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第一枝
走出門口,元孑然意外聽見了一串罵聲,隱隱約約的,但西天的諸位哪個不是耳聰目明,他和路益都聽得一清二楚。
元孑然這才想起來,原來那位種豌豆的佛也是住在長經福地。
元孑然看向路益,“除了你,還有位佛祖也住在長經福地,綽號某佛,他不愛出門,不過平時有些小愛好,這些聲音應該是他發出來的。”
其實,這些聲音並不影響路益,只是他心裏好奇起來,“那是怎麼樣的愛好?”
“他平時種豌豆,住的地方几乎都被綠色覆蓋滿了,你去拜訪他時就能看到。”
路益點點頭,“種豌豆么?確實特別,但這和剛剛那些聲音有什麼關係呢?”
元孑然神情從容,“這聲音么,是他喚醒那些豌豆的辦法。”
路益:?
元孑然解釋道:“那些豌豆是一位逝去佛祖的業力殘留。”
“他想藉此把那位佛祖叫醒。”
路益聽明白了,“哦……他想罵醒那些豌豆。”
路益失笑道:“這確實特別。”
虎妖表示贊同:“嗷嗚嗷嗚。”
元孑然看向虎妖,發現它也看着自己,於是他拍拍虎妖的頭,沖它笑道:“去吧。”
虎妖甩甩尾巴,圍着元孑然走了一圈,然後蹲坐在路益的身邊。
天際的彩霞變幻,和那經久未消的金光交融在一起。
元孑然望着雲彩出神,心道:拜訪一人是拜訪,兩人也是拜訪,何必等下次再走一趟。
他自言自語:“一次做完了,才好休息。”
“不如,我再去拜訪那位起異菩薩。”
於是,元孑然中途改道,循着金光去見那位天庭來的菩薩。
元孑然剛到妙生境,就發覺這裏並沒有起異菩薩的氣息,大約是正巧不在吧。
元孑然一邊心想着不巧,一邊落到了起異居所的門前,準備把見禮留在這裏。
忽然,遠處有人喚他:“不知華游佛來訪,有失遠迎。”
話音剛落下,那道身影從遙遠的天邊趕過來,也落在了元孑然面前。
這人長發高高束起,露出的面容俊逸,能夠稱得上一句目若朗星,只是眉宇間不自覺的蹙起,顯出些憂愁。
這分明在西天是一幅新面孔,應當就是起異菩薩了。
元孑然一看到他,便覺得這位眉目高挺,是堅毅好生之相,且細看之後有些與眾不同。
想完,他又暗自搖搖頭,西天上滿天的佛,誰不是與眾不同。
元孑然笑道:“怎麼會有失遠迎,本就是我冒昧來訪。”
“雖然我初來乍到,可也聽說過華游佛的神通。”
起異搖頭直言道:“即便你不來妙生境,過兩天我也打算去拜訪你的。”
元孑然和他對視,忽然意識到並非是自己來得不巧,因為他看見起異菩薩自從到了西天,就幾乎沒有在自己的居所停留過,一直在西天四處尋覓。
元孑然沒有接話,只是從右邊袖子裏拿出見禮。
起異向他道謝,又邀他進去小坐。
元孑然還沒有應下來,卻聽見起異又說:“不過,恐怕華游佛今天有事,我還是不請你進去了。”
他指了指元孑然身後,“有人來找你了。”
果然,一隻胖紙鶴正歪歪扭扭地飛過來。
一瞧見這隻頗有特色的紙鶴,元孑然面上的笑容就忍不住加深了些。
等這紙鶴笨拙地剎住車,停在元孑然面前,下一刻它又馬不停蹄地舞動翅膀,圍着他打轉。
元孑然抬起手點了點胖紙鶴的頭,紙鶴便得了指令,自行展開,成了張皺巴巴的紙。
“快過來喝酒。”
元孑然一眼掃去,竟瞧見字的旁邊還沾了兩三點酒漬。他鬆開紙張,看向起異,“看來我確實得先走一步了。”
紙張又重新疊回紙鶴模樣,落在元孑然的肩膀上。
起異看向他:“只是能否耽誤華游佛一會兒,我有一事相求……”
元孑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話,“叫我華游就好。”
他看着起異微笑,“你很快就會如願。”
起異聽到后一愣,繼而終於展顏,露出來幾分笑意,星子般的眼眸里映着天邊金雲,像是一汪黃昏時刻的湖水。
可惜的是,起異的眉頭依舊不曾平復。
他低低的說:“多謝華游。”
起異送元孑然離開,他們倆剛出了妙生境,迎面卻騰雲駕霧而來了一位人物,腳下榮光醇厚,顯然是一位度眾生的菩薩。
起異比元孑然還要先注意到這位菩薩。
一看到他,起異就愣住了,皺起的眉頭不知在何時變得舒緩。
他盯着這人,喉頭不由自主地要滾出來兩個字。那兩個字眼輕飄飄的,像羽毛一樣盪過,但在將要說出口時又咽了下去,沒到對方面前就散了,誰也聽不見,再無跡可尋。
元孑然看着他們倆,面色竟然有一瞬的驚奇。
隨即,元孑然向起異笑道:“你看,他這不就來了。”
衍殊菩薩面上掛着不曾更變的笑,“初次見面,起異菩薩安好。”
眼前像新月一般的薄唇一張一合,起異忽然覺得自己心跳如鼓擂,旁的思緒都如退潮一般褪得一乾二淨,唯有一句話嘆在他的耳畔。
“你看着真年輕。”
起異的心重新安定下來,“問衍殊菩薩好。”
衍殊頷首,眉目含笑,“我聽聞天庭有仙家修得菩薩境界,想着要好好選見禮,卻晚了這些天才來。”
天際雲彩變幻,正巧漏下來一些金光,披在起異的左肩上。他笑起來,“見禮只是一份心意,反倒是我見着大士,就生出來了無限親切。”
衍殊看向一邊的元孑然,“華游這番辛苦了,西天許久未有新人,倒是湊巧,這一下子來了兩位。”
元孑然回他:“說起來確實也是湊巧。”
起異突然醒悟過來,連忙看向元孑然,他正欲開口,元孑然先抬手止住了他。
“請留步。”
“我的見禮已經送到。”
他望着兩人,頷首道:“二位看來一見如故,還是我先行一步罷。”
……
每過一百年的三月初三,玉帝和西王母就會在天庭瑤池舉辦蟠桃盛會,宴請眾仙,並邀西天神佛一同慶賀西王母誕辰。
現在又到了重開蟠桃會的時候,瑤池內的宴會準備已經完畢,座位早已安排妥當,仙丹仙酒也都依次擺好,只等着開宴那天,七仙女再把新摘的蟠桃放上去。
這時,孫悟空背着一袋子蟠桃,大搖大擺的闖進來,他翻了幾個跟頭,矯捷的坐到瑤池邊的白玉欄杆上。
孫悟空心裏正憋着一團火。
“這玉帝老兒真是不把俺放在眼裏,這地方居然連一張椅子都不肯給俺。既然不請俺,這蟠桃大會不開也罷!”
孫悟空翻身下來,又跳上一張椅子,卻不小心被瑤池裏溢出來的仙霧撲了一鼻子。他用手揮開霧氣,隨手抓了一瓶仙丹,吃糖一樣的倒進自己嘴裏。
孫悟空咂咂嘴,更覺得玉帝是個小氣鬼了,每張桌上就擺這麼一小瓶仙丹,來赴宴的人怎麼吃得飽?
“照這玉帝老兒的尿性,一個人能分到倆桃兒都算多的了,坐這兒的人一起大眼瞪小眼,吃霧氣吧。”
孫悟空嘖嘖兩聲,又拎起來一壺酒聞了聞,“這酒還挺香。”
這酒不僅聞起來可口,喝到肚子裏后,孫悟空渾身都暖洋洋的發熱,不由得感嘆出聲:“啊舒坦。”
等到孫悟空再翻出瑤池時,喝下去的酒讓腦袋也發熱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差點要在滿地的仙霧裏睡一覺。
至於宴會上準備的吃的,不是在他肚兒里,就是在他口袋裏了。
孫悟空雖然喝得醉醺醺的,但還沒忘記背上自己那一袋子好吃的,心裏惦記着等回了人間花果山,再分給山上的猴子猴孫們。
他晃晃悠悠的亂轉,都不知道把自己拐到了天庭的哪個犄角旮旯。
等他蹲在地上撐着頭,腦袋一團漿糊時,卻發現自己面前插了一根竹子,他再抬頭一看,前面還有兩根竹子。
孫悟空跟着竹子往前走,一直走進了一間小別院。他眯起眼睛環顧四周,院子裏到處長着稀疏的竹子,還長得七扭八歪的,中間的那一間小竹屋瞧着也不如何,多少漏着點兒蕭條。
還沒我在蟠桃園的小屋好看,孫悟空有點犯迷糊的想。
背着一袋子好東西,孫悟空擅自闖了進去。
他一進去,就心想玉帝果然不是個東西,在他手底下幹活的人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這屋子裏空蕩蕩的,處處漏風,真是透着一把辛酸淚。
“這什麼鬼地方。”
孫悟空嘴裏嘟囔着,瞧見裏面有一張床,他探身過去一看,竹床上面睡着一個人,似乎年齡不大,像是個小孩。
可惜孫悟空眼前發暈,所有東西都在圍着他轉圈,怎麼也看不清這小孩長得什麼樣子。
“唉呀小孩,你不要晃!”
孫悟空一邊說著,一邊想要伸手按住他,對準了好一會兒,非但沒有碰到人,雙手反倒用力的按住了床沿。
床上的人還是閉着眼睛,根本沒有醒來的跡象,自然也不能給他回應。
“怎麼感覺還怪面熟的。”
孫悟空又晃了晃腦袋,“這莫不是花果山上哪個猴子猴孫成仙了?”
孫悟空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站直了身體,又一下子蹲到地上,“玉帝待人苛刻,沒事!大聖給你留桃子吃。”
說著,他埋頭在袋子裏面扒拉,掏出來幾個蟠桃和一瓶仙丹,一起放在床邊。
做完這些,孫悟空又背起口袋,搖搖晃晃的走出去,預備回自己那花果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