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二十七、植物人的回憶
幸子回到美爾城后,被賀峰安置在一棟閑置的別墅里,並且配備了一名女教練協助幸子恢復身體,廚師是每天由管家從灰天鵝西餐廳為幸子訂餐,然後送過來,保潔和園丁每周過來兩次打理房間和庭院,三名女保安24小時三班倒執勤。
每天清晨,教練陪同幸子在湖邊四公里環湖路上迎着朝陽跑步。
湖邊一片片荷花已經結了暗綠色的蓮蓬,迎着秋風在枯黃的荷葉上搖擺。湖邊的高大挺拔的水杉樹根部及底部樹榦上刷了白灰,上百棵樹榦粗細幾乎一直到白色樹榦分佈在木棧道的一側煞是雋永,赤金色的針葉細細密密的好像一團立體織錦。
一叢叢開着藍花的菖蒲在湖邊擁擠着,還在秋天裏回憶着夏季的輝煌。
千屈菜姿態娟秀,密密麻麻紫紅色的直立花穗鮮麗醒目,成片地擁簇在湖畔的淺水灘。半人高的灰色大英石,被有秩序地佈置在岸邊,調劑單調枯燥的湖畔。
朝陽從遠處湖堤樹梢上露出金黃色的笑臉,向健步飛跑的短髮幸子和梳着馬尾辮的教練雅典娜打打招呼,金色的陽光透過樹梢灑落在木棧道上,沐浴在身穿灰色健美褲的倩影上。
幾隻白鷺弓着長頸,揮動着翅膀在湖面掠過,尋找着美味的早餐。
用過早點,雅典娜會和幸子一起或爬山或划雙人皮划艇。
中午午餐休息一個半小時,兩人會一起在鋼琴曲中做瑜伽。
下午是幸子的閱讀時間,天氣好的時候,幸子會坐在後花園裏的太陽傘下飲茶看書。
晚飯後女保安例行陪同雅典娜和幸子沿湖邊散步,歸來后兩人再一起健身兩個小時。
按照賀峰的要求,一般最遲10點管家會給幸子準備一杯牛奶或幾片水果麵包做點心,吃完東西幸子和賀峰聊一會兒天就會上床睡眠。
賀峰每周三會過去探望幸子,禮物經常是鮮花或圖書、唱片什麼的。
幸子康復得很快,卧床時略略萎縮的肌肉在一天天強壯起來,皮膚也從蠟黃轉為白皙,恢復了往昔的彈性。
最重要的是幸子的性格也逐漸開朗起來,不再膽怯和自閉,臉上又重新充滿了笑容。
記憶也像擠牙膏似的,一點一點地重新再現。
賀峰在一次星期三下午偶然的探視中,幸子在花園的玫瑰叢里的藤椅上疑惑地看着賀峰。
“怎麼了幸子?”賀峰用日語問。
“川島君,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幸子看着賀峰,表情里充滿了極大的困惑。
“幸子,你想起了什麼?”這次賀峰用的卻是漢語。
“你好像不是津實,是…”幸子在努力地思索,似乎極為痛苦。
賀峰走過去,在藤椅前蹲了下來,握住幸子的手安慰:
“幸子,我外表上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永遠是你值得信賴好朋友,會保護你、呵護你、不會再讓他人傷害你分毫!”
“你好像是我以前車禍死去的峰哥,我的…”幸子的眼中充滿了淚水。
賀峰弓着身體擁抱了幸子,把臉貼在幸子的臉上,幸子呼吸急促了起來。幸子站起身來,拉着賀峰返回到卧室,兩人擁抱着激吻,幸子渾身顫抖,牙齒也在打戰,臉色漸漸緋紅,摟着賀峰的玉臂也漸漸無力,癱軟在賀峰的懷抱中。
“…”
激情過後,幸子疲憊得像個嬰兒似的枕着賀峰的胳膊睡著了,好像進入了一個甜美的夢境,眼珠在眼皮下快速地滾動,
娃娃臉上的蘋果肌收縮,浮現出了醉人的酒窩。
賀峰趁幸子翻身的時機,輕輕地抽出胳膊,穿上睡衣,走到套間的玻璃窗下,沖泡了一杯咖啡。然後撥開窗紗看着夕陽下落日的餘暉。
金黃色的夕陽好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把臉藏在薄紗后羞澀地向賀峰微笑,慢慢地薄紗被那一片羞澀染成緋紅,少女的臉消失在山後的竹林深處。
賀峰今天是和幸子及典雅娜一起用的晚餐,灰天鵝的西餐真的一級棒,送來的熱菜還是溫的,稍稍用微波爐熱一下就又散發出迷人的香氣。
黑胡椒牛扒、魚子醬和白葡萄酒是絕配,吃了幾片全麥麵包后,賀峰又喝了一盅奶油南瓜濃湯,感覺胃暖洋洋的,身上的毛孔也一個個綻放開來。
“雅典娜,你這個月辛苦了,幸子恢復得非常好,謝謝你。”
賀峰正色地看着這個有着小麥色肌膚的美國妞,一頭蓬鬆略彎曲的金髮,深邃的眼窩下藏着一顆藍寶石一樣的眼睛,眼睫毛很長,看樣子不是假的,深灰色的彈力密織背心,雙峰高聳,細腰豐臀,兩條修長健美的雙腿,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人,這是一名愛好運動的活力少女。
“親愛的霍文,獲得你的誇獎,我非常榮幸,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很滿意,決定獎給你五萬美元,另外,如果你能按契約工作滿一年,你將額外獲得一部新款保時捷跑車,希望你繼續努力。”賀峰微笑着說。
“上帝,你真的是太慷慨了,我親愛的老闆,請允許我親吻一下你。”
雅典娜站起身來,一手舉着刀,一手舉着叉,走過來在賀峰的臉上給了一個香吻。
“呵呵呵”,幸子開心地笑了,這些天她和雅典娜幾乎成為可以穿一條裙子的好姐妹,賀峰的獎勵讓她也無比開心。
“幸子,你再養幾個月,如果實在覺得無聊,可以每天抽兩個小時幫我處理一下東京辦事處的郵件和審批。”
賀峰上次富士山之行過後,在閆金長老的幫助下,在東京成立了辦事處,閆金長老佔有10%的股份,但不參與管理。
賀峰根據凌玲搜索與排查后的人選,從中招聘了團隊,並安排歐陽小婷及韓慧飛過來,做了一周的金字塔管理系統培訓。
加上平時凌玲的監控反饋以及後續的溝通管理,目前東京辦事處已經進入正軌,業務主要從島國進口各類電子器材和設備,運到國內批發和部分零售。
另外,還有人專門負責日文網站、陶瓷、稀土及珠寶原石等業務,CEO是名誠實的美國人,按公司戰略規劃及KPI確定目標績效進行考核。
“津實,可以的,你放心,我一定做好。”幸子站起身來,深深地給賀峰鞠了一躬。
晚飯後,賀峰單獨陪幸子散步,一路上擁着幸子,用日語和她談心。
“津實,我在醫院中醒來,腦子裏清晰地記得,我進入了一個極為夢幻的虛無世界。”
“那裏最初地面上都是迷霧,只有五米範圍內能看到地面,是柔軟的沙漠。我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有意識。連自己的身體都看不到。”
“但是奇怪的是,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邊的環境,那種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心靈感應到的,例如泛着熒光的柔軟的樹木…應該準確地說,是光禿禿的樹枝,像嘉寶果樹一樣的,樹枝和樹榦上長滿一個個黑紫色的果實。”
賀峰靜靜地聆聽着,只是偶爾發出鼻音,表示我在聽,毫不懷疑,請繼續。
“我的意識感覺到場景是可以無序地切換的,之所以說是夢幻,因為那個世界就像在夢中一樣。”
“比方說,我們在夢中,可能這一刻還在和親朋好友團聚,下一刻卻突然一個人飛到了沙漠上空,那種切換極為突兀又感覺極為自然。”
“我在裏面感覺待了很久,又感覺似乎只是一瞬,因為沒有飢餓、沒有時間,思維也不知道疲倦。”
“在裏面,唯一和夢不同的,就是思維極為清晰、極為有邏輯,我的“眼睛”、其實不是眼睛,而就是能看到、其實不是看到的,而是感覺到一個球形的全景立體透視圖像,由近到遠逐漸模糊好像是在無數的水晶晶體中,不是那種立方體,是一種多切面的,…。”
幸子說到這裏停頓了下來,眼睛望向黑漆漆的夜空,大城市的空氣污染嚴重,只能依稀地看到幾個亮度較高的星星,或許那根本不是星星,而只是衛星。
幸子在思考,日語裏好像很難找到那些可以用來精描述的詞彙,於是切換為漢語繼續說。
“津實,那種晶體也感覺不到輪廓,稜線也不是很清晰的那種,因為根本不存在視覺和聽覺,眼耳口鼻及皮膚的感覺全部消失,只有意識能感受到一切。
對那種晶體的感覺,就像是我們從外太空看地球,可以看到地球是圓的。但在那個世界,意識里就是感覺到世界上是在一個無邊無際的晶體中,這晶體可以隨時切換為不同的場景,你怎麼都走不到邊緣,似乎自己永遠只是在中心。”
“當然那個自己,也是什麼都沒有的,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但是很奇怪的是,如果你在自己的腦子裏,想知道某個物體是否柔軟,你就可以想像自己有一隻手在摸它,真的就可以感受到它的硬度和是否冰冷等,能夠回到原來作為人所具備的觸覺。”
“後來,我嘗試着讓自己安定了心神,讓自己的意識告訴自己,我要固定在這裏,然後真的就固定了,我又想像自己會有手有腳,也就真的出現了,但是關於手腳的皮膚和毛髮等細節,我真的想不出來,因此手腳有時候經常沒了這個皮膚紋理、沒了那個腳指甲等等。”
再後來我也不介意了,有沒有身體也一樣,去哪裏只要想像就可以了,各處場景也總是變幻不定,你想像是大海,就身處大海,你想像是外太空,就立刻身處外太空。身體也不餓,也沒有吃東西的慾望。無寒暑,也無需穿衣。
再後來我也覺得無趣,連想都不想去想,因為即使你想一些讓你感到快樂的事兒,你也感覺不到快樂。
那種感覺,無悲無喜、無身無意、無寒無暑、無日無月,啥都沒有!然後我就似乎停止了思考,也懶得思考,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死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里感到一種“柔和的、溫暖的、令人欣喜的、溫馨的、讓人心生嚮往”的複雜情感。
好像是看到了無數美好的東西;
好像是聽到了媽媽的呼喚;
好像是有了飢餓,舌頭也有了口水;
好像是嗅到了美妙的難以形容地味道道;
好像是沐浴在溫暖的浴缸中;
好像是又感覺到了思考的快樂;
我瞬間我失去自由自在的、無拘無束的死寂。全身一沉,回到了身體裏。
頓時渾身酸痛、胃裏飢餓噁心、大腦也一片混亂,各種場景和語言像巨浪一樣不斷湧來,鼻子裏的管子也讓我極度不適。
那一刻,各類信息讓我的大腦頭痛欲裂,後來聽到有醫生說我的腦電圖太活躍,給我打了一針,我才慢慢的感覺大腦一片清明,然後又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雖然還是感覺非常不適應,但是好了一些。
頭也不是那麼疼痛了,就是渾身肌肉酸痛無力,骨頭上好像是有無數的螞蟻在撕咬,幾處皮膚也是酥酥麻麻的,後背肌肉感覺酸痛不已。
再後來,醫生又給我打了止痛針,身體感覺木木的,感覺雖然遲鈍,卻好多了。
按摩醫生的按摩讓我感覺血液又重新流動了起來,酸痛的感覺進一步消失,再以後,身體慢慢好轉,每天都感覺飢餓,精氣神也越來越充足。
幸子二人一路聊、一路走了,繞了一個大圈兒,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別墅門口。
“幸子,你回去休息吧!我還有事兒,要離開了。”賀峰用日語說。
“好的,晚安,津實!”
“晚安,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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