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時間緩緩流逝,昏暗將玫瑰色的晚霞覆蓋,絢麗的亮色流水般消退。
外面起了風,吹散夜空中絲絹一般的薄雲,細弱的枯枝和地面的野草在風中簌簌作響。
煙霧月在臨近傍晚的時候,終於見到書中的沙漏逐漸滴盡。
她立即召喚了白啾,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她驚訝。
白絨絨不似之前潔白的模樣,它身上沾滿了一種紅色汁液,顏色近似血,但色澤比血更暗紅粘稠,在光芒下呈現某種晶瑩剔透的質感。
此刻白啾淡金色的眸子垂着,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晦暗。
煙霧月敏銳的察覺到它此刻也許心情不好。
也是,受了這麼重的傷,也不可能心情好。
“白啾,去哪裏打架了?”
煙霧月伸手,正要想將它抱起,可手在觸碰到那紅色汁液的一刻,她感受到某種灼燒的痛楚。
“啊嗚——”
煙霧月下意識驚呼出聲,下意識跳到幾米外,臉色變了又變,魚尾差點顯現。
白啾看着她,沒動。
煙霧月詫異地看着自己的手,剛剛觸碰到汁液的地方染上一些紅色,但並未受傷。
可剛剛灼燒的痛苦絕非幻覺,她甚至覺得自己心都抽搐了一下。
她反應過來,問:“白啾,你這身上是什麼詭異的東西?”
白啾像往日那樣沒有回答,煙霧月看着它冷淡的樣子,想起書籍上它旁邊的那個空心,有些受挫。
按照之前謎語人的意思,如果要召喚下一個,似乎要超過一定親密度才行。
她看着眼前的白啾,之前她摸過它的毛,像白雲一般潔白柔軟,現在那無數毛黏在一起,看起來有些狼狽。
而且有一瞬間,她看着它的神情,覺得它很難過。
或者說,和白啾這兩天,她似乎沒見過它心情好的時候。
雖然不能以她的角度來揣測一隻鳥的心情,但那雙金色眼眸透露出的情緒,她隱約能感受到。
煙霧月再次走了過來,蹲在白啾身邊,用手觸碰了下它的頭,輕聲說:“我給你洗乾淨,聽話哦。”
澤維爾沉默抬頭。
本以為在感受到“淌血月亮”汁液的效果后,這隻人魚不會再靠過來了。
但她卻伸出手,將他捧了起來。
她一邊說著“哎呀好疼呀”,眼底都要疼的飆淚了,卻牢牢抓住他,將他放到浴室。
溫熱的水流下,落在他沾染紅色汁液的羽毛上。
澤維爾金色的眼眸掠過光澤,凝視着她。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這人,很奇怪。
除了她來歷不明的過去,以及能夠召喚他的奇異力量,還有一些與他完全截然不同的東西。
他不清楚對方是否做了掩飾,但她的行為言行都很自然。
她就是這樣天然的對他抱有善意,這種感覺,他覺得......非常不適。
他不喜歡任何太明亮的東西。
會被灼燒。
但此刻,在對方一邊喊着疼,一邊將他浸泡在溫水中,纖細如玉的手給他抹上泡沫時,
他莫名沒有拒絕。
就像第一次見面,他沒有殺了她一樣。
這也是一種很奇異的感受。
澤維爾平靜地躺着,溫熱的水包裹了他的一切,他身上起了許多細膩的白色泡沫,雲朵一般環繞在身周。
他眼底掠過她較好的面容和海藻般的發。
她垂眸看他,眼底是某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澤維爾心中那種冷酷的煩躁更甚了,這是他下意識想擺脫的,但他此刻竟然不想推開。
這時他聽到女孩的聲音。
“白啾,你真的只是一隻鳥吧?”
這不是她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了。
她在它身上揉着泡泡,感受到手中柔軟的觸感,她覺得自己似乎在清洗一朵雲。
澤維爾抬眼看她一眼,半響闔上眸,語氣平靜:“我只是一隻鳥。”
清磁溫和的聲音,帶着涼意。
煙霧月又問:“那你為什麼會說話。”
澤維爾悠悠道:“我們那裏的鳥都會說話。”
煙霧月:“你們那裏是哪?”
澤維爾:“天空之境的山腳的空靈谷,我就是出生於這裏,這裏都是一些通了靈智的動物,能夠與人交流。”
她心想,聽起來很可靠的解釋。
煙霧月:“那你們應該修鍊修鍊就能變成人了?”
澤維爾:“我不知道你這套理論從何而來,沒有這種說法。”
“......”
隨意的閑聊。
但等煙霧月將白啾身上的紅色汁液洗凈,她感覺對方金色的眸底似乎溫和了些。
等洗乾淨后,煙霧月用吹風機將白啾身上濕潤的毛吹乾。
她做這些的時候,白啾只是微微垂着頭,眸半闔着,說不清是在享受還是要睡着的狀態。
一切搞定后,之前狼狽的白鳥又恢復到之前高貴優雅的狀態。
真是漂亮的鳥,煙霧月心想。
她有些着迷地擼着白啾柔軟細膩的毛,等好半天才後知後覺,這次白啾居然沒拒絕。
她想了想說:“一天沒見面了,白啾,你想不想我呀。”
白啾金色的眼眸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煙霧月想到白天吉莉安對自己說的話,又說:“你應該知道了,我每次召喚你后都有一定的冷卻時間,我有個請求——接下來我會去訓練室訓練,我希望你能教教我關於這個世界的法術。”
“你也知道幾天後黃昏遊戲即將到來,我想針對性的訓練下。”
平常監獄晚上是不允許外出的,但因為黃昏遊戲的逐漸接近,如今晚上訓練室也開啟。
澤維爾望着她,語氣淡淡:“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煙霧月眼眸微微睜大:“你不會幫我么?”
她又補充了一句:“雖然我們才認識不久,但我剛剛幫你洗了澡誒。”
澤維爾抬頭,便望見她的笑意。
那雙碧藍的眸子彎起,像霞光墜入波光粼粼的海水。
他移開視線。
“求求你啦,我下次還給你洗澡,我剛剛按摩的也挺舒服的吧,看你很享受的樣子。”
煙霧月這可是擼毛茸茸得出的經驗。
她感覺眼前白啾的眼眸中掠過一道奇異的光。
等被注視了好長一段時間后,她聽到白啾說:“你適合的方嚮應該是水系魔法,而我精通的是光系和暗系。”
話語中有婉拒的意思,但語氣已經鬆動了,煙霧月乘勝追擊。
“沒關係,能教我一些防禦、攻擊之術就行,畢竟只有這麼點時間。”
又是好一會的沉默。
煙霧月聽到他說:“隨你。”
她眼眸亮起。
......
走出長廊,外面的牢房亮起顏色不一的指示燈,將人的面容籠罩在一層模糊的光暈中。
大部分人還是在白天活動,走廊上只有寥寥幾位獄友。
煙霧月跟隨着指示牌一路往前,走到拐角處的時候,她看到遠處濃墨重彩的壁畫旁站着一個人。
對方正在和一位白銀獵人交談。
看到這個人之後,她神情晦暗下來。
那人紫眸黑髮,一雙蝠翼,一對嶙峋的犄角。
——絕對忘不了,這就是那天把她冤枉進監獄的惡魔。
但現在也不是報仇的時候。
煙霧月垂下眸,不動聲色從他身旁溜走了。
然而在她離開的一瞬間,惡魔塞西爾卻若有所感地往她方向望去。
發現是一個略為熟悉的影子時,他挑了下眉。
對面的白銀獵人隨着他看的方向望去,挑眉道:“怎麼,塞西爾大人喜歡這一款?”
塞西爾笑道:“倒不是因為這個......”
他剛剛敏銳的感知到某種強大同類的氣息。
但在望過去的一瞬間,那種感覺又消隱了。
或許是錯覺?
塞西爾自那天後,便沒將注意力放在那隻人魚身上。
這片大陸可並不缺漂亮的皮囊,利益才是永恆。
他轉回目光,說:“繼續剛剛的話題,我想做這一屆‘黃昏遊戲’的主持人,你看有機會么?”
“你是今天第三十二個找我的。”眼前白銀獵人意有所指。
塞西爾瞭然一笑,將一開始就準備好的東西放在對方手上。
“我想,我會是最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