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傾國

名花傾國

神明不理人間事,這本是在那一場場的災難之後,諸神之間無言的默契與共識。只是就如同那千人千面的世間凡夫一樣,神明,也是有私心的。更不用說那本就是由人到神,竊取權柄的偽神。

早在無字碑前看到那諸多種種佈置之時,風黎心中便對那幕後黑手隱隱有所猜測,只是沒想到外域偽神竟然在其中也摻上了這麼一腳。

徐福?天之御中主神?

呵~

神明勾唇淺笑,下一刻,許櫻櫻手上的布娃娃隨之湮滅,一點靈光自其中飛出,落入風黎指尖。風黎看着這點蘊含著幾分駁雜神性的靈光,對着許櫻櫻伸出指尖道:

“此物,你可需要?”

“這是什麼?”看着這突然出現的神明,許櫻櫻如是問道。只是許櫻櫻的心中本當是戒備的、彷徨的、不安而又充滿着各種惡意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又似乎難以在這玄衣高冠的神秘女子前生出任何負面的想法。似乎從本心裏,她便認同着祂的一切。

這樣沒來由的信任與安全來得突然,但很顯然,許櫻櫻並不願意為此而左右。因此不管是表情還是動作,都帶着幾分淡淡的防備。

風黎不以為忤,只是好心解釋道:“此物乃是神性,擁有它,或可成神。”

當然,只是偽神。

見風黎似乎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想法,許櫻櫻卻是很快想到此前李豬兒所說話語,因而問道:“亦可長生不老?”

風黎目光微凝,據實以告道:“某種意義上說,確實是如此。”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對於區區百年的凡人而言,吞食神性后所獲得的生命,可不就是長生不老?不過很顯然的,許櫻櫻對此興趣並不是太大。因而她只是略略掃過一眼,便搖頭道:

“不必。”

“那麼你所求為何呢?”

看着眼前這對長生不老的誘惑亦無動於衷的女子,風黎問道。如果站在這裏的是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那位真正以美貌冠絕天下的楊玉環,那麼對於那份遠離紅塵俗世的生活她或許是在意的。只不過許櫻櫻卻不一樣,看似無所求的背後,往往蘊含著更大的貪慾。

可惜,許櫻櫻所遇到的是一個在某種程度上說,稱得上吝嗇的神明。有所求也好無所求也罷,祂並不會給予過多的恩賜。而某種程度上說,許櫻櫻固然貪婪,卻極是理智,因而她最終只是看着那玄衣高冠的神明,試探性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希望......能夠真正的為我自己而活。”而不是做為某個投影半身,又或者是披着他人的皮囊而存在。自始至終,許櫻櫻所想要的,都只是做自己而已。

風黎眉頭微微挑起,平靜的雙目中首次出現某種不一樣的色彩。做為一個天生地養的古老神明,祂自然能夠清晰的感知到眼前這個凡人女子肉身之中,所存在着的並不是一個完整的靈魂,只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生出了意識與自我的衍生物。

這樣獨特的靈魂,做為神明,自然想要看到她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因而對於許櫻櫻的要求,風黎當即頷首道:

“那麼,如你所願。”

對於那些有着自己獨特信念與目標的生靈,神明總歸是有着幾分寬和與縱容的。隨着風黎話語落下,無聲且幽靜的河流於許櫻櫻眼前展開,河上有橋,名曰奈何。橋上有看不清面目的老婦,守着一鍋看似沸騰卻不見丁點熱氣的湯水。

做為某位女皇真實時空下的投影半身,許櫻櫻註定從一開始便籠罩在那位女皇的陰影之下。如果說王寶釧代戰等尚且有找回自我的可能,那麼許櫻櫻不管如何去做,都必當走上註定的結局。上古洪荒時代至今,人族之所以能夠以孱弱之軀成為這方天地的主人,其中很大一個因素便是人族雖然弱小,卻擁有無限可能。然而許櫻櫻身上,卻背負着一層天然的枷鎖。

風黎固然可以強硬的斷開許櫻櫻身上枷鎖,可有些時候,外力助長和自己親身所經歷的終歸有所不同。想要走出自己的道路,活出真正的自我,擺脫自誕生之初便存在的那層天然枷鎖,那麼於輪迴中走上一遭,於許櫻櫻而言無疑是再合適不過。

許櫻櫻原本是不知道這些的,她只是憑藉著心中那一絲怨念與不甘,本能行事。但當這冥河於眼前展開,那做名為奈何的橋樑出現之時,許櫻櫻便這麼自然而然的懂得了這許多。人自助而後天助之,縱使是展現自己的恩澤與賞賜,這位神明也顯得尤為吝惜與淡漠。

然而許櫻櫻從來便不是什麼拖泥帶水之人,縱使心中還是存有某些不足為外人所道的疑慮,在短暫的遲疑之後,她仍是不顧一切的踏上那名為奈何的石橋。橋上的老婦人面目隱藏在兜帽之中,看不分明,只是那動作卻是極為利索的,許櫻櫻不過將將走到近前,便遞上一碗渾濁的湯汁。

“塵歸塵,土歸土,前塵盡銷過往皆逝,祝卿安好。”

有那麼一個瞬間,這手握孟婆湯的老婦身影同那玄衣高冠的神明相重疊,許櫻櫻正待細看,心頭卻是不由得浮起淡淡的危機。心中念頭轉過,許櫻櫻並沒有多加探尋,只是洒然一笑,接過那老婦手中湯汁,正待飲下。忽然又似想到什麼,卻是將一物取出,對着風黎神情誠懇道:

“我答應了一人,待得河清海晏之時,定要同她把酒言歡。只是現在看來,怕是不成了。還請您慈悲,莫要叫此物失傳便是。”

風黎伸手,那物品自許櫻櫻手中飛出,逕自落入風黎手中。非是其它,卻正是當初洛陽分別之際,公孫湄交予許櫻櫻的那本《猿公劍法》。風黎略作頷首,那廂,許櫻櫻亦再不停留,將手中湯汁一飲而盡,而後頭也不回的踏入輪迴。

做為某位真實歷史上女皇的投影半身,許櫻櫻本是無法步入輪迴的,亦無法洗去加諸於己身之上的種種枷鎖。不過做為執掌輪迴的神明,風黎恰好有那個資格與本事,叫許櫻櫻在輪迴中洗去那份枷鎖與印記。

“傳承嗎?”

隨着許櫻櫻身影投入輪迴,不管是那暗沉流淌的冥河還是那河上石橋、橋上老婦,皆如同幻影般散去。在風黎身側,有寬袍大袖的神明再度出現,低垂了眉眼看着風黎手中的《猿公劍法》如是言道。

“人類啊,當真是複雜。”

薪火不盡,傳承不絕,生命永存。縱使是亘古留存的神明,在很多時候也不得不為人族那雖然弱小卻極為磅礴的生命力所震撼。單個人、單個族群的力量無疑是孱弱不堪的,可便是這樣孱弱不堪的種族,最終卻能夠成為這片天地的主人。除了那虛無縹緲的天道鍾愛與神明的仁慈與善良以外,更多的卻是人族自身的拼搏與努力。

人生百年,匆匆一瞬。相較於壽命漫長的長生種而言,人族的壽命卻是如此短暫。可傳承啊,這些鐫刻在人族生命與骨血里的東西,卻叫他們不管處於什麼樣的絕境中,都能夠披荊斬棘破開一條新的出路。

《列子·湯問》有言,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只要傳承不絕,那麼人族便會永存。他們的生命與信仰,便會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去。

如此,當真是奇妙。這世間或許有貪生怕死自私自利者,但亦從不缺少那些捨生取義為眾人抱薪的人群。神明冷眼旁觀這世間種種,知曉過去未來卻又並非全然的全知全能。可是某一個瞬間,卻又忽然心有所感,這半生蹉跎半生怨念半生為命運所左右的許櫻櫻,在進入輪迴之後,或許未來的某一日,終將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但,那已經是另一個故事,神明的目光並不會因此而永遠停留。因而在撫平周遭所有殘留的氣息之後,這兩位神明便緩緩消散於空氣之中。而那艘去往平安京的船一如既往的行駛,似乎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在某一刻,船上所有供奉着神明的神牌、雕像等齊齊碎裂,引為怪談。

不過在此之後,風黎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此方天地,而是行走於世間凡夫肉眼所不能見,引渡亡魂,走過這亂世大唐的很多地方。直到某一日,那已經是安史之亂過去之後很久很久,當年天俾萬國的盛唐幻夢已經化為泡影,曾經行走西域諸國的胡商們亦早已老朽,駝鈴悠悠胡姬曼妙的西域諸國,亦因為戰亂等諸多種種原因,同長安的距離愈發遙遠。

在高鼻深目金髮碧眼的胡人之間,神明的雙眼所見,是一座孤城,一座由漢人所建立的、堅守着大唐信仰的孤城。

安西啊......

萬里一孤城,儘是白髮兵,生是漢家人,死亦大唐魂。

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潼關、長安失守,大唐緊急調動西域兵力萬里勤王,至此無力西顧,僅余幾千兵力留守西域。而後河西陷落,吐蕃切斷安西、北庭同大唐的聯繫,致使兩地成為孤島。

至大唐貞元年間,有高僧自天竺歸唐,取道安西龜茲城,方發現城頭飄揚的仍是大唐旗幟,而守城的將士,皆是白髮老兵。彼時,曾為肅宗皇帝謀主的李泌亦卒於這一年中。

十九年後,吐蕃大軍圍攻龜茲城,年邁的老將率領着幾千白髮兵血戰至死,至此安西唐軍全軍覆沒,西域徹底淪陷。

“魂歸來兮——”

在親手將那些戰死沙場的靈魂引入輪迴之後,風黎終是離開了此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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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女子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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