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金華城外七八里處,有一座古剎,名為蘭若寺,年代已不可考,據傳已有千年歷史,寺中殿塔壯麗,還有蓮池竹林,佔地頗廣。

只是早年間戰亂不斷,寺中的僧人各自逃難,蘭若寺便衰敗了下來,數十年下來,廟宇早已破敗不堪,寺外也成了亂墳崗。

如今的蘭若寺草木凋敝,牆壁斑駁,庭院中的蓬蒿長得比人還高。

寺中久無人煙,房舍年久失於修繕,早已破敗不堪,唯有南邊的幾間僧房還勉強支撐着。

此時正值晌午,荒蕪的寺廟中一片寂靜。

忽聽“吱呀”一聲,南舍破敗的僧房門被打開,一名荊釵布裙的女子端着只破舊的木盆走出來。

女子約莫二十三四歲的模樣,眉目清秀,容顏娟好,雖是荊釵布裙,亦難掩秀麗姿容,只是滿面風霜之色,似乎經歷了長時間的奔波勞頓。

殿堂的東面角落便是竹林,旁邊則是一汪開滿了蓮花的蓮池,幾隻蜻蜓在蓮葉間飛舞。

女子走到池邊坐下,發了一會兒愣,才在池中洗了木盆,拿衣角擦乾淨了手,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小的虎頭鞋出來,怔怔看了半晌,忽然垂下淚來。

“蕙娘!什麼時候吃飯?我都快餓死了?!”一道有些暴躁的喊聲打破了寂靜。

蕙娘回過神來,忙擦了淚,將虎頭鞋小心包好,放進懷中,才應了一聲:“知道了,我打點水就過來!”

蕙娘在蓮池中打了點水,又拔了兩片荷葉。

“嘎嘎”,一旁的枝椏上響起幾聲烏鴉叫,聲音粗劣,嘶啞刺耳,似乎預兆着不詳之意。

蕙娘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肩膀,這蘭若寺實在太過荒涼,說是寺廟,除了偶爾幾聲烏鴉的叫聲,連一聲蟲鳴也沒有,沒有原本佛寺應該的肅穆莊嚴,反倒給人一種陰森詭異之感。

明明還是正午,烈日當空,這幾聲鴉叫卻讓她沒來由的感到不安,好似周圍有許多雙眼睛盯着她似的,令人寒毛直豎。

蕙娘定了定神,揮去心頭的不安,打水回了屋中。

熱了饅頭就着醬肉吃了午飯,蕙娘又趁着天光尚好,將屋子收拾了一下,看着勉強能住人了。

臨睡前,蕙娘整理行囊,才發現放銀子的錢袋被翻動過,一數就發現少了幾塊銀子,臉色頓時不好看,看向一旁的李業,冷聲道:“相公,這銀子是不是你動過了?”

李業面色一虛,隨即又惱怒起來,暴躁道:“我拿兩塊銀子怎麼了?把我當賊來不成?天天燒餅饅頭的,我想去城裏買點好菜吃有錯嗎?!”

蕙娘聽了面色更冷,“當初若不是你學人家服食什麼五石散,咱們家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珍兒也不會出事!

咱們變賣家產剩下的銀子本來就沒多少,這幾個月來四處打聽也沒消息,江南這麼大,誰也不知道那些拐子將珍兒賣去了哪裏,這點盤纏更該節省着用,你不擔心女兒受苦,還惦記着吃喝?!”

提起被拐的女兒,李業頓時心虛,語氣也低了下來,訕訕道:“我怎麼不擔心珍兒了?哪次不是我去勾欄瓦舍打聽消息,我又何曾抱怨過了?

只是在江南找了都好幾個月了,一點兒音信也沒有,吃的是饅頭燒餅,住的是荒野小店,再省也不能這樣虧待自己。

銀子不夠,你不是還有一對祖傳的玉鐲子嗎,我打聽過了,那樣的好成色,隨便找個當鋪都能當七八百兩,夠用個一年半載了!”

蕙娘斷然拒絕:“不行!這對鐲子是咱們唯一值錢的東西了,得留着,不然到時候找到了女兒拿什麼贖她出來?”

想到丈夫竟然打上了那對鐲子的主意,蕙娘一顆心更沉,眉頭緊皺,正欲再說兩句,忽見李業兩眼泛紅,神色也變得有些暴躁,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是葯癮又要犯了,忙從包袱中取出一顆清心丸給他服下,又找了布條出來:“相公你去床上躺着,我給你綁上。”

原來這幾個月李業時常犯葯癮,每每發病便脾氣暴躁,嚴重時甚至打人砸東西,蕙娘只能將他綁縛起來,因此一路上也不敢住店,住宿都是找偏僻的地方。

他們這一路多方打聽消息已經花光了大半的盤纏,來到金華后無處落腳,也為了節省花銷,這才暫住蘭若寺。

李業看着蕙娘手中的布條,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行了,我沒事,今天沒那麼難受,想來快戒掉了,不用綁了。”

蕙娘聞言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他確實平靜下來,不疑有他,心下鬆了一口氣,便去鋪床。

鋪好床,蕙娘直起身捶了捶肩膀,回頭道:“相公,時辰不早了,你早些睡——”話音未落,一道黑影迎面襲來,蕙娘只覺腦袋劇痛,接着便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見蕙娘軟倒在地上,李業心中砰砰直跳,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上前,試了試鼻息,確實已無氣息,這才鬆了一口氣,將石塊扔在地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喃喃自語道:“蕙娘,別怪我,我也不想的……”

李業將翻出來的錢袋和玉鐲往懷裏塞,才手忙腳亂開始處理蕙娘的屍體。

夜色深沉,忽然吱呀一聲響,房門被風吹開,燭火明滅不定,

忽然一聲輕笑在房內響起,聲音嬌柔卻陰冷,“男人果然是心狠,為了一點銀子,連自己的枕邊人都下得了毒手。”

李業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魂飛魄散,一把丟下屍體,慌不擇路往外跑去。

一條紅綢帶忽然憑空出現,李業收腳不及,撲通一聲被絆倒,摔得頭暈眼花,還沒爬起來,眼前忽然出現一雙紅色繡花鞋。

這雙鞋大紅緞面,五色絲線綉着彩蝶,十分精緻玲瓏。

李業卻嚇得牙齒咯咯打顫,眼前的這雙腳懸在空中,根本沒有着地!

他強忍心中恐懼,僵硬的脖子一點點抬起,正與一張七孔流血的面孔打了個照面。

“有鬼——”李業喉嚨‘咯咯’兩聲,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嘻嘻嘻,真沒用,這就嚇暈了!”

一個紅衣少女的身影憑空出現在房中,踢了一腳昏死的男人,不屑道。

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一身大紅錦裙,披着灑金紅薄綢繡花披帛,嬌俏嫵媚。

“小蘭,別只顧着玩,把他捆起來,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活人,待會兒趕緊給姥姥送去。”

一個身着白紗的身影隨後出現,蹙眉道。

白衣女子看着比紅衣少女小蘭的年紀稍長一二歲,但容貌卻猶有過之,一張瓜子臉兒,皮膚粉膩如雪,柳眉如黛,姿容秀美,清麗中透着三分嬌艷,美目流轉間顧盼生輝,身着白紗衣裳,手挽輕紗披帛,耳墜明珠,纖腰楚楚,不盈一握,端的是清麗絕倫。

小蘭吐了吐舌頭,“知道了,小倩姐姐,我只是氣不過,沒見過這麼狠毒的男人。”說完又偷偷踢了李業一腳。

小倩聞言搖了搖頭,上前查看蕙娘的狀況,好在只是傷勢過重,一時閉過氣去,施法幫她止了血,又招來幾名女鬼:“柔兒,霞兒,你們將她帶下去,好好安置,小荷,你去山上找孫翁,向他討些治傷的草藥,來日我再親去致謝。”

小荷答應着:“小倩姐姐放心,我這就去。”

看着小荷消失的身影,小蘭不由得皺了皺眉,低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蕙娘,猶豫道:“小倩姐姐,你是打算收留她么?還去求孫翁給她治傷,若是姥姥知道了怎麼辦,反正已經止了血,我看不如把她送出蘭若寺算了。”

想起姥姥的手段,小倩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懼色,不過很快冷靜下來,搖頭道:“不用擔心,姥姥只是不喜男子,對女子倒沒那麼苛刻。

況且這幾日姥姥都在閉關療傷,我們在姥姥出關之前讓她離開便可,她現在這樣的傷勢,不管的話很快就要變成鬼跟我們作伴了。”

小蘭嘟嘴道:“我看做鬼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用擔心哪天被男人給謀害了。”

小蘭是這兩年才到蘭若寺的,因死前年紀小的緣故,性情頗有些天真爛漫。

小倩輕拍了她一下,“別貧嘴了,小心被姥姥發現——”

話音未落,地上忽然一陣震動,一條條粗壯的根須從地下冒出來,霎時佈滿了整個院子。

眾人頓時面色大變,“姥姥醒了!”

小蘭笑容登時一斂,面色瞬間變得蒼白,驚惶地看向小倩:“姐姐,姥姥怎麼提前出關了?”

原來她們口中的姥姥便是這蘭若寺的千年樹妖,本體便是一株巨大的槐樹,整座蘭若寺下面乃至方圓數里都佈滿了它的根須。

樹姥姥靠吸食壯年男子精血修鍊,只是蘭若寺地方偏僻,附近少有人煙,寺外本就是亂葬崗,何況這些年鬧鬼的傳聞越來越多,本地人都不敢來,只有那些不知情的外地人偶然路過時會在此借宿。

樹姥姥性情陰狠,喜怒無常,有時沒有活人血肉,甚至會吸食手下妖鬼的精元修鍊療傷。

人死尚且能化鬼,而妖鬼一旦被姥姥吞噬,就連一絲魂魄都不剩,徹底灰飛煙滅,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數日前姥姥與一個老道士鬥法,受傷不輕,亟需補養,這次提前出關,指不定會吃了誰補養元氣。

小倩心念電轉,當機立斷讓小荷等人帶蕙娘下去,踢了地上的李業一腳,道:“別怕,我們取了這人精血去給姥姥。”

小蘭勉強鎮定下來,點點頭,變出一隻細白瓷碗托在掌上。

小倩手中出現一支白骨似的細錐,刺入李業心口,鮮血順着細錐流下,滴入瓷碗中。

見瓷碗盛滿了大半,小倩便停了手。

李業失了大半精血,面色慘白如紙,只有一息尚存。

小蘭不解:“姐姐,為什麼不殺了他?”

小倩小心翼翼端起瓷碗,“姥姥亟需精血恢復元氣,然而這些時日來蘭若寺的男人越來越少,好不容易才抓到這個,不如暫且留他一命,養些時日還能再取一次,待過兩天取完精血,新鮮的心肝還能給姥姥下酒。”

小蘭聞言也覺有理,點了點頭道:“還是小倩姐姐你想得周全。”

兩人也沒理會地上的李業是死是活,打起精神往蘭若寺碑林去。

蘭若寺後院原本是寺廟的功德碑林和藏經閣,佔地極廣,只是歲月侵蝕,百年前香火鼎盛的光景已不復見,石碑橫七豎八歪倒在地,地上佈滿了枯葉。

一顆巨大的槐樹矗立在碑林中,遮天蔽日,一條條黝黑粗壯的根須緩慢蠕動着,猶如巨蟒一般。

聶小倩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依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小蘭更是面色慘白,兩人對視一眼,極力忍住內心的寒意,來到一處老舊的樓閣前,小心翼翼將裝着熱血的瓷碗放下。

正提心弔膽之時,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輕哼,聲音飄忽不定,不辨喜怒:“小倩?誰讓你們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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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聊齋當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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