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晏清既然答應要教導眾人修行，自然不會食言，特意從玉葫蘆記載的修鍊功法中甄選了兩門適合鬼修和妖修的功法，雖然在上古時代只是普通的修鍊法門，但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已經是極為上乘的功法了。

許多妖怪之所以喜吸食人類精血陽氣修鍊，只因它們多數都不識教化，也不懂玄門的修行之法，按部就班吸收日月精華進境實在太慢，故而極易走上旁門左道。

雖然都知道吸食凡人血肉會犯下惡業，但對於大多數妖怪而言，修行並不是為了長生，而是為了及時享樂，對所謂的因果業報並不在意。

不過即便有了上乘功法，修鍊也並非易事，尤其是許多妖鬼都不識字，這門功法對他們而言太過艱深，學起來極為吃力，因此晏清思量再三，決定先教他們讀書識字。

讀書可使人明理開智，對眾妖鬼們的修行也會更有助益。

眾人中小倩玉娘等人生前皆出身不凡，不是官宦世家便是富貴人家出身，熟讀詩書，當啟蒙先生再合適不過。

至於小倩等人自己，則由晏清親自教導。

這日，玉娘與小倩被召過來，聽了吩咐后皆是一怔，兩人對視一眼，才忙福身領命。

晏清將鬼修功法傳授給她們，又交代了修鍊的諸般事項，忽然想起一事，“小倩，你們收留的那個女子呢？如今在何處？帶來讓我見一見。”

小倩面色微變，她早就知道瞞不過姥姥，“姥姥……”

晏清搖頭失笑，“放心，我沒打算對她怎麼樣，只是想找她過來，問問如今凡間的情況。”

這個世界太過奇異，她吸收了原主的記憶才知道這個世界竟然是五塊大陸，分別是東、南、西、北、中五洲。

她現在所處的便是中洲，地形複雜多變，土地廣袤，比先前世界她所在的陸地大了數十倍不止。

分明許多歷史、地域乃至名稱都與她前世的世界相同，但又有許多不同，譬如本朝定鼎不過二十餘年，國號為湯，皇族卻是趙姓。

這一切都讓晏清極為好奇，只是妖鬼們不怎麼關心朝堂之事，原主的記憶也十分模糊，這才迫不及待想找人了解一番。

聽了這話，小倩才想起如今的姥姥已不是昔日的脾性，心下一松，“蕙娘已無性命之憂，不過因傷勢過重，至今還是昏昏沉沉，不甚清醒。”

晏清聞言點點頭道：“既如此，便等她痊癒之後再說吧，今日還有兩件事交給你們，我打算搬離蘭若寺，另建住所，你們去打聽打聽，看看江南地界的一眾妖鬼中，是否有精通園林樓閣建造一道的。”

原主與其他妖怪一樣，喜歡陰冷幽森的環境，藏經樓雖然完好，但太過陰暗，她實在住不習慣。

飲食就更不必說，根本沒幾樣是正常人吃的。

晏清平生有三好，一好書，二好美食，三好美景，只可惜前世因心疾之故，常年被束縛在家中，一飲一食都要遵循醫囑，許多平常的事於她而言都是奢望，這美食美景可以說是從未享受過。

如今既然重生了一回，自然不想再委屈自己，她只想隨心而活，過些逍遙自在的日子。

目前她最想做的事便是外出遊歷，領略這個世界的山河風光，以及各地的風土人情，美食佳肴。

只是現在她的人形模樣依舊只是幻化而成，仍舊未脫草木之質，無法離開本體太遠，若想真正的擁有血肉之軀，還得經歷雷劫淬鍊，脫胎換骨才行。

遊歷之事暫且不能成行，只有先將衣食住行改善一下。

“這第二件事，便是叫小妖怪們去山腳下開幾塊荒地出來，種些瓜果蔬菜，花木果樹，再買些雞鴨牛羊之類回來，供平日食用。

其他日用之物也可向凡人採買，但只能以真金白銀交易，不許用障眼法騙人。”

說到此處，晏清忽然想起來自己似乎是不缺錢的，“我記得樹洞下面堆了不少金玉古董之類，有什麼用銀子的地方都從裏面取，不夠用的話再來回我。”

兩人聽完一一答應了，玉娘笑道：“姥姥放心，您樹洞下面堆積的金銀珠寶買下整個江南都夠了。”

槐樹姥姥在此盤踞千年，根須蔓延方圓數十里，千年來地下的各種無主之物，古人所遺金玉，乃至各種陪葬的金銀首飾古董瓷器之類，可謂堆積如山。

樹姥姥對此並不在意，以往也不過偶爾興緻來了把玩一二，其餘時間都一股腦兒堆在樹根下面的地洞裏。

晏清想起那些跟廢品一樣堆積在一起的的珠寶玉器，忍不住揉了揉額頭，要是她沒記錯的話裏面可是有不少失傳的古董，放在後世都是國寶一級的文物了，就那樣隨意堆着也太暴殄天物了，“你們找個時間理一理，清點一下。”

玉娘也看出了晏清如今對這些人間事物極有興緻，應了一聲，笑道：“姥姥放心，我回頭就帶人收拾，待清點妥當了再給您過目。”

一時出了後院，小倩卻忽然駐足，回頭看着藏經樓，若有所思，有些遲疑道：“玉娘，你有沒有發覺，姥姥好像變了許多，脾性喜好都不一樣了。”

姥姥如今雖然看着寬容了許多，似乎變了性子，但原先那個殘暴的樹姥姥留給小倩的印象太深，讓她至今敬畏不已，因此懷疑的話也不敢明言。

小倩冰雪聰明，這些年來閱歷也不淺，心知一個人的脾性再怎麼改變，多少有些痕迹，不可能同以前迥異，但現在這個姥姥的脾性喜好，與其說是悟道，不如說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想到這裏，小倩悚然一驚，慌忙低下頭，不敢再深想下去。

玉娘深深看了她一眼，眉頭微微蹙了蹙，提點道：“小倩，我知道你冰雪聰明，只是姥姥的事容不得我們置喙，別仗着姥姥如今寬容，便忘了本分。

況且真相如何也並不重要，難道如今的姥姥對咱們不好嗎？”

玉娘生前經歷坎坷，閱人無數，自然看出了一些形跡，心底也有所懷疑，但並沒有表露出來。

不管眼前的姥姥是不是原本的姥姥，她都不在意，她只知道現在的姥姥溫暖寬和，令人敬慕，也讓她心甘情願跟隨。

小倩聞言一怔，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沉默片刻，驀然笑了，點頭道：“姐姐說的是，是我糊塗了。”

三日後，小倩便找到了一隻精通建造的老鬼魯全，原來這魯全出身建造世家，乃魯班後人，前朝的宮殿、皇陵、御苑等重要宮廷建築皆出自魯家人之手。

前朝末帝好享樂，魯全生前便奉命主持建造了不少宮殿、園囿、陵寢以及廟宇等。

魯全初時還有些戰戰兢兢，後來見晏清容貌清雅，言語溫和，渾然不是傳言中殘暴的樹姥姥，這才慢慢放下心來，將自己建造過的樓閣園囿圖紙給晏清過目，說起自己所長也極為自得：“不知大人想要什麼的房子？只要您想得出，我都能給您造出來。”

晏清聽了，忽然心中一動，她前世讀紅樓夢時最嚮往的就是書中的大觀園，還有江南的各式園林，無一不是美輪美奐。

當即將大觀園的大致模樣描述了一遍，又回憶自己看過的江南園林式樣，以指代筆，在虛空中一一畫了出來，問魯全：“山上的樓閣你先做個式樣出來，此外我還想在山下建一處這樣的別苑，可能造出來？”

魯全渾濁的雙眼陡然亮了起來，“這樣的園景倒是不曾見過，樓台亭榭清幽雅緻，別有一番氣象，雖然有些費工夫，不過造起來倒也不難。”

當下魯全回去準備圖紙，晏清早已選好了地方，便是蘭若寺不遠的北山。

此乃江南第一大山脈，東起金華，西至發鳩山，峰巒疊嶂，綿延數千里。

金華北山南麓便在蘭若寺不遠處，峰戀疊嶂，怪石嶙峋，百丈以上的山峰林立，其中以玉京峰最為險峻，有數百丈之高，山峰高聳入雲霄，峰頂雲霧縹緲，常現雲山霧海奇觀。

四周還環繞着數座山峰，雲濤霧海，蒼木蔥鬱，山間各種奇花異獸，飛瀑深潭，堪稱人間仙境。

晏清以中間玉京峰為基，在周圍幾座山峰上都布下聚靈陣法，靈氣流轉，假以時日，將不亞於任何一處洞天福地。

魯全見過後讚嘆不已，靈感如泉涌，很快便畫好了圖紙，還做了房屋小樣出來，大到亭台樓閣，小到門窗雕欄，以及床榻桌椅、屏風紗櫥等均一一重現，精巧至極。

這樣耗時耗力的工程若是讓普通人來做少說也要一二十年，不過晏清手下的都是妖鬼精魅，有法術相助，即便是懸崖上建樓閣也不在話下。

目前蘭若寺的妖鬼數目約有三四百，以女鬼居多，其次則是狐女、黃鼠狼和一些才開智不久的小妖怪，聽聞大人要建房舍，連他們也有份，都喜出望外，爭先恐後跑去幫忙。

晏清也不再插手，都交由魯全調度，玉娘小倩等人從旁協助。

眾妖鬼施展渾身解數，各展神通，開山鑿池，起台建樓，種竹栽花，短短數日便在山下建好了一座別苑。

魯全果然依晏清之意，打造了一處巧奪天工的江南園林，粉牆黛瓦，樓閣台榭，與她想像中的大觀園相差無幾，甚至猶有勝之。

其中晏清最喜愛的便是玉京峰山底的一處雅緻小居。

玉京峰高達數百丈，峰頂積雪融化，匯成了一條寬闊的瀑布，從山澗垂落，陽光照射下猶如九天銀河，極是壯麗。

瀑布瀉在一座清澈碧綠的深潭之中，

形成一座方圓數里的湖泊，因四面有山峰遮擋，風雪不侵，四季溫暖如春，花香鳥語，景緻十分清幽。

湖泊中間幾座水榭互相連通，東面移了一片竹林，西面卻種了數百株桃花，幾處幽靜的樓閣屋舍掩映其中，懸潭飛瀑，碧瓦白牆，隱隱露出石子小徑，恍若世外桃源。

晏清極為喜愛，為其取名桃源小築，次日便帶着眾人搬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