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萍末 第七章 笑靨
少年微微低頭,感受到懷中兩張箴言還在,臉色有些發白,深吸一口氣,下意識道:“我叫寧初一,是……”
他有些尷尬,不過當想起宅子內的小姑娘后,眸子一亮,嗓音十分洪亮,“我將來一定是個能不靠外物掙錢的人,而且掙的一定是天底下最乾淨的錢!”
寧初一把“錢”字咬的異常清楚。
李慕玄有些詫異,卻並未深思,對於少年這個回答不太滿意,隨口問道:“哦?老子出道幾十載,江湖上的事多多少少也明白些,卻從未聽說過誰這麼計較錢,難不成你一輩子都打算窩在這個貧瘠之地?”
寧初一搖搖頭,“我們凡人自然不能比你們修士,最多只能活出個古稀,對我來說,平凡一生便足夠了。”
李慕玄等了半天,一直沒等來下文,頓覺無趣,譏笑道:“我還真是閑的蛋疼,竟然聽你說了這麼多廢話,若是讓那姓白的曉得了,不得笑話死老子。”
少年面色平靜,對於這個負劍青年而言,想必剛才救他不過是順手而為,殺人不過頭點地。他也知道自己斤量,於是下定決心,重重點點頭,作了個十分生疏的抱拳禮數,語氣儘是堅定不移,“感謝李大哥救命之恩,我知道自己沒什麼東西可送你的,可若是他年大哥有難,不說上刀山這毫無根據的事,但我定會以命相抵。”
李慕玄本還想嘲笑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卻是發現那雙清澈眸子毫無做作,竟微微失神片刻。
真真假假如何,假假真真又如何。
青年擺擺手,懶得聽這些小孩子才會說的話,沒了再逗弄少年的心思,直搗黃龍,“既然你是這兒土生土長的人,那知不知道最近扶風城可有什麼異常?”
少年面色微變,這點自然逃不過李慕玄的神識,接着又道:“就比如……你發現城中是不是多了些很奇怪的人。”
寧初一盯着這個一臉懶散的青年,思索了許久,才不卑不亢道:“李大哥你算不算?”
青年啞然失笑,不由得帶着意外的眼光看去,意有所指反問道:“就比如,多了一個妖土修士?”
貧寒少年臉色終於變得難看起來,沉默片刻后,深吸一口氣,答非所問,話語間多是顫抖,“我聽說蜀山自創教以來便一直扛着斬妖除魔的大義行事,可就是不知道門下弟子,是見妖不問因果只為性情而去屠殺,還是要問清楚是非善惡再快意出劍?”
李慕玄聞言,目光閃動,“小子,講道理這些事還是留給那些自視清高的讀書人,老子可聽不得這些。只要我握住了劍,我便是道理。”
兩個年齡不大的人目光交匯,少年怔然站在原地,呼吸間,氣氛凝固開來。
這個背負長劍的青年不驚不亂,拔出劍注視良久,愛不釋手,似笑非笑道出四字,“禍從口出。”
寧初一臉色霍然一變,他從青年的話語中感到一股徹骨寒意。
驟不及防間,少年渾身一陣顫抖,頓時臉色刷白,體內一陣劇痛傳來,宛若剔骨,如同數以萬計的金針刺激自己的經脈。那股天大的劍壓鎖定着他,心頭沒由來生出驚恐之意,但仍是倔強地抬起頭盯着青年,毫不畏懼。
世間凡人皆知修士無情無義,大多數卻是道聽途說而來,沒有依據可言,這一刻的清瘦少年心底唯有苦笑。
良久之後,那股強勢威壓如曇花一現般散去,寧初一內心宛若翻江倒海,適才他真的感到自己半隻腳伸進地府。
從始至終不見任何起劍動作的青年臉色極為怪異,“小子,別太自以為是,你當真以為世間善便是善,惡便是純粹的惡?這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寧初一如遭雷擊。
青年嘆息一聲,對這種小孩子心思早就見多了,可還是有些好奇,“那妖土修士和你什麼關係?”
少年站穩身子,抬頭仰望那個喜怒無常的劍修,仍是寒聲道:“她叫寧缺,還有,她不是你說的什麼妖土修士。”
李慕玄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接着青年又是一副弔兒郎當模樣,“去你家坐坐?只要那妖…寧什麼心性不錯的話,那我就不會殺她。”
少年如防盜賊。
青年輕手一點,隔空彈了寧初一一個毛栗,沒好氣說道:“你出去外邊兒打聽我李慕玄的名聲,那可是鼎鼎大名,婦孺皆知。多少大人物要見我一面都要等上好幾個月,你小子竟敢嫌棄我?”
話音剛落下,一場傾盆大雨在這個花朝時節驟然而至。
落雨聲滴滴答答,微涼風隨之飄搖。
少年伸出雙手合在一起,做了一個捧水動作,只是一息時間,掌心窩的雨水便順着手指縫隙處流了出來。再望向李慕玄,只見他笑容依舊,像是對這場出其不意的大雨無動於衷,任由春雨敲打在臉龐上。
少年小聲說出了一個要求。
李慕玄沉默少許,“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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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一個少年,身上單薄衣物已然全濕,髮絲凌亂不堪,撐着的破舊油紙傘靠向左邊,而左手卻穩穩拿着好幾串糖葫蘆和一個熱騰騰的紅薯,沒讓其沾上丁點兒雨水。
終於,他看到了那所破舊宅子。
再往前跑幾步,他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眉目如畫的小姑娘,遠遠望着他。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莫過於此。
走到濁水巷的少年身子明顯一怔,心中生出一個可怕想法,一下子就淚流滿面了。
“吶。”
因為太燙,寧缺只能小口小口地咬。
最後的最後,小姑娘有些意猶未盡,便伸出舌頭舔舔嘴邊殘留的余香,腮上兩個小酒窩深陷進去。
她,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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