的痛苦已經讓他的聲音虛弱至極,但即使如此,他的唇角仍舊勾着,嗓音仍舊帶着一絲笑意,半點沒有將性命交託他人的緊張與忐忑。

“七童,帶我出去吧。”

……

等在岸邊的爾書正急的來回踱步,身後的尾巴直直豎起,幾次走到湖邊想跳,卻又在沾到湖水的瞬間一個哆嗦將腳收了回來。

終於,破水聲響起,渾身濕漉漉的青年猛然呼吸了一口空氣,嗆咳了好一會兒。

爾書眼睛一亮,轉身將自己的大尾巴朝着花滿樓的方向伸過去,與此同時,後院裏那棵一直沒有動過的榕樹也伸出了枝條。

榕樹枝纏繞在一起將花滿樓從湖水中托起,在花滿樓離開湖面的一瞬間,他身上的水漬蒸騰成白色的裊裊靈霧逸散去了四周,而那不小心滴落在榕樹枝條上的幾滴湖水卻令堅韌的榕樹枝一縮,隱隱顫抖了幾分。

花滿樓鬆開手裏毛絨絨的大尾巴,在岸邊站定,左手護在胸前細細喘息着,身邊是方才陡然斷裂開掉落在地的榕樹樹枝。

爾書看了眼樹枝上被湖水腐蝕出的坑窪痕迹,沒說什麼,而是抬爪輕輕拽着花滿樓的袖子,急聲問道:“花公子,老傅他……”

只見花滿樓的面上閃過一絲遲疑,爾書似有所覺般抬頭看去,就見花滿樓一直牢牢護在胸口的手鬆了松,露出了幾縷極其眼熟的霜白色髮絲。

只不過髮絲的長短……

爾書瞠目結舌地看着死皮不要臉趴在花滿樓手心裏的傅回鶴,尾巴尖控制不住地抖了兩下。

傅回鶴哼了一聲,翻身在花滿樓手心裏坐定,揣着手僵着表情道:“看着幹嘛,沒見過么?”

爾書盯着巴掌小人傅回鶴阿巴阿巴了半晌,然後當著傅回鶴的面爆笑如雷,整個毛絨絨的身板都笑到在地上打滾。

它當然沒見過了!稀奇得很呢!!

花滿樓也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爾書憋着笑湊過來伸爪子去摸傅回鶴的腦袋,老氣橫秋道:“小小傅呀,你好可愛哦。”

說著爪子還比劃了一下,嘖嘖感嘆:“才這——么大一點唉!”

傅回鶴:“……”

他就知道會這樣!

傅回鶴咬着牙,在袖子裏掏了掏,取出縮小了好幾倍的長桿玉煙斗,提在手裏從花滿樓手心跳下,氣勢洶洶地衝上去就往爾書的腦袋上敲。

巴掌大小的一隻,凶得很,硬是攆着爾書滿院子上躥下跳。

爾書笑得越發猖狂,四爪並用拖着尾巴跑得飛快。

花滿樓頭疼地按了按額角,嘴角卻勾着笑,緩緩站起身來整理經過方才一番混亂扯亂的衣裳。

方才跟着花滿樓一起回到離斷齋的黑心金光菊見狀,湊到花滿樓手邊,用沒剩多少花瓣的花盤蹭了蹭花滿樓的手指。

花滿樓摸到光禿禿的花盤,心疼道:“花瓣掉了還能再長回來嗎?”

大笑着跑過來的爾書一溜煙竄上了花滿樓的肩膀,甩了下尾巴道:“離斷齋里的花草和普通的花草不一樣,只要靈氣夠,都能長回來的。這段時間就讓它在後院長着吧,這邊的靈氣更濃郁一些。”

黑心金光菊顯然也是知道的,當即用葉片推了推花滿樓的手,示意他不要擔心,而後用葉片拎着自己的根系,朝着其他花草聚集的地方吧嗒吧嗒跑去。

花滿樓凝神半晌沒聽到傅回鶴的響動,不由問:“傅兄呢?”

“去前廳了。”爾書打了個小噴嚏,揉着鼻頭道,“前幾天我們發現有人不知道用什麼法子篡改了離斷齋的契約,更換了交易品。老傅本來是要追根溯源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引發了靈力暴動,差點把我們都炸上天。”

爾書的尾巴掃着花滿樓的後背,搓搓小爪子道:“咱們也過去吧,我估摸着老傅這會兒在查交易品信息呢。”

……

離斷齋正廳里,金色的霧氣與白色的靈霧交匯逸散,隱隱透着一股難以形容的瑰麗與危險。

花滿樓對氣味很敏感,他微微蹙眉,低聲道:“有血腥味。”

“啊?”爾書動着鼻子嗅聞了好半天,哪怕是用上天賦也沒聞到血腥味,恰恰相反,他一直覺得這金色的靈霧好像沒什麼味道。

爾書在幾列博物架上轉了兩圈都沒發現傅回鶴的影子,只得回來跳上桌面,招待花滿樓坐下。

花滿樓如今也算得上是離斷齋交易過的客人,長桌前的座椅他自然也可以落座了。

“這個老傅,話都不說一聲也不知道跑去哪裏了……”爾書撓了下耳朵,嘀嘀咕咕,“別是去找暗地動手腳的人去了吧?不是,就他現在那巴掌大的一點,這不給人送菜呢?”

“算了,我先去把那個出問題的香盒拿過來。”

花滿樓的手碰到一方茶盞,正巧方才折騰了許久,有些口渴便端了起來。

……菊花茶?香氣好特別。

花滿樓托着茶盞垂眸輕嗅,總覺得除了濃郁的菊花香氣,還有另一種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的花香。

被猛然掀開頭頂的蓋子,傅回鶴眼疾手快間用手裏的花瓣枕頭擋住湊近的花滿樓,強作鎮定地輕咳了一聲。

花滿樓喝茶的動作頓住,滿面愕然,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察覺到手背碰到的溫潤觸感是什麼,傅回鶴像是被燙了一下,瞬間收回手,扔掉手裏的菊花花瓣,腳下用力一蹬跳起來,打算在茶盞邊緣處坐好,結果腳下一滑,沿着杯壁絲滑舒暢地滑進了菊花茶里。

聽到聲音猜到發生了什麼的花滿樓:“……噗。”

在杯底擺爛的傅回鶴:“。”

算了,就這麼說吧,不想上去了。

傅回鶴撈過來花瓣枕頭蓋在臉上,開始自暴自棄。

他現在就這麼點大,剛才那樣也不丟臉,對吧?

抱着香盒回來的爾書見到花滿樓一臉忍俊不禁的表情,好奇道:“花公子?”

花滿樓揚着唇角將那盞菊花茶放回桌面上。

爾書低頭一看,水裏飄着兩片被捲成一股的金黃色花瓣,杯底泡着一隻三頭身的傅回鶴,當即幸災樂禍地大笑出聲。

傅回鶴翻了個白眼,在茶盞裏面坐直身子,伸出手拍了下花滿樓護在杯沿的手指:“花兄,幫我把茶盞蓋上,這霧氣讓我不太舒服。”

花滿樓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下去,面含擔憂地將茶盞再度蓋上,還用拇指把試圖探出腦袋的傅回鶴往裏面按了按。

傅回鶴一哽,不自在道:“那什麼……留條縫,要說話呢。”

花滿樓想了想,用手掌護在巴掌小人的頭頂,低聲道:“這樣會好一點嗎?”

傅回鶴察覺到那些金色的霧氣有意無意地避開花滿樓身周,眸中精光一閃,二話不說抬起手臂抱住了花滿樓的拇指:“很好,就這樣!”

爾書沒敢再貿然打開那香盒的蓋子,就算拿過來了也放在了長桌

最邊緣的一頭,拖着大尾巴跑過來問傅回鶴:“你弄明白怎麼回事了嗎?”

傅回鶴不答反問:“你記不記得我們去收回荊棘種子的時候,我在那個世界的氣運之子身上留了一道靈氣,確保他能斬殺李琦?”

“那個叫……叫楚留香的?”爾書想了半天才想起名字來,“就一道靈氣而已,能有什麼事?”

“篡改離斷齋契約內容的就是那道靈氣。”

傅回鶴冷笑一聲,原本應該是十分有氣勢的表情,卻因為身量只有巴掌大,平白多了許多的可愛。

“有人從氣運之子的身上竊取了氣運,利用我的那絲靈氣,以我的名義篡改了離斷齋的契約內容。所以篡改契約的代價盡數落在了我的身上。”

傅回鶴半邊身子都泡在水裏,灰藍色的眸子裏帶着些許狠厲。

他方才被雷兜頭劈了九道,就連湖水都被劈的幾乎煮沸,如今體內靈力混亂,倒真是終日打雁反叫雁啄了眼。

“你現在身體怎麼樣?”花滿樓的手指動了動,指尖碰觸到的巴掌小人已經不似方才在湖底時反常的滾燙。

傅回鶴拿出那桿煙斗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縮小之後的煙斗並沒有如同之前一樣逸散出靈霧,安安靜靜地就像是個把玩的擺設。

傅回鶴也不意外,拿着煙斗在茶盞邊沿磕了兩下,見煙斗只是吐出兩團稀薄的霧氣,懶懶道:“估計得休息一陣子。”

“不過雖然我不舒服,但是幕後搗鬼的那個人也沒多好受。”傅回鶴向來是個不吃虧的,“想要奪回交易給離斷齋的東西——呵,痴心妄想。”

“偷回去多少,都得給我成倍吐出來。”

“這個香盒的客人是誰來着?”爾書舉着爪子提問。

爾書並不像傅回鶴的記憶那麼逆天,對這方香盒並沒有什麼印象,但想來能在反過來在離斷齋做手腳,只能是交易出去的種子所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錯覺,它怎麼感覺老傅好像一直在隱約避開談論香盒所屬的客人?

傅回鶴看了眼花滿樓,眉目微動,吐出一個名字來:“原隨雲。”

爾書一驚,也下意識地看向花滿樓。

花滿樓聽到這裏,也察覺到兩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思忖了一會兒,瞭然道:“你們說的這位客人,與我有相似之處?”

爾書低頭扒拉自己的小爪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尾巴尖繞過去掃了下沉思的傅回鶴。

傅回鶴冷不丁吃了一嘴的尾巴毛,呸了幾聲之後一巴掌將爾書亂掃的獸毛撣子扇到一邊。

轉回頭對上花滿樓帶着詢問之意的面容,傅回鶴偏了偏頭,語氣淡淡道:“原隨雲和離斷齋交換了一雙可以視物的眼睛。”

“他是武林第一世家無爭山莊的少主,家世顯赫,父親疼愛,天資聰穎,武學天賦極強。他原本是無爭山莊百年來最被看好的繼承人,卻在三歲時因為一場大病高熱不退,致使雙目失明。”

花滿樓的手指微動,暗淡無光的眸子被垂下的眼帘遮擋,面上看不清神色。

這幾乎……與花滿樓前半程的人生軌跡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眼睛有那一方世界的天道法則的壓制,他的交易選擇有可能衍生出另一個不同軌跡的小世界。所以若想復明,所付出的等值代價也十分沉重。”傅回鶴明面上像是在說原隨雲,暗裏又何嘗不是在告知花滿樓一些無法擺在明面上的規則。

就像當初傅回鶴開出交易給花滿樓一雙眼睛時,花滿樓將要付出的代價一樣——終其一生困於離斷齋內,無異於以靈魂交換。

何其沉重。

這世上本就沒有平白的好事,更別提離斷齋從來都將交易明晃晃放在這張長桌的桌面上。

無言良久

,花滿樓才輕聲問道:“他交易了什麼?”

“武學天賦。”見花滿樓的手往旁邊走了走,傅回鶴也十分自然地換了個姿勢,上半身趴在花滿樓的手指上,“從他踏出離斷齋那一刻起,在武學一途他永遠不可能躋身高手之流。”

“但顯然,這位原少莊主後悔了當初的交易,卻又不肯放手已經得手的眼睛。”

“他利用了他帶出離斷齋的種子。”

花滿樓聞言,忍不住道:“如若種子開花,離斷齋不是可以應允他一個願望?何至於此?”

傅回鶴抬眼看他:“與瀕臨死亡的荊棘種子不同,原隨雲帶走的種子有契約年限,不可能永遠跟在他的身邊,除非他許願將種子留在身邊。若他許願一雙眼睛,那麼終其一生他都只能是一個武學廢人;但若他許願要回武學天賦,已然發芽的種子將會回到離斷齋,他見過光明的眼睛將會再度失明。”

“魚與熊掌,如何選?”

很顯然,原隨雲不想選,他哪一個都想要。

他不僅想要,還已經用出了手段,付諸實踐。

“想要替換離斷齋的交易物品並非易事,但這些年來我與離斷齋都始終未曾察覺有交易品丟失,這就證明,原隨雲用來替換他交易給離斷齋交易品的東西,並非等價他的武學天賦,而是對人類而言更珍貴的東西。”

傅回鶴的聲音冷凝下來。

“這些金色的靈霧,是人類的生機,換句話理解……原隨雲在用他人的性命竊取曾經的武學天賦。”

“我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方法達成了如今的局面,但只要他活着一天,只要他與離斷齋的契約還在,便會有人因此無辜喪命。”

“因為生機流向離斷齋,所以這些命債都被算在了離斷齋的頭上。”

而傅回鶴這個離斷齋的店主,看管不利之罪首當其衝,被九道天雷當頭劈了個正着。

傅回鶴屈指叩了叩茶盞杯蓋:“待到我靈力恢復一些,我便親自去走一趟。”

原隨雲不能留,而那顆助紂為虐的種子……

傅回鶴眯了眯眼,掩去眸中複雜。

***

因為離斷齋靈力失衡,無法進出,花滿樓暫時在離斷齋住了下來。

得知這件事最高興的莫過於後院裏那些心智尚幼的花花草草。

大榕樹後面探出一個圓溜溜的黑色花盤,上面還零星長着三四瓣金黃色的花瓣。

黑心金光菊用葉片拍了拍大榕樹,催促的意味甚濃。

大榕樹慢騰騰地伸出枝條,咔咔幾聲脆響,幾根樹枝折斷掉下來。

大榕樹是離斷齋里第一顆發芽的種子,紮根在離斷齋已經有幾百年,比爾書被傅回鶴孵出來的時間還要早,做什麼都是懶洋洋慢吞吞的。

除了傅回鶴,大抵沒人知道這棵幾乎獨木成林的榕樹根系究竟蔓延到了哪裏,就像花花草草們不明白為什麼後院看起來並沒有大小的變化,可不論多多少植物,都不會顯得擁擠一樣。

金光菊拎着根系吧嗒吧嗒跑到樹枝旁邊,做出一個思考的動作,又拍了一下大榕樹沒有收回去的枝條。

大榕樹沒動,金光菊氣的根系在地上拍了好幾下,掀起一片泥點子。

一旁湊過來的小雛菊用葉片和花苞卷着一截長長的藤蔓拖過來,看顏色顯然是脫離主幹有些日子了。

金光菊滿意地點了點花盤,拍了兩下小雛菊的葉片,引得小雛菊害羞地將葉片縮成了一小卷。

這些植物大多數都是沒能開花的,像是小雛菊一樣結出花苞的已經算是十分了不起,對黑心金光菊這株後院的“前輩”都很是崇敬。

前段時間大家都說金光菊前輩要枯萎了,但是現在金光菊前輩不僅神采奕奕地活着

,還帶來了救下離斷齋的恩人!

金光菊轉着花盤環視後院一圈,有些不滿意地搖了搖葉片。

將這些小傢伙聚攏過來,黑心金光菊儼然一副領頭花的模樣,開始用葉片和花盤比比劃划,時不時根系攪動在一起像是在做什麼示範一樣。

小傢伙們連連點頭,領了任務一般興高采烈地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

年紀大些的花草們不想同小傢伙們湊熱鬧,但若是被求上門來撒嬌,也還是會和大榕樹一樣隨了這些小傢伙的意願。

因着這些小傢伙,花滿樓回到爾書為他準備的房間時,驚訝發現,房間裏的一應陳設與他小樓中的房間別無二致,花滿樓在踏入房間的那一刻幾乎有些混淆自己是否回去了小樓。

花滿樓的手指拂過藤編桌椅表面的觸感,心下溫暖。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牆邊傳來,花滿樓側首“看”向那邊的方向,笑若春山:“謝謝你們,我很喜歡。”

對花滿樓而言,離斷齋里的每一個生命都是十分可愛的存在。

以黑心金光菊為首的小傢伙們頓時害羞地一縮腦袋,一溜煙跑去後院紮根土裏安靜吸收靈力去了。

離斷齋中雖無四季寒暑,卻如外界一樣有晝夜之分。

夜半三更,金色的霧氣絲絲縷縷穿梭在離斷齋中,後院裏的植物們好似並沒有被影響太多,但傅回鶴卻是將自己再度關在了茶盞里,抱着從黑心金光菊那裏薅下來的花瓣,捲成枕頭睡得毫無心跳呼吸。

爾書正坐在門檻上發獃,自己抱着自己的毛絨大尾巴,無意識地揪啊揪的。

“怎麼坐在這?”

花滿樓的聲音在爾書身邊響起,嚇了小獸一跳。

小獸轉頭看向花滿樓,就見這個一舉一動都帶着世家公子韻味的青年,就這麼一撩袍腳和它一起並排坐在了門檻上。

爾書嘿嘿笑了下,所以說,有誰能不喜歡花公子呢?他真的是一個讓人很舒服的存在。

“老傅在恢復靈力,我幫不上什麼,就隨便窩一會兒等他做夢。”

“做夢?”花滿樓沒能理解爾書所說,重複了一遍。

爾書伸了個懶腰,小爪子開花似的抓了抓,懶洋洋道:“我是耳鼠一族嘛,沒什麼別的能力,就只是可以吞食別人的夢境。不管是好的壞的,但凡是主人不想夢到的夢境都可以被我們吃掉,然後安心睡一個好覺。”

“其實吃了我們的肉也有差不多的作用,所以耳鼠一族是最先滅亡在上古時期的靈獸,我大概是大千世界裏僅剩的一隻耳鼠啦。”

“不過今天挺奇怪的,老傅往常躺下沒一陣就睡著了,這都過去一個多時辰了,他居然還沒做夢。”

“他經常會做夢?”花滿樓問。

爾書猶豫了一下,含糊着說:“他心裏事多,又是個不愛說的悶葫蘆,總憋着就會做夢……”

花滿樓於是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

倘若是美夢,即使不會沉迷也斷然不會想辦法剝離,傅回鶴如此,做的恐怕並不是什麼值得回味的美夢。

“花公子怎麼還沒睡?是有什麼心事嗎?”爾書問。

“有些睡不着。”花滿樓道,“方才在湖水裏,我聽見了一些聲音。”

花滿樓垂眸,想起在湖水之中他抱着失去意識的傅回鶴往湖面上浮的時候,耳邊響起的聲音。

他帶着傅回鶴離開了那片凝滯的湖水,卻無法說服自己不去在意那些聲音。

……

在一片水流嗡鳴聲中,花滿樓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女子溫柔的安撫聲,還有男人沉穩低沉的笑聲……然而不過轉瞬,那些溫柔的聲音便化作冷漠的利刃,消失在一片喧囂之中,徒留孩童哭到嘶啞的啼哭聲。

【這應該是傅氏百年來天賦最強的孩子了】

【……以前可從沒有在隆冬出生的嬰兒,也不知道繼承的會是什麼血脈】

【……用身生父母的骨血祭祀,一定能引出最強大的血脈之力!動手吧!】

【這個孩子將成為傅氏的少族長,從今往後,他就是蒼山境的珍寶!】

嬰兒的啼哭聲漸漸弱下去,一陣腳步聲傳來,少年清亮的嗓音響起,帶着少年天才意氣風發的傲氣。

【我可是傅家的少族長,是將來要帶領傅家登上升天梯的族長。】

花滿樓在聽到傅這個姓氏的時候便收緊了抱着傅回鶴的雙臂,但他記得傅回鶴之前的囑咐,不聽,不想,於是收攏心神,只一心帶着傅回鶴朝着湖面之上浮遊,用力掙脫開湖水中不斷吸引他們的漩渦。

就在他們馬上要浮出水面之時,湖泊中流竄着的乳白色氣流驟然發難,纏住了花滿樓的四肢與脖頸,狠狠收緊。

瀕臨窒息之時,花滿樓的耳邊響起青年桀驁不恭的低吼。

【建木已斷,世間再無人能登升天梯!天柱傾塌,洪流倒灌,萬般罪孽,只在傅凜一人!】

轟鳴的雷聲夾雜着血肉滋啦作響的聲音,青年的悶哼聲中帶着不服與桀驁,甚至還夾雜着一絲暢快淋漓的爽快。

呼嘯的風聲漸起,青年的呼吸聲越發沉重,彷彿響徹在花滿樓的耳際。

滾滾的雷鳴聲乍起,花滿樓聽到青年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聲,那聲音宛若從幽冥煉獄中而起,被折斷了根根傲骨,支離破碎着從血肉之軀中掙扎而出,卻只剩下模糊慘烈的斷骨幾根。

【……吾以一身血肉為祭平定大災,以劍骨為柱支撐天地……七情化為土壤,六欲融入風雨……魂魄放逐三界輪迴之外,永無歸寧……以還天地生養之恩……以償今日生靈塗炭之債。】

青年氣若遊絲的聲音從齒縫間一字一字被擠出,帶着無盡的屈辱與憤恨。

【但我絕不認罪——】

【難道只因一句天命如此,我傅氏一族便要就此認命,引頸就戮嗎?!】

【我不服——!!】

在這一瞬間,花滿樓聽到了重壓之下,劍刃斷裂,脊柱崩塌的聲音。

下一瞬,他所熟悉的,屬於傅回鶴的聲音交替在花滿樓耳邊驀然響起。

氣若遊絲的聲音混合著血淚滴落下來,幾乎灼燒了花滿樓的臉頰。

【……好疼……】

【七童,我好疼……你不是要來救我的嗎?為什麼不摸摸我……】

【你快摸摸我……】

就在花滿樓神情恍惚之際,脖頸處突然傳來滾燙的觸感,燙得花滿樓瞬間清醒過來。

凝滯的湖水中,渾身被灼燒的傅回鶴微微睜開眼,抬手用最後的力氣扯斷了禁錮在花滿樓脖頸間的乳白色霧氣。

花滿樓抱緊鬆開雙臂的傅回鶴,藉著傅回鶴方才托在腰跡的力道,護着懷中的人浮出湖面,卻在呼吸一暢的瞬間懷中一空,下意識撈住掛了一下自己衣襟的小東西,護在了胸前。

……

花滿樓抬手撫過方才裝着小糰子的地方,轉而面朝爾書:“離斷齋里的種子,都是只有開花之後才能化形嗎?”

四下寂靜,花滿樓聽到爾書小身體裏的心跳聲陡然加速。

爾書咽了口唾沫,爪子拽着自己的尾巴毛,薅下來了好幾把也沒發覺不對勁,結巴道:“是、是啊。”

“已經化形的種子都會離開離斷齋,去過他們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做‘傅凜’的人?”

爾書表情一僵。

傅凜不就是老傅之前的名字嗎?老傅經年不變的噩夢裏面全是這個名字啊!

“額……其實離斷齋里的所有種子,都曾經姓傅來着。花公子在湖裏看到的可能就是某一顆種子的幻象吧。”

“真的只是幻象?”花滿樓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神情認真。

如果只是幻象,那為何在之後響起的,會是傅回鶴的聲音?

他聽上去那麼痛苦,那麼疼……

花滿樓手指骨節微屈,叩在門檻上收緊。

花滿樓的發問爾書更加緊張起來,它想了想,小聲道:“……也或許有一種可能,花公子聽到的聲音,是某顆種子的過往。”

關於離斷齋的一切,爾書的確知道很多,但它同樣被離斷齋的規則所束縛,它可以側面暗示花滿樓一些事情,拜託花滿樓對種子好一點,但也只能做到這裏。

一旦種子交易成功,就算被契約者用來為惡、為倀,甚至像是之前的荊棘種子一樣蒙受血污命債,傅回鶴與爾書也不能介入干涉——除非契約期限結束。

花滿樓如今和傅回鶴簽訂了契約,爾書絕對不能做出改變他們之間關係命數的干預,否則今日傅回鶴遭受的天雷指不定就會落到它的頭上。

花滿樓沒有繼續問,而是面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爾書在旁邊坐立不安地晃蕩着小腿,終於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離斷齋的天空,攥着花滿樓的衣袖小聲道:“花公子平日會做夢嗎?”

花滿樓愣怔了一瞬。

爾書閉着眼,用飛快的語氣囫圇含糊道:“如果花公子以後偶然做了什麼夢,那或許也是曾經在某個地方發生的故事……”

“轟隆隆——!!”

一道響雷驀地劈下,還未落入離斷齋便被無形的靈氣阻隔在外,但獸類天性懼怕天雷,仍舊嚇得爾書夾着尾巴鑽進了花滿樓懷裏。

花滿樓想起在湖水中聽到的雷鳴聲,皺了下眉,而後輕輕撫摸懷中瑟瑟發抖的小獸,低聲道:“好了,不說了。”

爾書怕極了那雷聲,瑟瑟縮在花滿樓懷裏,連尾巴尖都不肯露出來。

花滿樓只得轉移話題道:“我今日注意到,傅兄似乎很依賴後院的湖水。若是日後出門,是不是要帶一些在身上才穩妥些?”

爾書悶悶道:“老傅天性喜水,平日裏沒什麼,只要不離開太長時間就行。但是現在他缺靈氣缺的厲害,又沒有辦法吸收交易品的靈霧,只能把自己泡在湖水裏。”

“他也不是欺負金光菊才摘花瓣,那是金光菊特意送過去的。雖然花瓣脫落花盤之後靈力會散去大半,但是離斷齋的花草所有靈力都聚集在自己的花苞花瓣之中,老傅用花瓣水泡着總能恢復快一點。”

“雖說花對植物來說意義是比較特殊,不過事急從權嘛……”

花滿樓撫摸爾書毛毛的手一頓,疑惑道:“花為什麼會特殊?”

“啊?花公子不知道嗎?”爾書眨眨眼,抬起腦袋,“植物靠花授粉的呀,你們人類靠什麼繁衍,花就是……唔唔!”

花滿樓滿臉通紅着捂住爾書的嘴巴,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艱難道:“我知道了,不、不必再說了。”

回憶之前自己的百花釀和花茶,花滿樓羞慚萬分,幾乎想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瞬間對之前好幾次傅回鶴尷尬到說不出話的境地感同身受。

爾書雖然不知道花滿樓怎麼了,但是他喜歡待在花滿樓懷裏,抱着大尾巴縮成一團。

忽然,爾書長長的鬍鬚抖了抖,長出一口氣道:“老傅做夢了,我得去幹活啦!”

從花滿樓懷裏跳下來,爾書剛走出幾步,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猶豫着轉回來捏着花滿樓的袖子拽了拽。

花滿樓會意,低下身耳朵靠近爾書。

“花公子,如果你以後真的做了

什麼夢,不要把你的夢再告訴其他人。”

花滿樓身側的手一緊。

“一定記得,是——任、何、人。”

花滿樓抬手摸了摸爾書光滑細膩的毛毛,輕輕嗯了一聲。

***

五日後,傅回鶴從巴掌大小重新長成了成年男子的身量,那桿玉質的長柄煙鬥上卻多出些許蛛網狀的裂痕。

像是被什麼東西劈過一般。

傅回鶴看向走過來的花滿樓,轉身順手端起桌上的茶盞,將淡茶色的水倒進屏風后保存種子的池中:“這些日子麻煩花兄照看離斷齋,我先送你回去。”

“傅兄可是要去原少莊主那邊?”

傅回鶴從花滿樓的神情中看出了青年所做的決定,眉梢微動:“……你決定了?”

“是。”花滿樓點點頭。

傅回鶴的聲音冷靜到近乎冷酷,平板無波道:“即使他與你有着同樣的家世,同樣的遭遇,同樣在他人看來氣度高華,溫和謙遜,是個無可指摘的世家公子,卻很有可能手上沾染人命孽債,什麼君子端方全然是虛假的偽裝?”

“花滿樓,你真的想要面對一個對你而言如同一面雙生的人嗎?”

“是。”花滿樓面上帶着笑,神情堅定,“我想要見見他。”

傅回鶴沒怎麼勸他,徑直將手中的長柄煙斗收起來,邁出兩三步靠近花滿樓,伸手握着花滿樓的手,翻過手心朝上。

在花滿樓的茫然中,傅回鶴再度縮小成巴掌大小,熟門熟路地在半空一個轉體,穩穩落在花滿樓手心坐定。

手裏莫名多出一小團重量的花滿樓:“……?”

傅回鶴整理着自己的衣裳,理所當然道:“我猜到你想同我一起去,剛才就是走個流程。我的靈力不夠,得縮小一點減少靈力消耗,而且原隨雲和種子們都見過我,這樣更方便。”

最主要的是,花滿樓身上帶着他的種子,只要種子不離身,花滿樓在其他世界也不會被天道所排斥。

聽故事哪有去看故事爽快。

“好了,咱們走吧。”

花滿樓收回手,手心捧着傅回鶴,頗有些不知道該將人往哪裏放的窘迫。

傅回鶴看出了花滿樓的不知所措,歪着腦袋盯着花滿樓看了一圈,自己尋了一個喜歡的地方。

靠着花滿樓的衣領坐好,傅回鶴從袖子裏抽出縮小了的煙斗開始吞雲吐霧,只不過這一次的白色靈霧要比從前細了許多,抽了好一會兒才將花滿樓籠罩在其中。

感受到肩膀處小小的重量,花滿樓的唇抿了抿,忽然從心底萌生出一種被全心全意依靠的感覺。

就好像他曾經想要一個種子來陪伴自己的願望,陰差陽錯般的提前實現了。

心中的茫然和決定要去見原隨雲的忐忑一掃而空,花滿樓笑着邁開步子,朝着傅回鶴曾經帶他去過的長廊走去。

“對了,花茶和百花釀的事……”

“嗯?”

“抱歉。我之前並不知道花對植物來講,是……是……”花滿樓面色羞慚又尷尬,有些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哦,這個啊。”傅回鶴倒是沒當回事,“不用多想。你釀的酒很好喝,茶也不錯。天地萬物除卻人類,開了靈智便與凡物不同,之後也不再靠花朵授粉繁衍,不必一概而論。”

雖然在認識花滿樓之前,傅回鶴也沒興趣去喝花泡的茶,花釀的酒——甚至一度覺得那是人類奇怪且不能理解的癖好。

說完,傅回鶴頓了頓,補了句:“你只要以後別輕易去摸後院那些花花草草的就行了,我上次說的他們會找你負責可不是誆你。”

“也別貿然就和那些花草說什麼想看開花之類的話!”

傅回鶴抓住

時機開始添油加醋:“離斷齋的許多種子和那些人類話本里寫的一樣,單純又執拗,萬一真的念叨上你了,說不定會為了你化身成人,到時候你真的就要賠進去了。”

“要是一個還好,來一群我看你怎麼辦。”

“拈花惹草的男人下場都很慘的。”

花滿樓哭笑不得,但這件事的確是他理虧在先,只得嗯嗯嗯地好脾氣應着。

不過想看開花這種話……花滿樓的手蓋在手腕間的種子上,心神遊移了一瞬。

花滿樓抬起手,用期待的語氣輕聲道:“但是這顆種子的話,我還是很想看它開花的。爾書說它從來沒有被交易,那應當是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

傅回鶴一噎。

“蘇樓主待小荊如親子,我也會疼惜愛護教導我的種子,一定會讓他識文斷字,通曉倫理,不會輸給其他有爹爹的種子半分。”

傅回鶴:“……”

我拿你當摯友,你卻想當我爸爸?

傅回鶴當即轉移話題,不想在花滿樓嘴裏聽到什麼爹爹之類的話,聽得腦殼疼:“百花釀還是很好喝的,今年再釀一點吧?釀多點,要不然陸小鳳的那份也留給我算了。”

“嗯,好。”

“說起百花釀,你在裏面真的放了許多種花?”

“也沒有,要看當季節都有些什麼,尋常的話不過就是些藥效不相衝的花,有梨花、桃花、玉蘭……對了,傅兄,你還沒告訴我,我的這顆種子是什麼花呢?雖然它還沒能發芽,但還是避開一點為好,萬一哪天它醒過來看到我手裏拿着花,嚇到它怎麼辦?”

“第一面的感覺很重要,萬一嚇到它,它日後不與我親近該如何是好?”

“傅兄?傅兄……”

巴掌大的傅回鶴坐在花滿樓肩上,悶頭抽着煙斗,滿臉鬱悶。

別叫傅兄,傅兄頭疼。

說罷,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放棄這種可怕的養崽子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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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你還想看我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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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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