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帶你去一個地方
映入她眼帘的,是五條悟的身影。
“哥……”灰原哀正要呼喚,又發現了奇怪的事情。
五條悟是側坐在她身邊,但並沒有在看她,灰原哀順着他的視線——
他在看那個晴天娃娃?
又或者,只是單純望向窗外,遙遠處的某人、某地?
他的樣子也很奇怪。
雙手緊握,胳膊都有些發顫,像在剋制內心激動的情緒?
灰原哀發現,五條悟沒有戴眼罩,墨鏡也拿下來了,好像正在遙望、尋覓的那個目標,即使眼力過人的他,也難以清晰的企及。
他似乎很激動,表情似乎又很溫柔,就像——
陷入熱烈的暗戀,又不知該如何表白的青澀少年?
灰原哀不知為什麼,腦子裏忽然鑽出這樣的想法。
又一陣風吹來,晴天娃娃轉動的速度變快,打斷了五條悟的思緒,他收回視線,才發覺灰原哀愣愣的望着自己。
“小哀!”他激動的抱住她,“你可醒了,感覺什麼樣?硝子說你沒事,可我還是不放心!”
她可以習慣他的擁抱,但無論多少次,還是無法習慣他的懷抱。
溫柔又熾熱,用無邊無際,不由分說的愛,將她重重裹挾,驚心動魄,又無力拒絕,不舍拒絕。
但五條悟的話,還是點醒了她。
“小愛!”灰原哀驚叫,抓住五條悟的衣袖,“小愛怎樣了?她沒事嗎?”
“小愛?”五條悟有一瞬的茫然,很快又想起來,笑了,“哦,是說你的兩個同伴呀?”
“同伴?”輪到灰原哀不解了。
五條悟因為她的蘇醒而喜悅,並沒有覺察這細微的異樣。
“柯南幫他們叫救護車了,我急着帶你回高專,就沒有跟去。放心吧,他們肯定沒事,要有事,小偵探早就打電話來了。”
五條悟侃侃而談,剛才臉上的一抹憂悒之色一掃而空,並且灰原哀聽出來了,是柯南刻意隱瞞了“灰原妹妹”的身份。
“哦……”她陷入了沉默。
要把真相告訴他嗎?
要破壞掉小愛幸福平靜的生活嗎?
如果不,那自己就要在他身邊,繼續扮演“灰原妹妹”的角色。
完全沒有把握,還能不能把這角色扮演好。
“怎麼啦,小哀?”五條悟又托起她的下巴,仔細察看那張不快樂的小臉蛋,“還是很不舒服嗎?”
見他關懷滿滿的模樣,灰原哀只得強笑,“沒有不舒服啊,只是,一點點頭暈而已。”
“也難怪,那是特級咒靈,毒性很強的。小哀好好休息,等你康復了,哥哥帶你去一個地方。”
五條悟沒有追問,他們遭到咒靈襲擊的詳細情況,這倒讓灰原哀鬆了一口氣。
她實在無法確定,自己能否當著他的面,心平氣和的說著自私自利的謊言。
不過,灰原哀又發現,當五條悟說“去一個地方”時,又望向了窗外,又有一瞬,彷彿陷入那遙遠而憂悒的氣息之中。
是去哪裏呢?
她忽然有些好奇,因為,那定是一個讓他充滿感情的地方。
灰原哀正想詢問,五條悟的手機響起來了。
看了來顯后,五條悟想了想,起身說:“小哀稍等一會,我接個電話就回來。”
說完,他便走出門,還特地帶上了房門。
其實,灰原哀一瞥見,已看見來顯是“七海建人”。
他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跟七海建人說,但不能被她聽見嗎?
莫非,是她的身份暴露了?
灰原哀的心陡然一沉,跟着低眉苦笑,自以為下了多麼堅定的決心,原來一直是害怕,是不舍。
她可以狠下心,離開五條悟和七海建人,但絕對不想被他們恨上啊!
即使只留下一段記憶,曾經被他們很愛很愛過,也足夠了……
這一段經歷,如同跟工藤新一,跟步美元太光彥他們的相處一樣,溫暖了她。
使她餘生不再譏笑世間涼薄,不再無謂的自怨自艾。
曾經被這麼多人愛過,將來無論去向何方,都不會孤獨吧?
但,現在還是怕……
灰原哀強迫自己斬斷思緒,跳下床,溜到門邊,貼耳沒有聽見五條悟的聲音,想必是走得有點遠。
正好,她也要向柯南打聽一下事。
灰原哀很快撥通了柯南的手機,他告訴她,小愛和新一到醫院做了全面的檢查,並沒有什麼大礙,醫生做簡單處置后,已經由各自家長接回去了。
而警方似乎也得到某方面的指令,只是把這件事,當做普通的事故處理。
警方來做筆錄時,無論那個叫新一的孩子說什麼,都是簡單記錄,而沒有後續處置,甚至沒有尋找“那個很像小愛,把我們救出去的小學女生”。
是所謂咒術界高層的操作吧,因為“灰原妹妹”的身份不能暴露。
灰原哀默默做了判斷。
將要結束通話前,柯南還頗有深意的說了一句:“對了,小愛是爸爸媽媽一塊來接的哦。爸爸媽媽真的很愛她,你可千萬別衝動,別自以為是。”
“我,知道了……”灰原哀沒有其他的話可以回答。
她知道,真相、情理,全都知道。
但,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了。
接下來一天,灰原哀幾乎在家裏看不見學生的身影,他們十分忙碌的樣子,總是早出晚歸,並且看上去很疲憊。
“你們在忙什麼呢?”又過一天,灰原哀忍不住問。
“蒙眼笨蛋讓抓咒靈,但一隻都沒發現。”真希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便回宿舍倒頭不動了。
“五條老師讓我們在城裏搜尋咒靈呢,大概是怕小哀再一次被襲擊?”熊貓樂呵呵的說,為了哄她高興,還故意裝作嫉妒,“他真的很愛小哀呢,我們四個加起來,都及不上!”
“呵,是嗎……”灰原哀感到幸福而茫然。
第三天傍晚,七海建人盯着厚重的黑眼圈,出現在麵包屋。
昨晚,他工作了整個通宵,把手頭上的工作也都結束,或交接了,因為,他做了人生第二次最重大了決定。
從明天起,就不會再光顧這間麵包屋了。
這段時間,他已成了這裏的常客,但今天是來道別的,順便把一直猶豫的事情,做一個解決。
“歡迎光臨,七海先生!今天要比平時早下班?”年輕的店員熱情的招呼。
她跟他已經很熟稔了,不需要特別交代,就主動把七海建人常買的麵包拿出櫃枱。
“最近工作很忙嗎?您看起來有點睡眠不足?”她笑着打趣,又按着肩膀,略僵硬的轉動胳膊,“我也是呢,晚上老睡不好,肩膀也越來越疼。哎,誰的生活都不容易呀。”
店員把面包裝好,遞給七海建人,正準備說“歡迎再來”,一直沉默的他忽然開口:“你,能走近些嗎?”
“啊?好的。”店員不太理解,但還是依言走近了一步,“您……啊!”
七海建人忽然抬手,從她眼前劃過,帶起的勁風着實把人嚇一跳。
“現在,感覺好些了嗎?”他指着她的肩膀問。
店員納悶的抬起手,忽然“咦”的一聲,納悶變作驚訝。
她轉了幾圈胳膊,臉上已是又驚又喜的表情,“啊啊,變的好輕鬆啊,也完全不覺得疼了!七海先生,您這是——”
“那就好了。”七海建人朝她淺淺鞠躬,說,“再見。”
說完,他便走出了麵包屋。
他要回咒術高專了,回去跟五條悟一起培養學生,一起保護小哀!
他跟五條悟杠了九年,那異常頑固的自尊心,在小哀接二連三受到咒靈襲擊后,終於土崩瓦解。
或許,他早就在等候一個“投降”的機會,而小哀一直很理解,一直在為他創造機會。
這個懂事的孩子,是第一個看透他內心,不,是看透他生存意義的人!
“請等一下,七海先生。”店員在背後呼喚他,因為追不上,又大聲喊,“太感謝了!謝謝,謝謝您——”
謝謝。
從前,他聽過很多次,很多次,作為一名年輕的、有理想的咒術師。
當時不覺得怎樣,原來事隔這麼多年,才發現是多麼簡單而激勵的一句話!
七海建人行走在夕陽遍地的行人路上,腳步輕快,邊走邊撥通了五條悟的手機。
“喂,我明天回去。”
他決定了,無論那性格惡劣的傢伙怎樣奚落,這次都不回嘴。
但五條悟卻回了一句頗令人不解的話:“不用了,你到另一個地方等我。”
“什麼地方?”七海建人問。
“沖繩。”
“什麼?沖繩?”七海建人停下腳步。
五條悟說著像是惡作劇的話,但他語氣沉重,又不像惡作劇,甚至還有些遙遠、空茫的況味。
彷彿他的人,他的魂,正在那遙遠的海島上。
“傑,就埋葬在那裏。”
“你說夏油傑?”七海建人真的吃驚了。
“嗯,我想,帶小哀也去看看。”
“哦……”七海建人低頭,腳下踩着自己的影子。
曾經,他孤獨的好像天地間只剩一人一影。
現在,他不覺孤獨了,又忽然覺的,此刻五條悟也必是如此孤獨的模樣。
所以,才要帶着小哀陪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