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的爭奪(5)
竹枝枝聞聲回頭。
她毫不見外地朝絲絨黑袍人招手:“兄弟,我們的葡萄吃完了,酒也喝光了,可以再來一點嗎?”
被領進來的客人腳步頓了頓,似乎有些懵。
他到底來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絲絨黑袍人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斤斤計較,便只好咬着后槽牙回了一句:“貴客稍候。”
“沒事,不急。”竹枝枝擺了擺手,“別忘了就行。”
一副體貼的模樣。
說完,她又重新坐了回去,和陸小鳳玩起了葡萄籽投壺的遊戲。
花滿樓是裁判,掌握兩人的“生殺”大權。
君子姿態優雅端方,即便穿着一樣的黑袍,戴着一樣的面具,也是惹眼的存在。
更不消說。
兩邊還有兩個看起來不省心的人,半點端莊也沒有,玩着小兒似的遊戲。
不矚目都說不過去。
“來來來,說好了要背對桌子,閉上眼睛的。”竹枝枝提醒陸小鳳,像是害怕浪子會不講信譽。
陸小鳳嘴角一抽:“這些事情,我還至於騙你一個小姑娘?”
“難說。”少女理直氣壯道,“萬一你不要臉怎麼辦。”
浪子:“……”
這邊逍遙自在,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鬧騰的場景,果不其然地匯聚了往後進來所有客人的目光。
鬧了半天,人也進來得差不多了,除了第六級台階上的兩個座位,以及第九級台階上的座位依舊空着,其他位置都坐滿了。
“楚留香和黑珍珠呢?”竹枝枝看着隔壁兩個新落座的陌生人,有些奇怪地拉了拉花滿樓的衣袖。
花滿樓將摺扇一收,道:“看來,我們中計了。”
少女稍一思索,驚訝道:“難道石觀音剛才是為了引開楚留香,才故意說那些話?”
可對方不就是要將楚留香引來嗎?
現在又把人引開作甚?
“石夫人的話應當不假,楚兄的三位妹妹,說不定真不在沙漠裏,而是在別的地方。”花滿樓溫聲給少女解釋着,“只怕對方這個舉動,不是為了將楚兄引來,而是為了將我們引來。”
——對方清楚,他們絕不會讓楚留香孤身犯險,一人對上石觀音。
能這樣精準算出他們的選擇,看來對方一直都在注意着他們,還對他們的性情,十分熟悉。
難道,這件事情和那個奇怪的鐵片,有什麼關係不成?
君子沉吟片刻,繼續道:“對方這樣大費周章,將我們引過來,看來我們在對方的眼裏,還有點用處。”
“不會又是一個大麻煩吧?”陸小鳳心裏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來源於他長久被麻煩奴役的經歷。
花滿樓搖頭,道:“先看看情況再論吧。”
桌面被換上新鮮的水果和美酒之後,第六級台階左方空缺的座位,終於來了一個人。
那人是無聲出現在座位上的。
竹枝枝失去了葡萄籽投壺的快樂,托着腮幫子四處打量。
好巧不巧,那座位就在斜對面,讓她看了個正着。
原本空無一人的座位上,忽然纏上了一點淡霧。
淡霧漸濃,凄迷。
凄迷的霧退散之後,也露出個穿着袍子,戴着面具的人。
他的袍子是鐵灰色的袍子,並不是漆黑的顏色;他的面具也如同一團迷霧,與他們不同。
——西方魔教教主,玉羅剎。
這個人的特徵相當明顯,少女甚至不需要思索,就能肯定對方的身份。
哦豁。
居然連玉羅剎都找了過來,看來這件事情,夠大的。
不多時,大門處飄來一股令人神魂顛倒的幽香。
幽香似玉女清潤的手,將衣襟勾住,令人瞬間就能浮想聯翩。
白色的綢布從門外飛到第六級台階右邊,那座位腳下。
一雙比白布多了點粉潤的赤足,踏上了綢布。
一步一蓮華。
完美的足弓,修長卻不幹瘦的腿,纖細的腰肢,姣好的曲線,以及……一張足夠顛倒眾生的臉。
白色紗衣在火光的照耀下,散着幾點流光,走動間如花瓣一層層綻開、合攏,綻開、合攏。
美。
絕美。
石觀音身上既沒有披着黑袍,也沒有戴着面具。
她似乎半點也不害怕別人將她身份看穿。
那雙無情又似多情的眼睛一轉,就能將人的心勾走。
不論男女。
竹枝枝若不是知道她的心有多黑,估計這會兒也目眩神迷地盯着對方。
可惜,她知道了。
蛇蠍美人書上看着帶勁,可若是用好人性命堆就的,少女便半點也不喜歡。
她還是喜歡人美心善的。
上座的石宅主人,在石觀音落座后,從天而降。
他一身黑袍,袍上卻用金線綉着華麗的紋路,如曼陀羅隨風飄落。
他的臉上扣着一張黃金惡鬼面具,連下頜角都沒有露出半點。
“諸位久等了。”黃金面具朝大家拱手行禮。
竹枝枝眉毛一動,總覺得對方的動作,透露着一股生澀的熟悉……
奇怪。
少女眉目輕斂,沉思起來。
“我用一杯酒,向諸位致歉。”黃金面具舉起酒杯。
大家也都很給面子,紛紛舉起酒杯來。
一口悶。
酒落到肚子裏,似乎身上的陰冷,也去了半分。
氣氛總算不是死寂的。
黃金面具笑道:“諸位一定很好奇,鄙人到底是誰,為何要將大家請過來一聚。”
“不錯。”下座有人喊道,“不如閣下先為我等解惑?”
不少人應和起來。
黃金面具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鄙人乃石窟靈洞的主人,諸位若是不嫌棄,喊鄙人一聲石洞主便是。”黃金面具頓了頓,“至於將諸位請來,乃是為了商議關外同盟會一事。”
關外同盟會?
這話一出,下座就躁動起來了。
竹枝枝他們的眉頭,也不由得挑了起來。
喲嚯。
關外搞事情,還將他們中原人設計進來,是幾個意思?
這是要強迫招安不成?
石觀音笑了一聲,說道:“同盟這種東西,素來是中原人的把戲,我們關外什麼時候也搞這一套了?”
再說了,關外勢力,素來以她與西方魔教平分天下。
什麼時候,這些阿貓阿狗,也能來摻和一腳了。
石觀音那張美麗的臉還在微笑,可她心裏想的是什麼,卻無人可知。
玉羅剎倒是沒有半點特別的反應,對方斜倚在靠背上,一副愜意的模樣。
或許,那團迷霧似的面具背後,是一雙饒有興味的眼。
像是小孩看路邊的貓狗打架似的。
竹枝枝手肘撐在桌上,十指交叉,將自己的下巴墊在手背上,吃着君子剝的葡萄。
那雙比葡萄還要清潤的眼睛,看着在座諸位的熱鬧。
花滿樓看不見,只是細細聽着每一句話。
手上剝葡萄的動作,卻半點也不耽擱。
黃金面具也不急躁,只是耐心等着,一刻鐘以後才壓下喧囂。
“鄙人知道諸位心裏的疑問,一定不少,不過在下意欲成立同盟,並非無的放矢。”黃金面具說話的語氣,壓抑着興奮,“諸位想必都知道,我們關外寒苦,條件不比中原,是以在諸多條件上,都會受到中原的壓制。”
“就像在座的英雄裏面,也有不少家裏是做生意的吧?想必心裏也清楚,中原人只所以肆無忌憚地壓價,就是看準了我們關外除了那些難以挖掘的天才地寶之外,就別無他物了。”
“可我們的艱難,對方可曾考慮過半分?”
黃金面具這些話,挑釁得並不高明。
但凡動一下腦子都能知道,對方這是想要勾起大家不滿的情緒。
可惜,不是每個人出門,都願意帶上自己的腦子。
群情忽然就激憤起來。
在座的人都開始數落起中原人做生意的狡黠。
說得那叫一個氣憤。
竹枝枝看得咋舌:“他們可真是……”少女想了想,艱難找到一個客氣點的詞,“……心思單純。”
花滿樓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將陸小鳳面前的葡萄拿走,繼續剝。
“嗯。”君子不點評,可也不會讓少女的話落空,無人應答。
陸小鳳:“???”
花滿樓又剝好一顆葡萄,放到少女前面的碟子裏。
少女嫌棄麻煩,挑開一點面具,快速低頭將葡萄叼住,又蓋上。
君子的手頓了一下,收回去繼續剝。
“再吃兩顆,就不能吃了。”花滿樓溫聲細語地說道,“不然要肚子不舒服了。”
君子說話就像春風吹拂楊柳枝,總是令人感到舒服的。
竹枝枝乖巧地應着:“好。”
他們默默聽着一堆人和石洞主共情了半天,幾乎就要在頭昏腦脹的時候,高喊着成立同盟,推選盟主。
石觀音冷靜且尖銳地提出一個問題:“就算我們關外抵不過中原,是因為我們像一團散沙,需要成立同盟會,聯手抵抗。那敢問石洞主,這同盟的盟主,又應該誰來當呢?”
作為關外半邊天的掌權人,石觀音更看重的,還是這盟主之位,落在誰的頭上。
她可不認為,對方折騰了這半天,是要將位置讓賢於她。
可這盟主若不是她,就沒有什麼可聊的了。
石洞主卻打了個哈哈,沒有正面回應石觀音的問題:“盟主一位,自然是眾心所歸的人來擔任才好。此事事關重大,一時半會也決定不下來,鄙人已經給諸位準備了房間,諸位不妨在這裏住幾天,慢慢商議。”
“而且……三日之後,我有一神奇的寶物,想要和諸位共享。諸位若是見了,定會對我們關外同盟,信心倍增。”
聲音嚷嚷。
石觀音目光一閃,笑道:“那就聽石洞主一言。”
這麼快就答應?
竹枝枝托着下巴想道。
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