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記者

艾莎和庫洛洛一起肩並肩走在大路上，他們正朝着他的家走去。

艾莎已經鎮定了下來，伴隨着的是一股突如其來的沮喪。

剛才短短的幾分鐘，她已經向庫洛洛先生交代了自己所有的基本信息。

是的！所有！

誰叫他是一名報社記者呢。

想到這，艾莎悄悄地看了一眼身邊高出一個頭的庫洛洛。

他穿着白襯衫，看起來十分整潔，配上那張俊秀白皙的臉龐，真的很容易博得陌生人好感。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庫洛洛轉過身，看到艾莎亮晶晶的表情，他帶着點深思的面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關懷和撫慰，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明明是親昵的舉動，他們還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艾莎心裏也不覺得冒犯。

“原本我還擔心，這次貿然的舉動會對你帶來什麼困擾。”庫洛洛頓了頓，說，“艾莎很可愛，我不想傷害到你。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你是否能在此基礎上回答我的一些問題？”

庫洛洛對她說，他想關於艾肯西尼亞劇院的慘案對她做一個專題採訪，以此來還原當時的所有情況，同時為警方破案提供一絲線索。

她是唯一的目擊證人，他希望可以從她那裏得到些許幫助。

艾莎知道庫洛洛是一個善良的人，他也關心着她，他不希望自己的舉動會牽起她不好的回憶，所以他才委婉地向她詢問。

但是，沒關係的。

艾莎趕忙擺擺手：“庫洛洛先生，我願意幫助你。”

然後，艾莎就倒豆子一樣交代了自己的所有信息。

“我今年十七歲了，是薩茲維茨公立高中的一名學生，平時這裏的咖啡廳打工。”艾莎羞赧一笑，“因為我有點缺錢，平時是不怎麼出去玩的……只不過3月18日的那天有一點特別，那是我的生日。我就和店長請了假，本來只打算在周圍散散步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的，我就搭了便車。”

不知不覺，他們兩個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們穿過長長的街道，在一個拐角停下。

艾莎逐漸陷入了回憶。

“司機是一個很熱情的大叔，他叫……唔，薩亞？我向他詢問周圍有什麼好玩地方的時候，他向我推薦了艾肯西尼亞歌劇院。他說，《死海灣》是一部很不錯的歌劇，她的妻子也很喜歡。於是我就順勢去了那裏，買了一張最後排的票座。”

“可以告訴我具體的票座嗎？艾莎。”

“我想想……”艾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茫然，半晌她怯怯地說，“對不起，庫洛洛先生，我記不太清了。”

“沒有關係。”

庫洛洛緩慢低沉的語調似乎有着魔力，艾莎的躁動被安撫了下來，她繼續說：“剛開始一切都很順利，但是歌劇放到一半的時候，劇院裏面停電了，然後……突然跳出來了一群人，他們走上舞台，然後開始殺人。場面很亂，到處都是血。我被嚇壞了……有很多霧一樣的東西，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然後到處都是尖叫了。”

艾莎的嘴角開始不自覺的哆嗦，身體自然而然地湧現出一股顫慄的情緒，她不自覺地緊緊拉住了庫洛洛的手。

他的手心冰涼，但現在她被恐懼席捲了，實在沒心情關心這些事情。

庫洛洛沒有推開她，他同樣沒有打斷她的話，即使她目前的精神狀態已經算是不對勁了。

他們的步伐停了下來，庫洛洛牽着明顯不在狀態的艾莎，到路邊的一個小座椅坐下了。

“我四處打量了一下，但是周圍好像沒有什麼躲避的東西，我們這裏的人都嚇得六神無主，大門被鎖死了，我們只能像捉迷藏一樣藏好，我、我看到了一具屍體，他很高大，像一座小山一樣，沒有頭，動脈、神經、韌帶、喉管切割的整整齊齊。然後我就所在身後躲、躲了起來。我藏在椅子的下面，那裏好擠，真的好擠啊，我快透不過氣了……”

艾莎的淚滴一下子衝破了淚腺，如同小溪一般奔流在那雙藍盈盈的眼眶之中。

恐懼讓她比任何時候都還要美麗。

她那雙小鹿一樣濕潤的靈動的眼眸中，脆弱和無助在其中涌動。就像下過雨的清晨，仿若水洗過的世界一般。

庫洛洛垂下了眼瞼，睫毛留下一片薄薄的陰翳。

“艾莎，已經夠了。”庫洛洛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低的聲音如同和弦。

“還沒有結束，庫洛洛先生。”

艾莎惴惴不安地捂住了臉，一大股洶湧地淚水沾濕了她的手心，她有點呼吸不過來了，喘氣的聲音像刮擦的利刃。

她沉浸在回憶里，下意識地違抗了他的命令。

“我只能儘力縮小自己，捂住嘴巴，可是我真的太緊張了，然後我就暈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了，醫務人員看到我很高興，他們說，我是一個醫學奇迹……？”

“嗯？”

一個圓弧的尾音發出。

“醫院的人沒有給我病例報告，但是他們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我是一個死人一樣……我只能從中自己推測，其實，我好像本來是應該死了的。啊！對了！”突然，艾莎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的聲音突然大了些，“庫洛洛先生，其實我那時候在劇院的時候，還發現一個奇怪的事情，我沒有跟警探說，因為他們總是兇巴巴的盤問我，我不喜歡他們……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告訴你的。”

“什麼事情？”

自始至終，庫洛洛都坐在她的身邊，他以一個傾聽者的姿態存在，他沒有打斷她的話，也沒有對她進行任何評述，他的表情自始如一，這些都很好地撫慰了艾莎。

就像現在，庫洛洛說的這句話，他話語裏的導向簡直與她心中的傾訴欲不謀而合。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艾莎情不自禁地將身體往他那邊側了側，她的睫毛顫了顫，頭微微側動，湊近他的耳朵，悄悄地說道：“劇院二樓的觀影台，在斜夾角的位置，原本是作為貴賓席位的，那裏不會有人。那天我去看《死海灣》的時候，那裏也是空空的。等待入場的時候，我又路過那裏看了一圈，門是鎖住的。”

“但是！”艾莎的眼中閃爍着興奮，“庫洛洛先生，因為我坐在末排角落的位置，當時開始那些壞蛋開始殺人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抬起頭，朝着二樓的位置看了一眼。原本，那裏是個視線死角，但是因為火焰，二樓的位置塌了一塊，所以我剛好看到可以那裏的一小塊地方。”

“那裏有人！”

艾莎極為肯定，她的語氣軟軟糯糯的，此時卻說不出的堅定。

“雖然我沒有看清他的臉，但是我看到了！那是個男人，他的額頭上有一個十字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