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晏清微微一笑，“既如此，你便留下來吧。”

她頗喜歡蕙娘堅忍不拔的品性，且小荷等人終究對凡間的事物不甚了解，若要開鋪子，蕙娘確實是個合適的掌柜人選。

蕙娘大喜過望，福身拜謝，“多謝大人！”

至此，蕙娘母女便留了下來。

蕙娘廚藝極佳，不止幫忙籌備綉庄，連飲食也都包辦了，見晏清喜愛美食，各種菜肴點心每日換着花樣做，讓眾人也跟着大飽口福。

過了數日，那些被救的女子傷勢漸愈，只是願意回家的只有寥寥數十人，其餘人都不願回去。

有的經歷了這番折磨已不想再嫁人生子，有的自覺無顏回家面對親人，有的不想回去后被胡亂嫁人，還有的擔心被父兄再賣一次，因此最後選擇留下來的竟有一百多人。

選擇回鄉的，晏清都讓小倩贈二百兩銀子作為盤纏。

如今金銀珠寶於她而言不過是賞玩之物，對這些女子來說卻是生存下去的底氣，二百兩雖不甚多，但也足夠普通人家十年花銷了。

選擇留下來的的姑娘中有一些頗有魄力，她們雖然經歷了苦難，但並沒有自暴自棄，也沒有一味等着別人施捨，反而更加堅強，她們自己商議了一番，打算自食其力。

她們中有的擅長廚藝，會做各種菜肴點心；有的精通女紅針線，刺繡紡織；有的擅長琴棋書畫，管家理事；還有幾人是出身農家，最擅長侍弄田地莊稼菜蔬，只要肯吃苦，養活自己不是問題。

晏清自是樂見其成，能振作起來是好事，讓她們忙碌起來，也可以慢慢淡忘痛苦的經歷。

晏清細想了一回，還是決定出手幫襯一二，問過眾人的意思，最後開了一間點心鋪，專賣各色糕餅點心果脯，另一間則是首飾鋪，單賣胭脂水粉、金玉首飾等。

晏清只出銀子，其餘事宜由她們自己打理，店鋪掌柜也由她們自己決定。

這些姑娘不少是富貴人家出身，打小作為當家主母培養，學的便是管家理事，應酬交際，打理一間鋪子自然不在話下。

但也還有一部分人無法走出陰霾，也不願出現在人前，對此大家也沒有苛責，畢竟遭遇了這樣的折磨，並非那麼容易看開。

晏清傳信叫來玉娘，斟酌了一番，最後將她們帶回了蘭若寺安置。

如今的蘭若寺已經沒有了以往的荒涼，晏清讓魯全在蘭若寺附近建了一些農家小院，山下打理農田蔬果的小妖怪們都住在這裏，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村莊。

因靠近蘭若寺，小妖怪們也就給村子取名叫蘭若村。

村裏的宅子不少，還有好些空着，如今倒正好安置這些女子。

這些女子不知村裡小妖怪們的身份，見這裏生活平靜，人煙稀少，村裏的人也都極好相處，從不以異樣的眼光看她們。

她們閑時紡織刺繡，種菜栽花，換的銀兩也足夠日常用度，不用面對俗世的眼光，便也漸漸安定下來。

…………

另一邊，黃三郎與蕙娘出面，也很快在金華城盤下了一間鋪子做綉庄。

晏清不缺銀錢，買下的這間鋪子不僅地段繁華，地方也十分寬敞明亮。

玉娘得知消息，特意命人送了近百匹綢緞紗羅過來。

待收拾好，蘭記綉庄便擇了個吉日開業了，主要經營布匹綢緞、各色綉品以及女子成衣等，由蕙娘出面打理，小倩小荷等人從旁協助。

綉庄甫一開業便生意極好，那些綢帶紗羅都是山上的狐鬼們自己紡織出來的，顏色花樣都十分華美精緻，雖價錢也不便宜，但依舊極受歡迎，短短數日便被一搶而空。

小倩幾人忙不過來，便將山上的幾隻小妖也叫下來幫忙，才勉強支應過去。

小妖怪們第一次見識到人間的繁華熱鬧，忙的不亦樂乎，都捨不得回山上去了。

晏清之所以開鋪子，便是為山上的妖鬼們找些事情做，讓他們修鍊之餘輪流去人間歷練一二。

畢竟多數妖鬼修鍊並不是為了追求所謂的長生大道，而是嚮往人間的繁華熱鬧，想着修鍊有成後去人間享樂一番。

與其讓他們自己偷偷跑去人間胡鬧，橫生枝節，還不如一開始便立好規矩。

除綉庄外她還打算開一家酒樓和醫館。

酒樓往來繁雜，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正好藉機歷練世情，也可以讓妖鬼們享受一下人間美食。

醫館則可以濟世救人，積修功德，償還以往的罪孽。

這些自有小倩蕙娘等人安排，不需她操心。

不過為了方便眾人辦事，晏清特意從原主的槐木上取了一小塊木料做傀儡人像。

槐樹屬陰，俗稱鬼木，這棵槐樹修鍊了千年，乃是滋養陰魂的絕佳材料。

晏清以槐木雕刻成女子人像，再刻上符文封存鬼氣，隔絕陽氣，讓小倩等鬼魂附身其中，便可如常人一般在白日行走，且不懼日光。

只要不自曝其短，便是修行之人也看不出她們的真身。

不過也只玉娘小倩等寥寥數人可以，其他人道行不夠，即便附身也無法堅持太久。

饒是如此，也讓眾女鬼喜出望外，能再次在日光下行走，如常人一般生活，對她們而言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

另一邊，晏清成功渡劫的消息也在江南妖鬼界中傳了開來。

一眾妖魔鬼怪先前還為柴豹被殺之事幸災樂禍，此時卻都后怕不已，暗自慶幸沒有貿然行事，不然只怕也要落個凄慘下場，君不見連東南鬼王都踢了鐵板，至今還在閉關養傷，換了它們也未必能抵擋得了那樹妖的一劍。

那些原本也想趁火打劫的見識了晏清的手段也都心有餘悸，再不敢動什麼歪念。

只是眾妖魔實在心下好奇，打發手下暗中查探，卻聽說那樹姥姥不僅模樣大變，性情也與以往迥異，不吃人不吸血，還帶着手下一眾妖鬼養花種菜，織布開店。

眾妖魔皆是滿腹疑竇，議論紛紛，有說是槐樹姥姥被雷劈傻了的，還有說是被奪舍了的，更有傳言說是被和尚道士點化，才改修正道的。

晏清對此類傳言皆一笑置之，不管這些人安着什麼心思，大家自此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可惜前番只殺了東南鬼王一道分神，沒能斬草除根。

不過東南鬼王此番受創，沒個三年兩載也調養不好，晚些處理無妨，如今她正忙着正事搬新家，沒心情理會這些小事。

在金華住了大半個月，山上的各色建築早已完工。

先前晏清看過圖紙，但實物卻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

所有樓閣亭台依山而建，從山下至半山腰，雲霧漸濃。

頂峰高聳入雲，雲霧繚繞間，依稀可見峰頂幾處樓閣亭榭的身影。

主要建築集中在山腳下，佳木蘢蔥，奇花閃灼，從青山綠樹中蜿蜒曲折的石子甬路，數十座錯落有致的院落掩映在翠竹古樹之間。

再往上數百丈，便是玉京峰山地勢最為開闊的山腰處，約有三四十畝，平坦寬豁，十餘座樓閣屋宇依山而築，碧瓦飛檐，雕甍綉檻。

峰頂最險峻，只有五六處極小的平地，共有七八餘畝大小，最大的一塊在崖頂，平坦開闊，佔地約二三畝，最小的方圓只有百餘丈。

幾座樓閣高低錯落，中間以棧道迴廊相連，白玉雕欄，碧瓦朱檐，儼然一派仙家氣象。

不同於山下桃源小築的清幽雅緻，這幾處屋宇更為恢宏大氣。

主樓閣名白玉京，佔地約二三畝，共五層，高七八丈，雕欄畫檻，綺窗絲障，華美綺麗，令人幾疑是天上宮闕。

晏清住主樓白玉京，小倩玉娘等人則按各人喜好，各選了住處，喜歡清幽的便選小院落，喜歡熱鬧的便與其他人同住。

見晏清只在外頭打量，玉娘便笑着推開主樓大門，“大人去屋裏看看，裏頭大致都收拾妥當了，只還差幾樣陳設擺件，已經讓胡大去取了，大人且看合不合心意，不喜歡的地方我再叫人改去。”

正說著，胡大郎帶了幾隻小妖抬着箱子過來，向晏清行了一禮，方對玉娘道：“姑娘說的幾件東西都在這裏了。”

說完命人打開箱籠，只見耀眼生花，箱子裏都是各種珍玩，大多都是些香鼎、玉磬等古玩擺件。

晏清一時哭笑不得，“怎麼把這些給翻出來了。”用數千年的古董文物當擺設，也太奢侈了些。

胡大郎笑道：“凡間的那些王公貴族都把這些古董看的跟什麼寶貝似的，大人這些隨便拿出一件就可以當傳世之寶了。”

玉娘不以為意，“大人庫房裏還有好些呢，這一箱還只是一千多年前的。”

晏清嘆氣，妖怪們的想法到底不同於普通人，看來自己得儘早轉過心態。

想開之後便隨玉娘折騰了。

玉娘展顏一笑，張羅着小妖們安插佈置。

此時屋內各式陳設擺件，簾櫳帳幔，乃至桌椅几榻都已一應俱全。

整棟樓閣共五層，每層約有二三十間房，第一層為議事的明堂，十分開闊。

第二層為藏書閣，第三層暫時空着，第四層則為修鍊之所，晏清的起居之所便在第五層。

整層樓分為書房、卧房、琴室等數個房間，十分明亮闊朗。

屋內地上鋪着大塊青石地磚，嚴絲合縫，看不出一絲拼接的痕迹，這些青磚是魯全以秘法燒制，厚實而古樸。

卧房與書房、堂屋相通，並未隔斷，只以月洞門隔開，垂着珠簾帳幔。

中間是堂屋，便在峰頂懸崖邊上，窗邊臨着一株枝幹遒勁的古梅樹。

堂屋正中是一曲足海棠圓幾，配着四個鬥彩荷蓮紋綉墩，鋪着青花纏枝蓮花卉紋錦緞袱子。

圓几上擺着一隻細口敞肚的冰裂紋白瓷瓶，瓶中供着幾支尚帶着露水的碧桃花。

對面便是開闊的月洞窗，窗前擺着紫檀木曲足長案，案上擺放着一架古樸雅緻的古琴，窗外便是翻湧的雲海。

右側靠窗立着檀木書架，磊滿了各種書籍，旁邊的多寶閣上擺着幾色古玩，下層則是一個黑紅描金漆盒，旁邊是一盞半人高的落地宮燈。

晏清臨風而立，看着窗外翻湧的雲海。

其實正值金烏西墜，暮色蒼茫。雲海翻湧，時有白鶴翱翔其中，其聲清唳悅耳。

雲海，瀑布，仙鶴，懸崖，桃花。

往昔歷歷浮現，一切恍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