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憑什麼都是女人,杜鵑能生,而她卻不能生!梁氏的心理逐漸變得扭曲,便想使壞讓杜鵑和她一樣,喪失生育能力。
當時,馮老爺已經開始沉迷煉丹,追求長生不老之術,因此,家中總是聚集了一些江湖道士,不論真假,皆是馮老爺的座上賓。
於是,梁氏買通了其中一個道士,讓他給馮老爺一個方子,騙馮老爺按這個方子煉丹就能獲得長生。
“方子的內容是什麼?”周瑜問道。
春慧臉色凝重,思索了片刻后開口:“好像是……七月硃砂聚仙靈,紫河車散煉真精。”
聽到女人的話,崔粲和周瑜皆露出了果然的表情。
“所以梁氏在杜鵑生產時,取走了她的胎盤?”崔粲問道,紫河車就是女人的胎盤,想來梁氏可能打了杜鵑胎盤的主意,來討好公公。
春慧驚訝地望向崔粲,點了點頭,“……不過,事實卻更加地殘忍。”她的眼中逐漸積蓄了淚水,聲音也變得嘶啞。
杜鵑之所以提前生產,實際上是梁氏給馮四齣了一個計謀,先把這個“野種”打掉,下一胎定然是馮四的種。
馮四聽信讒言,親自給杜鵑下了打胎葯,可當時孩子已經七月有餘,杜鵑在產房裏直接生下了一個死胎。
然而,梁氏卻沒有就此收手,而是在產房裏直接命人杖打杜鵑的肚子,把她打的再也無法懷孕。
杜鵑的慘叫持續多時,屋外的眾人都以為是因為難產,誰也不曾想到杜鵑受到了這等酷刑。
後來,沒過幾日,杜鵑就病得不行了,臨死前,梁氏還告訴了她一切真相,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下,她直接斷了氣。
馮老夫人最後發現了是梁氏做的手腳,但為了家族的聲譽,她秘密處理了這件事,對外就說杜鵑是病死的,並命人將杜鵑的屍體隨意地丟在了亂葬崗。
同時為了以絕後患,馮老夫人還派人把杜鵑院裏的所有丫鬟都殺了,一齊扔進了亂葬崗,由於春慧當時還留了一口氣,所以幸運地逃過一劫。
陸仁救下春慧后,得知了一切真相,悲痛欲絕,但他也知道馮家權勢滔天,以他的力量根本無力對抗。
可他又不甘心,為了替杜娟報仇,他成為了馮府的馬夫,想通過扮鬼的方式恐嚇馮家人,至少也要鬧得他們人心惶惶、家宅不寧。
事到如今,杜鵑的死因已經很明了了,她死於家宅內鬥,馮家的每一個人都是兇手,甚至連她的母親趙大娘都脫不了干係。
杜鵑是這個時代很多女人的縮影,父母的逼迫、同性間的嫉妒、生育的壓力……都像繩子一樣,把她緊緊地束縛,最終被勒得窒息而死。
聽完春慧的描述,崔粲只覺得渾身發冷,她無聲地動了動嘴唇,眼神複雜。
天色漸漸變白,一束陽光從窗戶照了進來,灑在了豆腐鋪的石磨上。
沉重的話題讓眾人都異常安靜,臨走前,崔粲忽然想到了什麼,在鋪子門前停下了腳步,“春慧,你為何知道這麼詳細的經過?”
眼眶通紅的春慧一怔,雙手緊握着袖口,顫聲道:“因為……我其實是大夫人安插在杜姨娘身邊的丫鬟。”
她一直是梁氏的眼線,也替梁氏辦了不少事,但她沒想到梁氏竟然如此無情,竟然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殺死。
如今,幡然醒悟的她,後悔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無奈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如果有來生,她願為杜姨娘做牛做馬,為自己今生犯下的罪孽贖罪。
看着春慧的淚水再次滑落,崔粲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人總是在犯過錯后,才會醒悟,可此時早已物是人非,很多事永遠也無法彌補……
第二天,居巢的豪門富戶馮家被抄家,一夜間,這個在當地稱霸多年的家族徹底消失。
讓人震驚的是,官府的人還從馮府中抬出了一車車的金銀,圍觀的百姓都衝著被枷鎖銬住的馮家人指指點點,眼神厭惡唾棄。
另外,杜鵑的死因也終於真相大白,趙大娘得知真相后,大罵馮府的眾人,最後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馮家四人行刑那天,艷陽高照,無數被馮家人欺負過的百姓都前來觀刑,劊子手舉起大刀,刀刃鋒利鋥亮,反射出刺眼的光。
人群中,陸仁和春慧安靜地站在原地,看上去似乎異常平靜,可顫抖不止的雙唇卻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激動。
白刀起,紅刃出,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半個月後。
崔粲偶然路過陸仁的豆腐鋪,忽然想看看他們過得怎麼樣,她拿着剛買的一包糕點,徑直走了進去。
進去后,最先看到的是一個陌生女人,“你找誰呀?”女人看起來二十歲左右,臉上掛着明媚的笑容,整個人顯得生機勃勃。
“我找陸仁。”崔粲把糕點放在了桌上,女人聽到是找陸仁的,便扯着嗓門大聲喊道:“陸大哥,有人找——”
這時,裏屋的帘子被人掀開,陸仁匆匆忙忙地走了出來,見到是崔粲,他的臉上瞬間露出了驚喜的微笑,“崔大人,您怎麼來啦?”
而後他的臉色微紅,把自己沾着豆腐渣的手往圍裙上蹭了蹭,“沒有什麼準備,讓您見笑了。”
崔粲笑了笑,“是我突然到訪唐突了,你不用緊張。”
陌生女人識趣地走進了裏屋,留下兩個人獨自聊天兒。瞧着女人消失的背影,崔粲好奇地問道:“這是?”
陸仁撓了撓腦袋,語氣有些不自然,“……是對面的鄰居,過來幫忙的。”
看着陸仁不好意思的模樣,崔粲秒懂,那個姑娘八成是對陸仁有意思,但她知道陸仁是個老實人,“你今年也不小了吧,是時候該成家立業了,想來杜鵑在九泉之下也願意看到你幸福。”
聽到杜鵑的名字,陸仁的臉色一怔,苦笑了兩聲,“都怪我沒有早點救她,是我對不起她。”
逝者已逝,不如珍惜眼前的生活。崔粲還想勸他幾句,結果剛一抬眼,就看到裏屋的帘子后,之前的陌生女人正在探頭探腦。
崔粲撲哧地笑了一聲,偷偷和陸仁指了指裏屋的方向,陸仁疑惑地回頭,正好和暗中觀察的女人對視。
對方見自己被發現,臉頰一紅,立馬慌張地跑進了屋。
外屋的兩人見狀,皆是不由地笑了出來,之前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片刻后,崔粲想到自己還沒有見到春慧,便好奇地詢問對方的下落。
陸仁抿了抿唇,臉上露出了一種讓崔粲看不懂的表情,“春慧……春慧她在馮家受刑的那晚跳湖了……”
什麼!
聽到這個消息,崔粲立馬站了起來,“怎麼會這樣?”
“她說對不起杜鵑,要不是她總給梁氏傳消息,對方也不會這麼順利地害死杜鵑,所以當晚就留下遺書,跳湖自殺了,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打撈起她的屍首,找人把她安葬了……”
陸仁對春慧的態度其實一直非常複雜,一方面他知道杜鵑的死也有春慧的責任,另一方面他又要感激她告知自己真相,並肯在崔粲和周瑜面前作證。
得知春慧死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和悲傷,直到這時他才明白,自己其實早已經原諒的對方。
崔粲跌回椅子上,震驚過後,內心只留一片唏噓。
春慧的錯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是直接殺害杜鵑的兇手,根本罪不至死,更何況她還有大把的青春,做出這種選擇着實讓人感慨不已。
離開豆腐鋪,崔粲望了望頭頂的太陽,漆黑的眸子裏神色黯然,無論是杜鵑的死,還是春慧的自戕,都讓她的心裏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一樣,有些喘不過氣。
耀眼的太陽可以照亮萬千大地,卻照不亮這個時代一個女人前行的路,她在黑暗中被不公的社會道德所綁架,套上了沉重的枷鎖,驚險闖過一道道關卡,直至死去。
每當心情低落的時候,崔粲都特別嗜甜,因此,她又回到了糕點鋪,準備買一包糖糕。
提着大包的糖糕,她的心情漸漸恢復輕鬆,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救命啊——”前面一道女聲傳入了崔粲的耳朵。
聽到呼救,她心下一驚,立馬向聲源處跑了過去。
撥開前面擋着的人,她看到一群穿着官兵衣服的男人舉止輕佻,正圍着一個小姑娘調戲。
“看什麼看!都給爺滾開!”其中一名官兵朝着圍觀的百姓大吼,原本看熱鬧的百姓們立即散開,生怕火燒到自己身上。
眾人作鳥獸散,唯有崔粲一人留在了原地,在一群人官兵面前格外突兀。
“你小子是什麼東西?竟敢礙爺的事兒。”
即使隔着老遠,崔粲都能聞見對方身上的酒氣,她扭頭瞧了眼街邊,發現這裏竟然是青樓的大門前,而這幾個人顯然是剛逛完青樓。
“公子救救我!我只是個賣花的,根本不認識他們——”
衣着粗糙的小姑娘頭髮鬆散,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瞧向崔粲的眼神彷彿像在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你們幾個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小姑娘,真是不要臉!”崔粲朝着幾人嗤笑道,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