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鳳姐因怕耽擱誤了事,一時回了院子立刻叫旺兒去請賈璉回來,誰知這兩日賈璉正個一個私院裏的女兒勾纏上,正打得火熱,好不快活,哪裏容得別人打擾。
因而自昨日借口出去收租子至今未回,那旺兒哪裏敢說破嘴,為了遮掩過去,囫圇就扯了個謊回訥訥說:“那裏頭的,有一項數目不對,二爺命了那些人都過去,正查呢,眼下一時半會兒怕回不來,絆,絆住了。”
鳳姐一聽,立刻橫眉半豎,叉腰站起,沖門帘外狠狠一呸,罵道:“放你娘的屁!唬弄鬼呢!你奶奶我什麼不知道,被事兒絆住了腳?只怕是被哪個女人絆住了腳了罷!也敢來扯我的謊,等我閑了,看不打斷你的腿!”
旺兒嚇得一個滾,忙趴得更低,一個接着一個地磕頭,嘴裏來來回回只說著:“奶奶恕罪,奶奶饒命。”等話。
鳳姐兒因一時抽不出身來理論,大老爺的事畢竟緊要。
過了片刻,才叫旺兒滾進來,跪在她腳跟兒下,笑着慢慢說:“算了,別磕了。也是我心善,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眼下正有見事兒叫你去辦,辦好了,我不止不罰你,還賞你。”
心裏想着既文的不成便只能來武的了。
那旺兒狗一樣的人,識眼色得很,聞此連忙道:“奶奶有什麼只管吩咐小的去辦,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呢,萬死也不敢辭的。”
王熙鳳一腳踹過去,“少啰嗦,別跟我這油嘴滑舌的,你只需這樣……”
少頃,鳳姐兒如此一番吩咐。
原鳳姐兒在外放利銀的事,一向是旺兒承辦的,旺兒手裏也認識幾個人,常是做些要錢收賬的黑活兒,這旺兒一得了王熙鳳的示下,轉頭出了府。
找來兩個人,先與了他們二十兩銀子,叫他們趁早找個天高無人的機會,將那小子只管毒打一頓,死活不論。
那兩人收到錢,當天吃了點酒,就尾隨對方而去,待天黑,沖了出去,蒙上麻布袋,手持棍子,就是一頓毒打。
只到打得人頭破血流,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得模樣,二人才擺着手回去交差了。
卻這事司宣衍底下一直有人跟着,等人走了,就將那隻剩下一口氣的小子給救下。
再這後面引發之事暫且先不提。
旺兒回去給王熙鳳復了命令,隔幾日王熙鳳再派人去小子住的地方打聽,就聽旁邊鄰居說,人幾天沒回了,他老母去衙門報人失蹤,官差找了兩日找不着,那母親無法,昨日就抹着眼淚搬回鄉下老家去了。
鳳姐這才放心,轉頭就去回王夫人,說事情已經解決無礙。王夫人並未細問緣由,只是輕拍着鳳姐兒的手,慈眉善目說道:“這便妥當了,多虧你這孩子能幹。”
鳳姐就笑着回了一句:“這有什麼,比不得太太以前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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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這日正是賈政生日,天下起雪來,前頭爺們兒在擺酒聽戲,內院賈母讓他們也自己熱鬧,黛玉憊懶,精神不虞,吃了一盅酒就回了屋,並未與大家耍鬧。
沒過多時,忽然聽見說,從宮裏面來人了,有個姓夏的太監還降旨,召賈政及時入宮,嚇得眾人忙撤了戲撤了酒,賈政飛快換了衣裳,車馬進宮去了。
賈赦一條腿還端着,杵着拐杖,又叫人扶着,起來打聽消息。
一時一家人不明所以,因不知是福是禍,賈母內心彷徨不安,一家子女眷皆過來一處,伺候跟前,心焦氣躁。
約莫過了兩三個時辰的功夫,只見三四個管家跑進儀門報喜,又傳賈政的話,說速請老太太領着太太進宮謝旨意。
這時老太太正心中不定,坐卧不寧,聞言當即一下站起來,指着前頭一個人大聲道:“快說什麼事!”
誰知地下那小廝只是跪匍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卻連一句話都會不清楚,半天下來支支吾吾,賈母已是不耐放下臉大喝道:“快叫賴大來見我!”
一刻鐘后賴大方跑着進來,跪下就稟:“給老太太道喜,原是咱們家大小姐今得蒙皇恩,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如今老爺又往東宮去了,速請老太太領着太太們去謝恩呢。”
賈母剎時聞得此,心頭一顆石頭才落到實處,心神安定,隨後便是喜氣洋洋,笑意盈腮。
一家人無不拉着喜笑起來。
隨後都按裝大品,由賈母帶着,準備進宮謝恩去。
只是與賈赦處犯了難,他頭一個原該入宮,只是如今腿腳不便利,然若不去,官家問起,卻該如何回話。只是若是拄着拐杖去,同樣是引人注目更有御前失儀之嫌。
賈母此時已辦沉了臉,片刻,她讓鴛鴦去取速效止疼丸過來,讓伺候賈赦吃下,隨後讓賈赦換上朝服,一行人才乘坐了四五頂大轎入朝。
那速效止疼丸原也是一位奇葯,吃下去一兩刻鐘藥效就能發揮起來,之後傷處全然感覺不到疼痛,似好了一般,只是藥效過後,會也些許后遺之症。這些賈赦也知道,只是眼下情況別無他法,只得咬牙忍了。
這事傳開后,寧榮兩府,上下裡外,莫不是欣然踴躍,從男到女,從看到小,個個面上都有得意之狀,一時間言笑誇談鼎沸不絕。
黛玉心裏倒沒太多感覺,只還記掛着那日之事,遂在賈母並邢夫人,王夫人,及尤氏等人入宮之後,一府里人都好像內心興奮安靜不下來,四處與人交談說話時,她自己反而閑靜下來,便也不叫人,一個人悄悄兒的去了司宣衍的院子。
原她也不知道司宣衍在不在,不過心之所至並未多想,若是碰着那就見着,若不在,也全當沒去罷了。
她一個人輕輕入了院子。
門處有個小子見了她忙低下頭,要去稟,黛玉說了聲,“你只管着玩去,我自己去就是了。”
那小子不來不及反應,就見黛玉進去了。
一路暢通無阻。
書房外門廊上掛着一隻鸚哥,一見黛玉來,就撲騰撲騰翅膀,又嘰嘰喳喳起來。
隨即,裏頭傳來一道低沉的男人聲音:“姑娘來了?”
黛玉這才掀開門帘走進去,歪着腦袋,第一句話就問:“我又沒做聲,怎麼知道是我?”
原來司宣衍正在案台上寫着東西,黛玉來了也未停下筆,聽了這話,道:“你不曾注意,那鸚哥從來一見你來,總是尤其不同。”
黛玉聽此話不免仔細回想了下,果然這鸚哥她每次見了,都覺格外活潑的。
等手中的筆停下,司宣衍過來陪黛玉坐,先問:“怎麼連個丫鬟都不帶?”
黛玉懶懶說:“一時興起不覺過來了,又叫她們做什麼。”
司宣衍見她神色似怠懶,又似多思,便忽然說:“我們家在京郊有個溫泉莊子,我瞧你這兩日有怠懶之症,恐有內寒外泛,才致使沒精神,不如過兩日你邀上你那幾個姊妹,一起去玩玩。”
黛玉先是訝了下,說:“我們家在京城還有溫泉莊子?”
司宣衍見此就笑了笑,“自是有的,這些日後你都會知道。”
隨後又細與黛玉說你地方如何,在哪處,景緻極好,又從未使外人進去過的,常有家僕整治打理。
他明日便吩咐下去將那裏仔細收拾出來,再弄幾桌席面,到時候或是作詩或是賞月,任由如何玩樂,都是無妨。
黛玉聽得,果然吸引,便點頭答應了,已然在心裏想着回去要給她們下怎麼樣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