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未如此渴望知識
作為嬰兒度過的幾個月裏,劉策的活動範圍只有舊衣服和籮筐鋪成的小床和母親的臂彎。
這樣對於一個人來說屬於監禁一般,不過劉策畢竟是個當過植物的人,相較而言,能用失而復得的五感去體會世界就已經彌足可貴了。
至少他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去規劃一下這一生。
雖然不知道這裏地處斐洲哪裏,但至少從家裏的陳設來看是比較貧困的。
他原本的想法是盡一切代價先弄到回祖國華夏的機票,簽證是不用想了,和家人取得聯繫后再考慮身份的問題。
這一張機票,去偷、去搶,就算作為偷渡客扒起落架,他都願意當作可用的選項。
轉念想想,還是覺得當時衝動又幼稚。家境本就是平凡普通,哪來的資源給他解決身份的問題?又是哪來的信心讓母親看到一個黑皮膚的異鄉人時會相信他的話呢?
轉世之隔,真是猶如天塹。
不過現在既然決心認真活過人生,此地的語言也應該當作母語一般去學習,把這個國家當作另一個祖國看待,無關這個國家貴賤。
心態放平了,就不那麼迫切地想前世的往事了。
莎,這是他這一世母親的名字。
是的,一旦接納了自己,這一聲媽喊得也就不扭扭捏捏了。只是除了這一句外,劉策還沒篤定其他幾個詞彙的意思。
他的親戚很多,時不時會來嘮幾句,卻又從不久坐。母親莎休息了幾天就又出去幹活了,天黑才回來。
白天來的最多的就是幾個半大不大的小屁孩,扒着那個籮筐圍着他起鬨,他為數不多的詞彙就是跟着這些屁孩學的。
他還弄懂了自己叫作比扎伊,這個發音已經算是截取了他名字中的一小截了。
他對這個又臭又長的名字屬實不滿意,又擔心以後的幾世自己會擁有更多名字,由於每次有人叫他的名字和他說話時,他就喊一聲:“策!”
如果這些人不跟着念,他就嚎啕大哭以報復。
不得不說,當個嬰兒真正的爽點在於沒人和你計較,只要夠無賴,合理的需求都會最快被滿足。怪不得前世能有“巨嬰”這個詞。
這般鬧了一會兒,小屁孩們就知道要叫他策了,不然會被莎當作欺負他。時間久了,大人也順着他的意思來,策便成了乳名一般的存在。
如此就好。
父親極少露面,露面也是匆忙來和母親親熱,褲子一提沒嘮幾句就走,沒有教育劉策的意思。母親每天出門工作,回家給劉策煮一碗糊糊餵飽就算事。
說起來好笑,教育的重擔就這樣落在了一群小屁孩的身上。其中的幾個屁孩有學上,便有時賣弄一番教兩句英文和常識。
平常,大家說的都是本地的方言,英文只有念過書的年輕人會兩句。
但是劉策感覺自己三腳貓一樣的英語,放到這群孩子裏也算是佼佼者了。
他想着,等學會了語言,先得搞懂這個地球的時間和空間和上一世是不是連續的,會不會轉世便是幾百年後,或者到了另一個位面的地球。
這點很重要,如果時空是連續的,不但意味着這一世是和上一世的親人見面的唯一機會,更代表每一世能留下一點資源,讓下一世的開局沒那麼難。
...
時間匆匆過去,籮筐已經裝不下他了。族人搜羅來些材料給他搭了個小床,這個小床看起來要一直伴隨他直到度過青少年期。
他早早就能下地跑了,對四肢的掌握進境飛快,話還說不利索就能把大他一個頭的孩子揍得鼻涕冒泡。
整天閑着無聊,同齡的屁孩玩的那些遊戲又沒什麼興趣。
而嬰兒時期的那些屁孩,如今也長成了大孩子,不會和小不點計較,不然那還是揍不過的。
既然能下地跑了,那就解鎖了更大的地圖,就算被族人看到會被拎回來,還是要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自己的“家”,其實是個窩棚,這樣的窩棚合縱連橫地搭建在巨大的垃圾堆邊上。
這些垃圾來自歐美和東亞,當處理后的盈利遠遠不及環境污染的治理費用時,政府們為了維護國內優渥的生活環境,用一箱箱的集裝箱把它們運送到這裏。
說是垃圾,那畢竟也是發達國家的垃圾。在其中拾荒是不少小青年賺一筆生活費的手段,而在那兒開鏟車的是有值得羨慕的正經工作的人,一般是不住在窩棚的。
劉策是進不去的,別人棄之敝履的東西,在這隻要有利可圖,還是有各種規矩的。
開鏟車的是那些外國人開的公司名下的,從法律上來說對這堆垃圾山有唯一的處理權;公司里再給眼饞的混混們幾個“外包員工”的名額,讓他們進來挑點東西賣錢。
為什麼是混混?因為上點檔次的幫派看不上這些,忙於葉麻和槍支的生意;至於真正躺着來錢的黃金開採和可可種植則被牢牢把握在軍閥手裏。
當然,既可以說是軍閥,也可以說是政府的高官。畢竟明面上,這是國家收入的大頭。
劉策就獃獃地望着遠處垃圾山上如螞蟻般的人影,挑挑揀揀出金屬、塑料、橡膠和電子垃圾,裝進編織袋裏。
他們趿拉着人字拖,卻迅捷地背着半人高的袋子在垃圾山上竄上躥下,有時還要為了戰利品鬥毆一陣。
劉策也想去翻。他現在最想翻到的垃圾就是紙,或者廢舊的書本也好。無論什麼,給他一些這個世界的消息。
他的方言已經滿足基本的交流條件,而他也知道藏拙,只說單獨的詞彙達意即可。
不夠,還是不夠。這裏沒有網絡,消息閉塞,最近的網絡在市中心。條件好的有個電話,住窩棚的傳遞消息只有兩條腿、一張嘴。
學會方言,勉強能在這裏生活;想走出去,還是得學好英文才行,可他當年的英語學的實在一言難盡。
人就是這麼賤,當有各種各樣的精神消遣時,學習顯得無趣;但當周圍人都是名字都寫不出的文盲,最大的樂趣只有造小孩時,那種窒息感又讓你急着擁抱知識脫困。
沒人和他聊天,沒人和他分享見聞。
因為他只是一個三歲不到的屁孩,這時候的他什麼都不該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