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河崔氏自古便是冀州的高門大戶，在當地的聲望極高。在這一代族長的帶領下，崔氏愈發繁榮昌盛，人丁興旺。

崔粲在這樣一個鐘鳴鼎食、錦衣玉食的大家族中生活了近十年，雖然她不時還會夢到前世的事情，但基本已經接受自己穿越到了東漢末年的事實。

“小姐，咱們要不要和夫人說一聲啊。”小芽的眼神有些焦急，夫人吩咐過她，讓她看着點小姐不要老是往外跑。奈何她只是個丫鬟，根本勸不住性子跳脫的崔粲。

馬車顛簸了一下，崔粲差點被茶水嗆到，“你怕啥，天塌下來有三哥頂着呢，是吧……三哥？”她衝著一旁的少年眨了眨眼。

曾經她嘗試了無數種穿越回去的辦法，無一例外全部失敗。那些小說里的穿越方法全都是在騙人！不過從那以後，她的膽子就變大了許多。

難道出生於名門望族，從小就有一大群丫鬟婆子伺候的生活不好嗎？

拜託！現在可是東漢末年，哪怕她是個理科生，也知道這是一個群雄混戰的大亂世，一不小心就會沒命。

再過幾年，戰亂四起，政權交替頻繁，昨天還是貴族世家，明天就可能被滿門抄斬。

現在她終於理解為什麼這個時代會有那麼多隱士了，很多文人窮其一生就是為了走上仕途，但在亂世，不當官總比沒命強。

如今，她的心態頗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畢竟誰也不知道明天和災難哪個先來。

馬車裏的另一個少年故作老成地打開扇子，“放心吧，一切有我。”雖然他只比崔粲大三歲，但他已經成為了一個老練的背鍋俠。

小時候，崔粲總是做出一些異於常人的奇葩行為，比如跳湖、夜觀星象、用頭撞牆等，每當家人以為她腦子是不是出什麼問題時，她總能不留痕迹地把鍋甩到崔席身上，打消家人的懷疑。

久而久之，在三個親哥哥中，崔席就成了和崔粲關係最好的一個。

不過，崔席也非常樂意和這個鬼點子多的妹妹一起玩，他們倆在崔府簡直成了最讓人頭疼的兩個小霸王。

崔粲朝着崔席笑了笑，露出了信任的小眼神。

崔席瞬間覺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來，他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今天我請客，你隨便點。”

福溢茶樓是當地最大的一家茶樓，和茶水同樣出名的，是這裏還有很多精緻可口的特色點心。由於價位較高，因此來這裏消費的客人大多家底殷實。

雖然崔府並不差錢，但對於兩個小孩來說，他們每月都有固定的零花錢，現在到月底，崔粲基本上已經花得差不多了。

“你是不是藏小金庫了？”崔粲震驚地望着少年，不敢相信一向花錢大手大腳的崔席居然還有餘錢。

崔席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別瞎說，那可是我自己掙的。”他在學堂跟其他的世家公子做生意，比如賣點筆墨紙硯之類的小物件，為此還專門運用上了崔粲教他的話術。

聽完哥哥的解釋，崔粲不禁瞪大了雙眼，“真沒想到你還有經商的天賦。”看來崔席被她忽悠太多次，現在已經出師了。

“那是！”崔席搖了搖扇子，努力想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

到了福溢茶樓，崔家兩兄妹坐到了窗邊的位置，底下是熱鬧的街道，遠處還能隱約看到青山的輪廓。

作為人氣極高的茶樓，除了吃喝外，自然還有其他的項目，上次是戲曲，而今天則是評書。

此時的評書雖然還未成熟，只能稱為一種口頭講說，但在大體形式上也算八九不離十了。

崔家兩兄妹喝着上好的茶水，聽得津津有味。

離開了電子產品，崔粲的娛樂方式已經回歸到了最樸實的境界。

前世的她以為只有老大爺才會喜歡聽評書，結果現在她對此簡直是樂此不疲。看來之前她還是太年輕了，大道至簡，簡樸的快樂更能引起人的深度舒適。

案台前，說書先生栩栩如生地進行着表演，包括崔粲在內的觀眾都不時被他幽默的語調逗笑。

忽然，只見他話鋒一轉，說起了最近發生的一件大事，“話說那董賊專斷朝政，禍亂宮廷……終遭報應，被呂布斬殺……”

說到激昂憤慨之處，台下的一些觀眾都開始忍不住討論起來。

一位身材高大的壯漢把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沒了董卓那老賊，我們大漢重回鼎盛簡直指日可待！”

他們作大漢的子民，深受漢朝的恩典，很多人早就對董卓的專權深惡痛絕，如今董卓已死，他們相信漢朝的福祿依舊還會綿延百世。

壯漢說罷，人群中就傳來了陣陣的叫好聲，顯然是對壯漢的認可。

周圍氣氛高昂，崔席內心的熱血瞬間被點燃，只見他猛灌了一杯茶水，激動地望着崔粲，“你聽到沒，大漢有救啦！”

看着舉止衝動的少年，崔粲嘴角一抽。

雖然她很不想打擊自家傻哥哥的熱情，但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免得他以後太容易被人煽動，從而失去自己的判斷。

崔粲動作優雅地嚼完了嘴裏的茶糕，淡淡開口，“即使董卓已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為什麼？”崔席露出了不服氣的眼神，顯然是不同意對方的觀點。

看着崔席篤定又不甘的模樣，崔粲的內心忽然產生了一陣無聲的悲涼。

站在局外人的視角，她早已知曉未來將要發生的悲劇，可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依舊對國家和朝廷充滿了希望，對於他們來說，大漢就是他們至高的信仰。

這一刻，崔粲產生了極大的矛盾和糾結。

她抿了抿唇，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和自己對話一般，喃喃道：“漢室氣數已盡，亂世將起。”

“你大點聲，我聽不見。”崔席的身子往前探了探，絲毫沒聽清崔粲到底說了些什麼。

望着少年單純的模樣，崔粲嘆了口氣，抬手就往他的嘴裏塞了一塊糕點，“我覺得你說得都對，行了吧。”

崔席聞言立馬喜笑顏開，“那當然，我以後可是清河四公子之一。”他們的兩個哥哥佔據了清河四公子的前兩位，因此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未來能夠加入他們。

“你可拉倒吧，先把你嘴邊的渣擦擦再說。”崔粲翻了個白眼，毫不掩飾地嘲笑道。

“你還說我，你看你貼的鬍子都快掉了。”崔席也不甘示弱地回懟，還衝崔粲做了個鬼臉。

這個時代的女子極少出門，因此崔粲出來前特意扮作了男子，來掩蓋身份。

店小二又續上了一壺茶，兩兄妹的聊天漸漸變成了日常互懟。

然而，這對兄妹誰也沒有注意到，鄰桌的一對主僕正在暗中觀察着他們。

其中的主人是位鶴髮童顏的老者，他坐的位置就在崔粲的身後，因此他清楚地聽到了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尤其是那句對漢室的評價，老者聽到后，手中的茶杯直接掉到了桌上。

僕人連忙叫店小二來處理，而老者卻伸出手，制止了對方，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待兩兄妹離開，老者緩緩地開口，“那兩人是誰？”

僕人撓了撓頭，他們是來清河郡辦事的，因此他也不知道對方是何人。

“你幫我查一下。”老者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臉色高深莫測。

回到崔府，喜氣洋洋的氛圍不禁讓兩兄妹感到疑惑，明明他們早上出去時還和往常一樣平靜。

他們從崔府大門往裏走，迎面就看見了一個端莊美麗的女子，身後還跟着五六個丫鬟。

不好！要被抓包了！

崔粲拉着哥哥就想往假山處跑，可腳下還沒邁步，就聽到了女子的呼喊。

“站住！你們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府了？”

兩兄妹聽到自己娘親的聲音，立刻乖巧地站在了原地，崔粲更是直接躲到了哥哥的身後。

雖然崔席經常背鍋，但懲罰的時候，崔夫人秉承着一視同仁的原則，幾乎從不落下崔粲。

為此，第一次和崔席接受懲罰時，崔粲就給他們倆起了個貼切的名字，叫“慘兮兮”組合。

兩兄妹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慘”色。

然而今天崔夫人卻沒有責備他們，而是讓他們趕緊回房換衣服，然後去前廳。

被留在原地的兩兄妹難以置信地互望了一眼，都對今天沒有受到責罰感到極為吃驚。

梳洗過後，崔粲來到了前廳。

一進門，她就看到自己身為族長的爹端坐在正前方椅子上，她娘也換上了較為正式的衣服，甚至連一向深居簡出的崔老太君都出席了。

“拜見祖母、爹娘。”她朝着正位上的三人行禮，對於這個陣仗有些摸不着頭腦。

崔老太君年輕時是個精明幹練的女人，操持着整個崔府，老了以後開始閉門求佛，再不干涉府內的事務。只見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就算回應了崔粲的拜禮。

沒怎麼見過祖母的崔粲也不怯場，緊接着又把屋內該拜的長輩都拜了一圈，最後坐到了小輩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