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告白
竹枝枝猶豫了一下。
她沒回答漆雕醉的問題,反倒是問了個問題。
少女小心翼翼道:“美人姐姐缺錢?”
對方的精神力很純粹,是她所見千萬人里,極其罕有的。
這樣的人,竹枝枝所見不多,也只在星際模擬戰場上,曾驚鴻一瞥過一次。
來到這裏之後,她唯獨見過花神有這樣的精神力,只不過對方的精神力從未被開拓過,是自然的一團純粹。
眼前的漆雕醉是她所見的,精神力純粹到毫無雜質的第三人,而且對方的精神力是開拓過的,這樣的人是絕對沒有任何壞心思的才對。
竹枝枝打量漆雕醉的同時,漆雕醉也在打量着少女。
少女識海浩大而純粹,是她見過少有的修鍊奇才,只可惜了這個地方沒有任何靈氣,不然這孩子定然前途無量。
她喜歡這樣純粹的孩子。
唔……
漆雕醉又看了一眼旁邊的花滿樓。
這兩孩子,湊一對可謂是天生姻緣了,就是可惜了不在同一時空。
不過也不礙事,若是情緣深厚者,有情人總是能相逢的。
她看着兩個人的眼神,有點點暖意。
只是這點暖意很快就被收了起來。
漆雕醉聽到少女的問題,眉毛高高抬起:“如果我缺錢,你要如何?”
“唔……”竹枝枝有些苦惱。
現在的她,身無分文。
要是她的家當都在就好了。
“難道你要把你的錢,都給我?”漆雕醉饒有興緻地看着少女。
竹枝枝嘆了一口氣:“可是我沒有錢,我也是個窮人。”
窮人的全副身家,只有兩袖清風。
不對。
她的長袍被燒了,作戰服是緊身的,她現在連清風都兜不起。
“我……向花神借錢,先給你用着?”少女試探道。
漆雕醉哈哈大笑起來,腰都彎了。
美人縱使笑得毫無形象,也如同被山風吹拂的薔薇,半點不損美麗。
竹枝枝不太理解地看着漆雕醉。
她……說什麼了?
漆雕醉抹了一把眼角的淚,道:“要是我不還你了,你要怎麼辦?”
少女不假思索道:“我信你會還的,可你要是不還,也沒關係。”
漆雕醉語重心長地拍着花滿樓的肩膀:“年輕人,你得多看着她點,小心她將你家底敗壞。”
花滿樓被肩上長輩似的拍法,弄得怔了一瞬。
這姑娘年歲不大,說話倒是老頑童似的,總透着股長輩似的和藹。
他笑顏不變,道:“枝枝不是那樣的人,她是覺得漆雕姑娘是個很好的人,才會這麼說。”
要是換了別的人,少女不一定會主動理會。
再說了……
“而且,我的家底還不錯。”君子微微抿着唇,壓住笑意,“就算她要敗壞,怕也要花上一兩百年才行。”
漆雕醒眉毛再次忍不住上挑。
她誇讚道:“年輕人,十分上道。”
花滿樓只是笑着點了點頭。
“來,妹妹想問姻緣還是前程?三個問題,只要你問,都必定有答案。”漆雕醉不再多廢話,笑着問少女。
她斜靠在旁邊的桌子上,跟沒骨頭似的。
竹枝枝看了一眼花滿樓,確認道:“任何問題?”
漆雕醉笑着點頭。
她伸手撈起桌上沒有水的杯子,往門口一丟。
咚——
偷偷摸摸到門口的小男孩跪了下來,不動了。
“姑姑饒命!”小男孩背對着他們,眼珠子咕嚕地轉着,“我再也不敢了,你千萬不要把我的腿打斷。”
他的語氣有幾分可憐和怯怕,彷彿平日裏受盡了欺辱。
陸小鳳驚疑道:“你……”
“你問。”漆雕醉頭也沒回,也沒理陸小鳳,只看着少女。
竹枝枝看了一眼門口的小男孩,才道:“我要是睡醒了,下次還能再見到花神嗎?”
花滿樓的眉心微動。
少女這句話,誰也聽不明白。
漆雕醉卻明白,她肯定道:“你們的姻緣線,很深,終有重逢的時候。”
重逢?
意思是她和花神能在現世相遇嗎?
少女眼裏星河閃爍。
她又問:“那……花神這一世,餘生平安順遂嗎?”
“枝枝?”花滿樓心裏突然有些不安,他握住了少女的手,“為什麼突然問這些?”
“沒有啊……就……關心一下花神。”少女有些心虛。
她到底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夢醒,卻再也回不來了。
小青蛙續夢,不也只有一個月。
漆雕醉看了一眼花滿樓,道:“平安順遂,無憂到老。”
“那就好。”竹枝枝這就放心了。
花滿樓拉着她的手,緊了緊。
漆雕醉道:“你還有一個問題。”
“蓉蓉她們,能平安被救嗎?”竹枝枝問道。
楚留香的眼,忍不住盯着漆雕醉。
雖然他並不認為,占卦有什麼用處。
可人總是需要一點安慰的。
“你們此去,雖不算順利,但定能得償所願。”漆雕醉說道。
竹枝枝鬆了一口氣。
能將人平安救回來,那就太好了。
漆雕醉看她那模樣,忍不住逗她:“你的問題怎麼都是問的別人,你難道就不關心自己的前途與安危?”
竹枝枝搖了搖頭:“我已經問了有關自己的問題了。”
和花神之間的姻緣,就是她最關心的問題,至於前途與安危,她靠自己就行。
少女的話沒有說完,可她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漆雕醉笑了。
無怪她一見了這小姑娘,就覺得心裏歡喜。
她起身,彎腰摸了摸少女的頭。
接着,語不驚人死不休地來了句:“你可真是個稀罕的心肝寶貝,姐姐能親親你嗎?”
“啊?”稀罕的心肝寶貝愣住了。
其他人也愣住了。
現在好看的姑娘家,都這麼野了嗎?!
漆雕醉臉一側,飛快地在少女臉上啄了一口。
她啄完,哈哈大笑着,卷了門口跪着不能動的男孩子走了。
“等我調^教完這個孩子,改了他一些壞毛病,就去助你一把。”她似已遠去,聲音遙遙。
期間,還能聽到那男孩子破口大罵:“你們這群狗屁大俠,看到小孩子被欺負居然無動於衷,簡直就是色迷心竅……”
花滿樓聽到這種指責,沒有生氣,反倒是笑了。
“這小孩子,莫不是認為我們很好騙?”陸小鳳獃獃地看着漆雕醉消失的方向。
花滿樓笑着搖了搖頭。
他們動靜那麼大,趴在桌上的客人卻完全一動不動,難道不是說明了這裏很有問題?
再者,少女向來對這種欺負弱小的事情,絲毫不能容忍,看到漆雕醉拿杯子敲那孩子,卻只是瞥了一眼。
更何況……
他右手邊上,可還擺着漆雕醉放下的藥瓶。
種種跡象加起,難道還不夠明顯?
定然是那孩子並非什麼弱小善類,被漆雕醉管教着,心裏不服氣,於是非要在她眼前迷暈客人,作勢溜走。
君子拿了藥瓶,給無辜昏迷的客人嗅了。
陸小鳳也在櫃枱底下,挖出被塞做一團的老闆。
沒想到住個小店還能看到這樣一出鬧劇,大家草草吃了點東西,就跑去睡了。
明日一大早,可還得趕路呢。
荒野小店,房間並不多,只剩了兩間。
三個大男人只能雙腿垂在床邊,橫躺着湊合睡。
花滿樓心裏對竹枝枝問的問題有些在意,迷糊睡了一陣,就醒了過來。
隔壁恰在此時,傳來開門的細微響動,腳步幾近無聲。
花滿樓知道,這一定是少女。
他起身,也朝外走去。
竹枝枝打着哈欠,放輕腳步往廚房去。
“枝枝。”花滿樓放低聲音喊道。
小店精舍之間離得不遠,君子絕不會大聲擾人清夢。
“花神?”少女捂着嘴巴,又打了個哈欠。
花滿樓快步走到她旁邊,低聲問道:“怎麼出來了?可是黑姑娘身體不舒服?”
少女都哈欠連連了,肯定不會是睡不着;而且她步伐輕盈,脈搏流動聲音平和有力,不是生了病的模樣。
竹枝枝點了點頭:“她有些不舒服,我給她燒點熱水。”
“我來幫你。”花滿樓說道。
竹枝枝輕輕推開廚房的門:“花神怎麼出來了?睡不着嗎?”
“中途醒來。”花滿樓將銅壺拿了去門外水缸注水。
竹枝枝蹲在小火爐前面,開始生火。
火起來的時候,花滿樓剛好將銅壺放到爐架上。
“花神好像有心事?”竹枝枝拿鉗子撥弄了幾下爐口。
她感覺,對方心裏沉甸甸的。
“沒錯。我心裏有種擔憂。”花滿樓不是個掩蓋心緒的人。
君子或許會多幾分含蓄,但絕不是將心事塞到心底,不去解決的人。
他素來坦誠。
“花神是在擔心,我們打不過石觀音嗎?”少女猜測道。
畢竟石觀音是除了水母陰姬以外,最能打的一個人了。
有這樣的擔憂,也算正常。
“不是。”花滿樓搖頭,“我在擔憂你。”
竹枝枝驚奇:“花神居然擔心,我打不過石觀音嗎?”
“不是。”花滿樓無奈壓住少女想要揮舞的手,“我是擔心,你是不是想……離開我?”
“不可能!”竹枝枝脫口而出,“除非我瘋了。”
“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那樣問漆雕姑娘嗎?”花滿樓柔聲直言道。
如果不是要離開他,為什麼要問他的餘生。
若是少女篤定他的餘生有她,絕不會問這樣的問題。
竹枝枝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你上次問我,夢與現實的問題。”花滿樓繼續道,“是因為……你以為這是一場夢?”
君子當然不會猜到,少女來自另一個時空,他只是以為,少女不是中原人,遲早要回自己熟悉的家鄉去。
現如今的經歷,對她而言,就像是一場夢一般。
“我……我怕自己會被帶回去,回不來……”竹枝枝小聲道。
果然。
花滿樓抓起少女的手,輕輕放到自己臉頰上。
“枝枝,花七知道自己絕不是你最好的選擇,你值得更好的人來喜歡你,愛護你……”
“花神是最好的!”竹枝枝鼓着氣嘀咕道。
誰也不能說她花神不好!
花神自己說都不行!
花滿樓彎了彎眉眼,繼續道:“……承蒙偏愛。可你總會長大,見到更好的人。或許有朝一日,你會發現,你對花七隻是單純的喜愛,並無他意……”
“哪有!我只喜歡花神!”竹枝枝強調道,“想睡的那種喜歡!”
她只是單純,不是完全不懂。
好么!
銅壺底下,開始咕嚕嚕冒出泡泡。
君子輕咳一聲,俊臉微紅。
這讓他還怎麼繼續往下說……
“呃……”花滿樓紅着耳根,柔聲道,“花七隻是想說,即便如此,若是枝枝沒有更喜歡的人,能不能給花七一個機會……”
“我就只喜歡花神!”少女再次強調。
花滿樓失笑:“那枝枝能不能給花七一個機會,讓我能夠愛護你、守護你、伴着你……”
“能能能!”少女毫不矜持道,“求之不得!”
對着她花神這樣的人,還要什麼矜持!
先下手為強!
她猛然撲到花滿樓懷裏,摟住對方的脖子。
花滿樓伸手,把人接住,抱了滿懷。
“那你……願不願意等此事了了,隨我回江南,見見我的家人?”
他們一定也會很喜歡這樣的少女。
少女滿口答應:“好!”
銅壺的水已沸騰,一如他們此刻滾燙的心。
明月清風相伴,有情人在此間。
唇齒相依。
推開門的陸小鳳決定,這尿還是憋一憋吧。
——為了他摯友的幸福着想。
他真是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