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對於凌不疑內心的翻江倒海，霍君華毫無所知，只甚覺有趣的連連拍手，嬌聲跟崔祐道：“阿猿你看，他們明明年歲跟我相仿，卻還要叫我姑母，真是有趣！”

崔祐憂傷的看了她一眼，隨後道：“君華，既然已問過安了，便讓他們起身吧。”

霍君華撇撇嘴，不滿地橫了他一眼，然後不甘不願的一抬手，“起來吧。”

凌不疑便拉着胡蔚稚站了起來，胡蔚稚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眼眶有些發紅。胡蔚稚以為他是因為霍君華的癔症而在難過，便安慰的握緊了他的手。

這時，霍君華稍顯疲憊的打了個哈欠，崔祐趕緊道：“君華可是累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霍君華點點頭，轉頭對胡蔚稚道：“你記着，若我這侄兒日後欺負你，你儘管來尋我便是，我定會為你出氣的！”

胡蔚稚連忙福身拜謝：“多謝姑母。”

“不必客氣。”霍君華擺了擺手，又撫上了鬢邊的杏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是因為這朵杏花，才對胡蔚稚多有偏愛。隨後霍君華便在崔祐的陪伴下回了房間。

而凌不疑則靜靜地看着霍君華的背影出神，胡蔚稚瞧着他，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湧出，卻又讓她一時之間捉摸不透。

過了好一會，凌不疑才收回視線，轉頭見胡蔚稚在專註地看着他，眼底便浮現出一層笑意。拉起她的雙手，道：“我們回去吧。”

胡蔚稚看着他，點了點頭。

一路上，因凌不疑和胡蔚稚二人都各自懷有心事，故少言了許多。未過多時，馬車停下，梁邱起在外稟道：“少主公，已到了宣平侯府了。”

凌不疑便起身推開車門，率先下了馬。胡蔚稚跟着出來，待要踩着踏凳下馬，凌不疑徑直抱着她的腰，將她抱了下來。胡蔚稚一愕，瞪大了眼睛，轉而又不禁笑了起來，歪頭打趣道：“凌將軍力氣這麼大呀，那你還能再把我又抱上去嗎？”

聞言凌不疑又攬緊她的腰，作勢要將她抱起。胡蔚稚連忙拍他的手，“我在跟你開玩笑呢，你別當真呀！”

凌不疑馬上就將她鬆開來。

他這副老實又一板一眼的模樣，當真是讓人打不得，氣不得。胡蔚稚嗔了他一眼，轉身後自己又沒忍住輕笑出聲。見她重新露出笑顏，凌不疑在心底偷偷鬆了口氣。

他也對胡蔚稚的心思有所察覺，但他自知現在的自己無法向她解釋清楚，凌不疑的心中有些愧疚。待一切快要結束之前，他一定會把真相原原本本的告知她。

兩人的氣氛終於又融洽起來，凌不疑還有公務要辦，兩人正依依惜別間，一輛馬車緩緩駛來，也停在了宣平侯府門口。城陽侯凌益走下馬車，身後還跟着淳于氏。

見狀，凌不疑蹙緊眉頭，胡蔚稚也斂去了笑意，都覺來者不善。

凌益帶着淳于氏徑直走到凌胡二人面前，凌不疑問：“你們來做什麼？”

“子晟，你與新婦定親卻不帶人歸家探望雙親，為父只有自己來看望了。”凌益看着已經高出他一個頭的凌不疑，語氣感嘆中又帶着掩不住的失落。

淳于氏在一旁拱火，“是呀子晟，昨日你的定親宴不但連我不能進，就連侯爺你也沒有讓他出席，此舉真的令我們做父母的寒心啊……”

凌不疑看着她，嘲諷的勾起嘴角，“我已帶着蔚稚拜會了我阿母，我阿母很喜歡蔚稚，何談寒心？”

淳于氏面色一僵，往後退了兩步躲在了凌益的身後。

這時，凌益道：“子晟，你因着你阿母，疏遠了阿父許久。如今你已定親，將來待你成婚生子后，就能明白阿父盼望一家團聚的苦心。”

凌不疑聞言眼神一冷，“一、家、團、聚。”凌不疑又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嘴角掀起了一個無盡諷刺的笑容，他挑眉看着凌益，眼底帶着狠厲，“這個詞從城陽侯口中說出，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饒是凌益心思深沉，也被他這個反應驚得一愣。不過很快他回過神來，不再去凌不疑那裏討不痛快，而是轉頭對胡蔚稚道：“福康縣主，我這做長輩的雖沒能去定親宴，但是這定親的禮物可不能少。”

他這般說著，身後的下人就將一個錦盒呈了上來。凌益繼續對胡蔚稚道：“這是我給你們備的定親禮，也算是我這個未來君舅的小小心意，你千萬莫要推辭。”

凌不疑沖梁邱起施了個眼色，梁邱起馬上意會上前，從那下人手中接過錦盒。

見狀，凌益看了胡蔚稚一眼，就見胡蔚稚臉上一直掛着禮貌的笑容，並不打算開口，便知她與凌不疑是同一陣線，不會輕易親近他們。凌益便打算先作罷，待日後另做盤算。於是凌益很快就攜淳于氏離開了。

待他們一走，梁邱起問：“少主公，這禮物怎麼處理？”

凌不疑嫌棄的蹙眉，冷聲道：“扔了。”

梁邱起點頭應下，離開處理凌益的禮物去了。

凌不疑又對胡蔚稚叮囑道：“若是日後凌益他們來找你，你記得第一時間派人通知我。”

胡蔚稚點頭，“我明白的，你不用擔心，我也是不想與他們多來往的。”

聞言，凌不疑便放了心。未過多久，因着有公務需要處理，凌不疑不得不先行離開。胡蔚稚目送着他上了馬車，許是猜到她在看着，凌不疑又從車窗探出，見胡蔚稚果真在原地看着他，眉目便柔和了許多，露出了一個非常溫柔的笑容。胡蔚稚看着他，微笑着沖他揮手。

待凌不疑離去，胡蔚稚的笑容漸漸散去。她終於反應過來，奇怪在哪裏了，方才凌不疑與凌益相對而立，她打眼看去，就覺兩人雖是父子，可是面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凌不疑不肖父，與母親霍君華也僅是輪廓相似，面容卻與霍侯似了七八分。胡蔚稚不禁疑惑更深，外甥肖舅，竟能相似到這種程度嗎？

過了幾日，胡蔚稚又進宮去拜見宣后和越妃，並呈上了自己最新調製的香薰。待要出宮時，卻聽身後有人在喊：“少女君！”

一開始胡蔚稚並未理會，直到這個聲音越來越近，而且還聽着很耳熟，便回頭看去。梁邱飛笑着跑到她面前，道：“少女君，您是入宮來給皇后越妃請安嗎？”

胡蔚稚因他的稱呼愣了一瞬，旋即想到他們黑甲衛是凌不疑的親兵，她已與凌不疑定親，對她的稱呼自然會變。她便笑道：“是呀，子晟現下還未散朝嗎？”

梁邱飛道：“是啊，今日這朝會開的太久了，不過也在料想之中了。”

胡蔚稚好奇道：“為何？”

“文修君之子王隆擅離駐地去剿匪，反而被賊匪所擒，朝廷已決定派兵前去剿匪，現在正在討論進兵之策呢。”

聞言，胡蔚稚便緊張的問道：“不會派了子晟去剿匪吧？”

梁邱飛忙道：“少女君放心，聖上已經派了萬將軍作為先鋒去剿匪了。”

胡蔚稚先是舒了口氣，又蹙起眉頭：“萬伯父年事已高……”

“少女君也可放心，那王隆被俘，那是他自己顢頇無能，就那些小賊匪，萬將軍制伏他們不過手到擒來之事。”

胡蔚稚便徹底放下心來，笑道：“那便好，那我在這裏等子晟散朝。”

梁邱飛笑容加深，露出了一口白牙，胡蔚稚所言正中他下懷，也是他喊住她的原因。待凌不疑散朝後，見到胡蔚稚，一定十分高興。於是，他引着胡蔚稚到了崇德殿外的涼亭小憩。

未幾，便有大臣紛紛從崇德殿出來。

胡蔚稚一直注意着人群，凌不疑是在最後走出殿外的，見到他的身影，胡蔚稚連忙走了過去。

“子晟！”

凌不疑聞聲看去，見到是她，又驚又喜，他也趕緊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問她：“你怎會在這？”

胡蔚稚笑盈盈的回頭看了梁邱飛一眼，隨後跟凌不疑解釋道：“我今日入宮給皇后越妃請安，剛好遇到了梁邱小將軍，他告訴我你還未散朝，我便在這等你了。”

聞言，凌不疑向梁邱飛投去了讚許的一眼。

梁邱飛心下竊喜，隨後識趣的退下。

凌不疑輕笑着問她：“你等了多久？現在累不累？”

胡蔚稚搖搖頭：“不累，我剛等了一會就散朝了。”

凌不疑笑着牽着她的手，與她並肩而行，“今日的朝會時間的確長了些，現下也快到用午膳的時候了，我陪你回府用膳吧。”

胡蔚稚點點頭，隨後又趕緊搖了搖頭，“不回府用膳！我聽說田家酒樓新推出一道炙烤羊肉，我想去試試，你跟我一起去罷。”

凌不疑輕笑，寵溺的點了點她的鼻頭，“好。”

二人正和樂融融，一小黃門匆匆而來，行禮后又對凌不疑道：“凌將軍，太子殿下請您往東宮一敘。”

凌不疑想都未想就拒絕：“你替我回稟殿下，我現下要陪新婦出宮用膳，明日再去東宮。”

“這……”小黃門擦了擦額上的汗，又對凌不疑深拜，“凌將軍，太子殿下說有要事要與您相商，請您務必前往東宮。”

聞言，凌不疑就蹙緊了眉頭，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見狀，胡蔚稚便對凌不疑道：“既然太子殿下有要事，你就先去東宮一趟吧，那炙烤羊肉何時都能吃的。”

凌不疑思忖了片刻，便點了點頭，對胡蔚稚有些歉然，“抱歉，下次我再陪你去吃。”

“好。”胡蔚稚對他甜甜一笑，隨後轉身離去。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凌不疑這才轉身跟着小黃門去往東宮。

待見了太子，他不好的預感也應驗了——虎符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