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錢家篇(三)
裘德安見了這群人先是微微皺眉,無奈嘆口氣后留下一句
“齊銘,你看着辦。”便收劍轉身快步進入屋內。
“小先生你可有傷到?”
裘德安輕輕把坐在地上快把箭看出畫來的重陽子摻起來。
“嗯嗯,嗯?”重陽子緩過神來,沒心沒肺的笑道:“沒有沒有,門外那些穿朱紅衣服的都是你的人?”
裘德安無奈應下了,
“想來是家中不放心,才派他們來的。”
那邊有了裘家的暗衛,黑衣人轉瞬之間便全軍覆沒,整個院子裏只剩下刀劍入鞘的聲音和齊銘的叱喝聲,
“少裘爺說了,不必跟着不必跟着,你們一個個兒是耳朵白長了?頭會兒見沒事兒喜歡給自己找活乾的!少裘爺的話都聽不懂那也不必在裘家待着了!”
重陽子笑嘻嘻的瞅着齊銘訓人,對着裘德安打趣兒道:“你這小侍從,膽子不大,火氣兒到還不小。”
重陽子哪裏知道齊銘對着這堆暗衛撒的火都是這兩天跟他打交道憋出來的呢。
裘德安看差不多了,出屋子攔住齊銘,掃視着這些單膝跪地的暗衛,
“裘家暗衛受命於裘家,我雖已下令不必跟隨,但長輩們擔心我,派出你們卻也無可非議,你們退下吧。”
暗衛們紛紛鬆了口氣,起身後都邊擦着額間的冷汗邊邊挑釁般的挑齊銘一眼,
聽見重陽子的“好好從門走啊”后,聽話的向門外涌去。
送走裘家的“貴客們”,重陽子掐着腰撇着嘴看着一地狼藉,
“這義莊如今怕是最有‘見識’的義莊了。”
重陽子對着裘德安回眸無奈笑道,微風過,不知輕撫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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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當空,陽光穿過滿園的核桃樹陰不剩幾縷,隔了葉子星星點點的輕晃着。
一位老人躺在樹蔭下的搖椅上,手持書卷打着鼾,鼾聲與樹上蟬鳴相比威力不差幾分,滿園不說寧靜但卻是有一派祥和。
光斑微動,綠葉輕搖之間,老人慢悠悠的睜開眼。他打着着哈欠起身探向身邊的茶杯,身邊跪在地上那人忙遞給了他。
老人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把茶杯又給了正跪在地上那人,“這麼快便出事了?”
“回國公爺,今日午前,少裘爺正在蓬縣義莊內與重陽子談話時,有十六黑衣人闖入。”
地上那人把茶杯放回原位,又拿茶壺往裏續滿一杯,恭敬道。
大昌開國公裘老爺子抻了抻懶腰,扭了扭身子往上躺了躺。
聽了那人的回話,突然笑了,問道:“十六人?查清楚是誰派的人了嗎?”
裘老爺子內心有些小小的驕傲,為自己的寶貝孫子。
派十六個人來就能刺殺自己引以為豪的長孫?笑話!京城裏的話本子都不敢這麼異想天開的寫。
就這兒點人,怕是連根頭髮絲兒都削不掉!
地上跪的那人也清楚開裘老爺子笑了些什麼,於是更加斟酌的說了下一句話:“回國公爺,是……兩批人馬,受雇於不同主使。”
這回裘老爺子氣憤了,他一口氣差點沒抽過去。
就這麼點數竟還是兩批人湊起來的!
裘老爺子一個鯉魚打挺沒翻起來,雖輸開國第一武將的姿勢,但卻沒輸開國第一武將的氣勢,躺在躺椅上怒吼道:
“瞧不起誰呢!”
頓時,院內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兒,那蟬鳴聲才顫顫巍巍的又響起來。
裘老爺子年老發福,肚子被氣得一股一股的,他虎目圓睜,衝著那人問道:“說,我倒要看看,是哪兩家窮鄉僻壤出來的小門小戶才敢如此自以為是!”
那人道:“第一批是梁州廣南城的錢家,從梁州第五武行雇了四個人。”
“哼!果然是小門小戶!”開國公先過了嘴癮,又細細想道:
“廣南城的錢家?他們家不是製紙商賈嗎?聽說京城也有不少書行買他們家產的紙……我裘家用他們家紙了?”
“回國公爺,裘家用的一直都是京城官營紙。”
“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派那點兒人過去賣慘呢。”裘老爺子冷哼一聲。
那人默了默,同裘老爺子說了他們調查到的消息,前些陣子那錢家大房與家中老爺子鬧了不快,老爺子一生氣便分了家,帶着小兒子一家走了,那錢家現下是大房當家。
前天夜裏,錢老爺子家裏走水,一家人三大三小全沒了,那兩個小的更是燒的連骨頭都沒找着,可憐那錢家老爺子年輕時白手起家,一生勤勤懇懇踏實本分,到頭來卻得了這麼個下場。
接着,錢家當家人當天就派人聯繫上了趕屍人重陽子,麻煩他過去走一回腳,並在當晚把屍體領到臨縣去。
可不知什麼原因,重陽子當晚沒趕屍體過去,送少裘爺出義莊門不久后,自己也離開了義莊。
開國公聽到這,嘆了口氣,仰頭看着頭頂的核桃樹感嘆道:“哎,這為人父母啊,養育子女們一輩子,不求老了能乘肥衣輕,但求家和人和啊。”
“宅內起火再大,人也是不可能燒的連灰兒都沒了的,錢家的後輩倒還算聰明,在火中逃出來了。”
裘老爺子眼睛一轉道,“找到那兩個孩子,好好安置。”
“是。”
裘老爺子又眯了眯眼,
“如此想來,一家子人這麼鬧騰,那重陽子倒是位慣會裝聾作啞的精明人物啊。我家孫兒,與此等人物打交道,可不能吃了虧去。”
裘老爺子看了看手中的兵書,眉毛輕輕一皺,問道:“那另十二個人呢,又是誰派來的?”
那人頓了頓,上前,附到開國公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麼。
這次裘老爺子卻是沒有諷刺些什麼,又是“哎?”、又是“嘶”、又是“嘖嘖嘖”,滿臉的疑惑,冥思苦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這這,這又算是怎麼一回事?”
裘老爺子拿起手中的兵書,嘆道:“果然是如瑩瑩所說我書讀少了?怎麼琢磨不通透了呢。”
裘德安的母親裘老爺子的兒媳翟瑩瑩,動不動就要裘老爺子多讀書說是什麼……提升內涵?
一個老武將,打了一輩子仗了。當年自己和當朝皇帝鬧彆扭的時候,兩人干架都能滾到地上去,還談什麼風雅內涵!為此裘老爺子頭疼了好久。
“罷了,小輩們的事我個老頭子就不管了。”
裘老爺子所幸破罐破摔,轉向那人道:“若再有,只管殺,若有逃,不可追,還是要留個面子給人家的。”
那人回道:“是!”
裘老爺子又問了問自己寶貝孫子的身體情況,與那重陽子商談如何。
那人答離得遠沒有聽見,這回裘老爺子非但沒生氣,反而自豪的笑了,
稱“若是到了你能聽到的地步,他便早發現你了”。
……那人沒說話。
那人打算說完要彙報的最後一件事,便回蓬縣好好的當自己暗衛,和裘老爺子聊天實在是太累心了。
本來也應不是什麼大事,頂多算是有些奇特,沒想到裘老爺子聽了反應卻如此巨大。
“你說什麼?那人……三齊頭!?”裘老爺子這回徹徹底底從椅子上挺了起來,一臉震驚。
頃刻之間,地上那人彷彿看到了這位年邁的開國第一武將、大昌國開國公鬥志昂揚的氣場。只見他怒髮衝冠,眼中瞬間湧上了紅色血絲,而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為了掩飾他顫抖的雙手顯示出來的……忌憚、激動還是畏懼?
那人心中疑惑,答道:“是,是一位披散頭髮尚未及肩的少年。”
眼前緊握的雙拳瞬間鬆開,那人看開國公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緩了回來。
裘老爺子慢慢坐回搖椅上,嘴裏念叨着“少年啊……是一位少年啊。巧了而已,趕屍人嘛,行頭打扮上與常人不一樣很正常。”
也不知道是在說與誰聽。
裘老爺子回過神來,抬頭對地上跪着那人說道:“阿田,一天之內往返數百里辛苦你了,你快回蓬縣去吧,若有情況立即來報,切記切記護好你們少裘爺。”
阿田心想“您是高看我們了,您孫兒那麼厲害,他若不收劍我們還真是連護他的機會都沒有”,從地上站起來瘸了一下,回了聲“是。”
樹葉“沙沙”作響,院內一老人一口悶了一杯茶水,豪爽的把茶杯放回桌上,倚躺椅上翻開了書,沒有一刻,院內蟬聲與鼾聲又交雜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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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死了!?”一衣着華麗的中年男子驚呼道,男子眼睛細長,薄唇微抿。
他身前站着一黑衣人,回了一聲“都死了。”
華服男子氣的連話都快說不利落了,
“怎麼會!?你們派了四個人,卻連重陽子的一根寒毛都沒碰着,非但如此還全栽在那裏了?你們,你們武行還敢妄稱是梁州第一武行,我呸!你們算……”
“夠了!”那黑衣人怒道,
“你也沒說,那重陽子身邊跟着如此多的護衛!我們第五武行辦事從來都是確保萬無一失,要不是你此次虛報人數,四個人殺一個重陽子再取回你所說的東西本是十拿九穩的事。”
“護衛?”華服男子疑惑,
“那重陽子一小小趕屍人,再怎麼有名氣,也不可能雇什麼護衛啊。”
那黑衣人轉身朝門口走去,
“就此作罷,這次雖是我們沒有辦好,但我們家主也因為此事而痛失一子和三位得力手下,勸你不要此時往刀口上撞。若敢來糾纏,第五武行勢必讓你商賈錢家敲髓灑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