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維爾

煙霧月感覺自己的心緊縮了下。

之前在房間內那種恐怖緊張的感覺瞬間瀰漫上來，她彷彿又看到了之前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但很快她鎮定，謹慎地回復：“我想你應該知道，並不是我動的手。”

書籍很快回復：“我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她此刻有太多想問的，但還沒等她說話，書籍上的字又出現了。

“因為一些原因，我現在不存在於你們所在的世界，所以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幫你。也許你很奇怪，為什麼我要對你施以援手。淺層原因是因為你幫了我，但深層原因，目前我沒辦法告訴你。”

“這本書上面封印了這個世界最強的召喚秘術，你可以召喚這個世界強大的智慧生物。他們也許會幫你，也許不會。”

真是謎語人。她都無語了。

是不是他覺得故弄玄虛很酷啊。

“你幫我的目的？”她拿着羽毛筆，寫下這段話。

她並不相信會有人無緣無故對你好，也不相信這人僅僅是因為愧疚而幫她。畢竟他害自己的時候可毫不含糊。

“別那麼刨根問底，我說了，我現在也不能確定。”

煙霧月蹙眉，不滿和疑惑在心中升起。

她之前親眼看到他死去，而且是內臟碎肉都流了一地——想到剛剛的畫面她還有些作嘔。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活下來，並且以這種方式跟她交流。這說明這個人絕非自己能夠把控。

那按照現在的情況......

似乎別無選擇。

畢竟都落到這樣的境地。

煙霧月思索了會，最終還是拿着羽毛筆，在書上寫下這樣的話。

“好，我接受。”

就在這一刻，眼前天光大亮，眼前的場景像突然籠罩了一層薄霧。

她感覺自己瞬間被拽入一個奇異的空間中，耳邊響起浪潮翻湧的聲音。

......

......

儘管是深夜，伊維羅納城也被一層看不見的光暈所籠罩。

金碧輝煌的殿外，是一彎波光粼粼的湖水，映照着此時的清澈月色。

殿外種植着無數潔白的月光鈴蘭，花瓣在月光下流轉着淡銀的光澤，照亮此處。

如今各大種族和平相處，但天空之境仍舊是天使、精靈等喜歡純凈光之力的種族最喜歡的地方。這裏白天總是明亮如仙境，夜晚無數月光鈴蘭永不熄滅，整個城市幾乎被籠罩在一層夢幻中的光澤中。

這裏是天使澤維爾的領地，他也是如今最年輕的領主。

此刻，對方正坐在金碧輝煌的殿中，四周極盡奢侈的水晶燈照亮他宛如神祇的臉。

那雙分外漂亮的金色雙眸此刻微微垂下，正望着手中的文件。

這時天使多尼走了進來，恭敬地說：“澤維爾大人，波琳娜小姐來到了殿外，想要見你。”

澤維爾微蹙眉：“不見。”

多尼的表情有些為難：“回稟大人，她已經來到殿外了。我之前勸說過她，可是沒用——她身份特殊，我不好將她轟出去。”

波琳娜是一隻花精，也是鳶尾花仙的女兒，鳶尾花仙掌握綠林之澤，地位超凡，與澤維爾相當。

多尼看着眼前的澤維爾，雖然他是新任的城主，但在對方英明的領導下，天空之境內經濟繁榮，暴力事件減少，甚至惡魔與天使之間的衝突也是歷年來最低。

據說對方出生的時候，便有預言師說，他將成為天使的領袖人物。

而一切也正如預料的那樣，對方幼時光之元素力便極為豐沛，後來也從頂尖大學阿米修斯畢業，一路順遂，光輝萬丈。

有的人註定是奇迹，多尼認為眼前的澤維爾大人就是這樣。

他想起之前波琳娜躲躲閃閃的神情，瞭然一笑。

多尼並不意外會有花精傾慕於澤維爾大人，實際上這些年傾慕於他的還少么？大人的品性總是跟他外表一樣出類拔萃，有時候多尼都在想世上為什麼有這麼完美的存在。不過大人這些年為了天空之境殫精竭慮，似乎並未考慮這方面的事。

想到這裏多尼思緒有些漂浮。

他也曾經想過，澤維爾大人以後身邊會是什麼人。

他是會跟一位同樣優秀的天使結婚，還是一位美麗的精靈，或者是身為對立的魔族......如今各種族和睦相處，但大部分惡魔天使仍舊對彼此抱有敵意，但正是這種對立也許更帶感。

似乎四大魔王之一卡桑妮娜，曾在公開場合表示十分欣賞澤維爾大人。

多尼正想着，忽然察覺眼前的桌子敲了敲。

澤維爾一雙金色的眼眸注視着他，平靜道：“多尼，又走神了。”

於是多尼立即反應過來：“抱歉，大人。”

“沒事。”澤維爾目光溫和：“是我今天事務處理的太晚了，你也辛苦了。”

大人永遠都這麼體貼，多尼心想。

“那波琳娜那邊......”

“我現在去見他。”澤維爾垂眸，眼底看不清神情。

......

澤維爾走過明亮的長廊。

清風吹着兩側的薄紗，金碧輝煌的殿內由許多白色的巨柱支撐着，上面光明咒法若隱若現。

很快走到了殿外，無數守衛把守此處，而遠處的台階上有個身形嬌小的少女在踮腳張望。

花精大部分都外貌嬌美骨架較小，波琳娜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作為鳶尾花仙的女兒，她繼承了對方出色的外貌，舉手投足間也靈巧可愛。

看到澤維爾的一瞬間，她靈動的雙眸掠過光澤。

只見對方站在宮殿的台階上，迎面而來的長風吹起他銀白色的發。

她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忍不住上前一步，喃喃：“澤維爾......”

澤維爾眼底是一貫的溫和，他微微笑道：“這麼晚了，你應該回去了，鳶尾花仙會擔心的。”

波琳娜看着他，心中掠過無數情緒，她雙頰微紅，抿唇道：“我有話對你說，你可以讓他們先離開么？”

她害羞着垂頭，因此並未注意澤維爾眼底一閃而過的冰寒。

許久沒聽到回答，她抬頭，便見澤維爾朝身後朝手：“你們先退下吧。”

身後的守衛得到囑咐，行禮后離開此處。

月光如水，輕紗般落下。

夜色下是無數搖曳的月光鈴蘭，波琳娜看着眼前人完美的五官，只覺心跳得劇烈。

她很想將這些年自己對他的傾慕全部告訴他，他是如此光輝耀眼，她已經在背後注視了他很長時間。

澤維爾那雙金色瑰麗的眸正注視着她，這給了波琳娜一些希冀。

她心想，也許對方也是喜歡她的呢，不然為什麼會這麼晚出來與她見面。

而且他一直對她很好，永遠溫和優雅，她最喜歡對方那雙眸子注視着自己的時候。

“我......”她囁嚅着，抑制着自己的少女心思，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但第一個字說出來時，接下來的話便順暢多了。

波琳娜難以自制地看着他，鼓起所有的勇氣：“我喜歡......”

“抱歉。”還未等她說完，澤維爾便直接了當的回復。

波琳娜驚愕抬頭，便看見澤維爾的神情。

他的神情如舊，永遠溫和有禮。

但某一刻，她發現他的眼底沒有任何溫度。

他仍舊含笑，語氣卻不容反駁。

“你會遇到更合適的人，太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

派人送走了哭哭啼啼的花精，澤維爾回到寢宮。

澤維爾晚上的時候是不需要人照顧的，這一點寢宮裏的人心知肚明。

僕人們將一切收拾好，在床頭點上安眠之香。

也許是太過勞累，大人的睡眠狀況一直很糟糕，他經常出現整夜失眠的情況。

寢宮裏的所有僕人對他都十分恭敬，這不僅是因為他本身的優秀和擁有的權力，他還是一個對待下屬都溫和禮貌的人，但這點溫和並不影響他的決斷。

即使是最卑微的僕人，在他這裏也能得到尊重，無數人都衷心愿意為他付出一切。

等所有人離開，澤維爾眼底露出某種倦怠的冷漠。

這是別人很少從他身上看到的，他們眼中的澤維爾永遠完美無瑕，而此時他身上的戾氣和冰冷似乎要從皮囊間溢出來。

澤維爾看着眼前鏡子裏的人。

眼前的人有着銀白色的長發，金色瑰麗的雙眸，頭頂純潔瑩潤的光圈微微閃着光，將他潔白的肌膚染上幾分暖色。

世上大部分人都是通過淺層的外表來認識一個人，他偽裝成什麼樣，別人就認為他是什麼樣，甚至這還不需要多高超的演技。

儘管無數次打量鏡中的人，澤維爾還是剋制不了對自己的厭惡。

他勾唇冷笑。

下一刻，那雙金色的雙眸似乎浮現血紅之色，一對嶙峋的角突然伸展開來，緊接着潔白的羽翼逐漸染上黑色，黑暗之力在此處蔓延......

鏡中的人，彷彿一個惡魔。

澤維爾按下桌上的按鈕。

“哐當——”

鏡子移開了，眼前的白牆突然翻轉，露出裏面一個虛掩着的黑色空間。

裏面深不見底，看不到盡頭。

澤維爾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完全暗色的空間，唯有背後的一盞燭火點亮此處。

晦暗的光芒下，澤維爾的神情也讓人看不真切。

然後他走進了其中的一個房間。

剛推門而入，便能嗅到其中濃重的血腥。

旁邊的台上火焰在燃燒，眼前被鐵鏈綁住的是一隻遍體鱗傷的天使，他背後的羽翼傷痕纍纍，頭上的光圈也黯淡了。

幾支黑色的長箭穿過他的胸口，貫出猙獰的血洞。

似乎是感受到動靜，眼前的天使微微抬頭。

看到澤維爾的瞬間，他眼底流露出憤怒與恐懼，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咬牙切齒道：“你......”

澤維爾慢條斯理地看着台上的東西。

那是一支支鋒利的箭，這種箭每一根附帶的效果都不同。有的能讓人感受到靈魂的震顫，有的是噬心之痛，有的能讓人身體麻痹，有的則讓人感覺無數只蛇蟲啃噬，生不如死。

他拿出其中的一根，微微笑道：“這次你想要哪一支？”

天使身體因恐懼而顫抖，在看到澤維爾逐漸靠近后，這種恐懼又變成淋漓的憤怒。

他怒吼：“你這個魔鬼！即使你怎麼偽裝，你都永遠是那個下賤的怪物，你這輩子註定墜入深淵，不得好死！！啊啊啊——”

昏暗的光芒下，澤維爾將那隻噬心之劍貫入他的心臟！

他看到眼前的人神情扭曲而痛苦，鮮血從他身上垂落，滴落於他身下的血池。

等血流滿了，他就該死了。

但不會的，他怎麼捨得讓他怎麼容易死呢？

他要他反反覆復感受到這種絕望的痛苦，就跟以前的他一樣。

他說的對，自己就是怪物。

從出生起澤維爾就被定義了這個詞，然後開始了他泥濘塵埃般的一生。

怪物就喜歡欣賞人生不如死的樣子不是？

儘管是此刻，澤維爾仍舊帶着那溫和如風的笑，他微笑着看着眼前苟延殘喘的人，像在欣賞生動的畫卷。

眼前的天使抽搐幾下暈厥了。

澤維爾眼底露出遺憾的神情。

他扯了扯唇，轉身，離開此處。

空中散落一道溫和的聲音。

“明天見。”

......

睡在寬大的床上，澤維爾闔上了眼。

安眠之香在空氣中瀰漫，但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他仍舊無法入眠，長年累月如此，他早已習慣。

他睜開眼，看着空曠的寢宮，眼底一片死寂。

無論什麼時候，這種生活都像深淵一樣着包裹他。

一開始，他幻想有人能將自己救出去，後來發現大部分人只是將自己踩一腳，再後來他背負着那些厚重的東西走了出來。

或許也沒有走出，他只是沉淪。

現在就很好，一切都埋藏在地底，沒有人看清那些表皮之下的存在。

就在即將要像往日那樣沉入夢魘的瞬間，他眼底突然掠過一道光——

澤維爾瞬間睜眼，然而一股陌生的力量卻直接湧上，將他拉入某個空間。

“咻——”

這一切發生的很快，等意識過來的瞬間，眼前的環境已經變了。

似銀河降落於此處，又或是光芒被稀釋。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碧藍色涌動的海潮間，是一隻漂亮的人魚。

她波浪的捲髮被海風吹起，瑩白的肌膚在光芒下微微閃着光，正注視着他。

月光下，澤維爾仰頭看她，微微眯眼。

此刻，對方雙藍色的眸浮現一絲訝異。

半響，他耳邊響起一道遺憾的聲音。

“怎麼是只鳥。”

......

該怎麼形容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這世上從不缺少漂亮的皮囊，那一瞬間澤維爾也並沒有被眼前的景象觸動到，這些年他的心已經如同冰封的死水，任何一塊石頭砸下，也無法撼動綿延深處的寒冰。

過去不可能斬斷，他以為自己會一直活在陰暗潮濕的房間，從未想過自己晦暗的一生會被這樣的人點亮。

而這一刻，他看着眼前把他拉入奇怪空間的人魚。

只是想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