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舊人相逢
卻說雲西辭、歐陽雲夫妻、梅木夫人一行人離開梅木島后,跟隨龐戰的大船去往儂城。
這一路行來,龐戰帶着的士兵和僕役連同他一道,被梅木夫人百般挑剔,真是苦不堪言。
眾人在儂城上了岸,龐戰便提不再行船,要換陸路。
此時,歐陽雲已不願繼續與他同路,他與蓮生易容在永國行走多年,若是突然與大熙軍中之人一道,難免被人認出,引起誤會。
梅木夫人改換身份多年,早已是大熙的傳說,之前百般挑剔,未嘗不是為此時分道揚鑣做準備。雲西辭自然是要與歐陽雲一道。於是一行人便向龐戰告別。
龐戰十分想要帶雲西辭去見蕭漴毅,讓皇帝高興高興。只是眼前幾人都是狠角色,他看了看梅木夫人,咬着牙挽留。但歐陽雲幾人去意已決,他只得客氣地說道:“我晚些也會去慕城觀戰。先祝雲公子旗開得勝了!各位一路順風!”
雲西辭笑着與他道別。歐陽雲夫妻與梅木夫人也謝他一路的照顧。
雲西辭自雲山竹海而來,便是在這儂城當中再次與雲長樂相遇。他對這裏還算熟悉,在一行人中又是晚輩,便與歐陽雲說要先去打點住處。十年前,歐陽雲夫妻與雲煙姑侄相處得便很好。雲西辭年少時便十分懂事,長大后也十分出色。歐陽雲心知他對自己的女兒有愛慕之心,又與雲長樂相處得好,他便也偏愛他,和氣地跟他說道:“天慕山大戰在即,你該安心準備才是。我們不要你來服侍。一起去找住處便是了。”
蓮生也道:“聽你雲叔叔的。”
梅木夫人輕哼一聲,也不搭話,自顧自地看人、看風景。她已許多年沒有回過大熙了,見儂城的年輕女子們鬢邊簪花,忍不住道:“蓮生你瞧,這鬢邊簪花的傳統竟一直沒有變過。”
蓮生回頭看她,隨手將一朵紫紅色的芍藥折下,遞了過去。梅木夫人笑着接在手中,打量幾眼,“倒是一朵好花兒。”對蓮生示意,“過來。”將那朵紫紅的芍藥簪在了她的發間,又為她整理了衣衫。
她難得對蓮生如此溫和慈愛,蓮生便十分高興,抿嘴笑了起來。
梅木夫人雖然不愛蓮生性子太軟,但見自己的女兒清麗無雙,對自己這母親也是十分的恭敬順從,便也軟了心腸,歡喜起來。
那邊歐陽雲與雲西辭已經在等着這兩母女。梅木夫人挑眉一笑,道:“帶路吧。”
三人便在儂城之中找了家最好的客棧住了一夜。梅木夫人心情甚好,倒也沒有再像在龐戰船上時那樣挑剔難以伺候。
翌日,三人便買了一輛馬車往慕城去了。約戰之日在即,幾人不敢耽擱,就這麼一路安安穩穩地到了慕城。
慕城之中,此時已是人滿為患,四處可見攜了兵器的江湖人士,想來無論是誰,也不願錯過這場十年以來最熱鬧、最轟動的盛會。
歐陽雲與蓮生感慨萬千,他們在慕城中的歐陽世家度過了年少時光,後來又在此地定情,從歐陽世家逃走後,兜兜轉轉,十年前又回到了此地,經歷那驚心動魄的幾日後,跟隨梅木夫人去了海外,之後又行至永國,直至今日,才又再次回來。
梅木夫人身穿一身深紫色華服,只看身段便讓人覺着十分華貴妖嬈。她臉上矇著面紗,游目四顧,望着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眸中滿是興味。她對蓮生問道:“可要往哪裏住呢?”她倒也知曉歐陽雲和雲西辭二人與她都不對付,雖然看在蓮生和雲長樂的臉面上不與她為難,但也不太親厚,所以,這一路上,她有什麼吩咐都是對着蓮生。歐陽雲疼愛妻子,雲西辭敬愛長輩,落在蓮生頭上的吩咐,便也由這二人妥妥帖帖地辦了。
這回也是如此。蓮生尚未開口,雲西辭便道:“各位長輩,請隨我去群英樓安頓。我早在那裏訂下了住處。”
歐陽雲笑問:“是十年前住過的群英樓?”
雲西辭笑道:“正是,今次我還訂的清風苑。群英樓老闆精明得很,將清風苑又擴了擴,如今住百十來人不在話下。”
蓮生不解道:“他這是?”
雲西辭道:“十年前我們住過那裏,這些年,多少人慕名而來,去到群英樓就要住清風苑,每每惹出爭鬥來。老闆為此頭痛不已。後來有人給他出了主意,將清風苑四周的幾個院落連通起來,合作一個院落,還叫清風苑。後來的那清風苑足夠寬闊,房舍也多。那些要求住清風苑的,便都安排進去,不知這其中的奧妙的,便也高高興興地住了。”
梅木夫人聽了,皺眉道:“那我們豈不是要與人混居?”
雲西辭勾了勾嘴角,道:“晚輩這次訂下清風苑,便是將那一整片房舍都訂下了。”
梅木夫人這才略感滿意,看了他一眼,扭開頭去,不再說話。
蓮生卻是對他贊道:“你這孩子,真是妥帖極了。”
歐陽雲道:“路先生和你姑姑可是也要來?”
雲西辭笑道:“這世上可還有什麼事能瞞得住雲叔叔的?”
歐陽雲笑了起來。
梅木夫人聽說路行歌也要來,心裏老大不舒服。只聽雲西辭道:“興許他們此時已到了群英樓也說不定。”
蓮生便道:“那我們快些去吧。”
卻說雲長樂無奈跟隨聶道天離開了榕樹林,這一路上便暗自盤算着如何才能從他身邊逃了去。聶道天武功奇高,正所謂“一力降十會”,等閑詭計落到聶道天這裏,都能被他強橫的武力壓服了。更何況他人也十分精明,且又多疑,豈是一般人能夠算計的?
雲長樂倒也不急。楚盛衣已知曉她被聶道天抓去,只要他能等到歐陽雲夫妻、路行歌夫妻,把消息帶給他們,他們定會來救她。
聶道天想着自己這一路行來也頗寂寞,如今好不容易遇着了個得心意的小丫頭,便想讓她對自己恭順敬慕些,言道:“少六,老夫瞧你步履輕盈,內息綿長,倒像是習過上等武學的。”
雲長樂心兒怦怦直跳,暗道:“不妙不妙,我先前說我是鄉野之人,沒什麼見識。這一身武功,可要怎麼解釋才好?”
她正自憂急,卻聽聶道天道:“老夫瞧你根骨絕佳,人也伶俐,竟也修習了上等武學,那便不對了。”
繞是雲長樂對他十分畏懼,也忍不住好奇道:“怎麼就不對了?”
聶道天矜持一笑,道:“若非你久居鄉野,無名師指點,以你的天分修習上等的功法豈止如今這點兒成就?”
雲長樂大吃一驚,心道:“這人好生厲害,竟猜個□□不離十!”心中對他又多了幾分忌憚。
聶道天見她目露驚訝、欽佩之色,心中得意,心道:“這下可服了我吧?”口中說道:“你好生侍奉老夫,老夫允諾你,得空便指點你一二,必讓你有所進益!”
雲長樂心道:“我要進益,大可請教我師父、爹爹,何必求你這喜怒無常的大魔頭?”她心裏腹誹,臉上卻是笑眯眯的,“晚輩這次來慕城不光是想要長長見識,也有尋訪名師指點之意。此番遇到前輩,真也是晚輩的福氣了。”
聶道天見她並無狂喜之色,略感失望,心中只道:“我雖挑了歐陽世家,奈何這小丫頭沒有親眼瞧見。寧兒至今下落不明,聽說雲西辭與歐陽雲夫妻交好,或許從他那裏可以得知歐陽雲夫妻的下落。待我拿了雲西辭,也好打聽消息,又好立立威!”
雲長樂見他神色忽地陰沉,心中一跳,只聽他道:“老夫想去瞧瞧那叩山之人是何模樣,你不是想要長長見識嗎?便跟着老夫去吧!”
雲長樂訝然問道:“前輩要去找雲西辭?”
聶道天輕笑一聲道:“如何?”
雲長樂只覺得這大魔頭心思變幻莫測,難以猜度。方才他還在說指點她武藝,突然又要去找雲西辭。他這一去定沒有好事!
聶道天不等她說話,轉身便走。雲長樂皺了皺眉,快步跟了上去。
此時天色漸暗,聶道天見前面一家酒樓燈火通明,遠遠可見堂中食客聚集,十分地熱鬧。他指着那酒樓,對雲長樂道:“這家酒樓倒還氣派。”
雲長樂抬頭望去,只見酒樓上高高掛了匾額,上書“群英樓”三字。怔愣間,聶道天已不急不緩,走了進去。
跑堂小二見有客來,忙上前招呼。他只覺眼前這人看不出年紀,相貌卻十分風雅,神色驕矜,一看便知是個貴人。他恭敬地引着聶道天到堂中坐下,問道:“客官,可要點什麼吃食?”
聶道天隨意要了幾樣,轉頭看向雲長樂,挑眉道:“怎地帶了面紗?”
雲長樂環視堂中一眼,慢慢道:“我是個姑娘。”心中卻道:“還不是怕被人認出我是雲長樂?你這麼四處找我爹娘,若是知曉了我的身份,我豈不是要倒霉?”
聶道天不以為意,心情甚好地說道:“要吃什麼便說。”
小二殷勤地望着她。雲長樂招了他過去,說道:“群英樓往常都這般熱鬧么?”
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這些日子慕城家家客棧酒樓都熱鬧得緊,城裏來了好多武林豪傑,都是來觀戰的,吃住,哪個缺得了?要說這些客棧酒樓里最熱鬧的,就數咱們群英樓。”
雲長樂心中瞭然,卻故意問說道:“你這小二倒是說說,你家老闆給了你多少銀子,讓你往群英樓臉上貼金?”
那小二這些天來迎來送往了不知多少客人,聽雲長樂話音兒裏帶着調侃,便也不怕,笑嘻嘻道:“客官可冤枉小的了。咱們群英樓跟旁的地兒可不同呢,客官可知,十年前,雲西辭就是住在咱們群英樓里!”
雲長樂瞥了一眼聶道天,見他也在聽,臉上故意露出驚訝欣喜之色,道:“如此。”
她這表情小二見得多了,忙加油添醋道:“這堂中多少英雄慕名而來,真是數也數不清呢!”
雲長樂點頭道:“我說也是。”又問:“小二哥,當年雲西辭住過的地兒……”
小二心中一跳,心道:“來了!”臉上堆了無可奈何的笑,擺手道:“客官,清風苑可早早就被訂下了。”耳邊只聽那男客冷哼了一聲,忙低聲道:“客官莫惱。可知那訂下清風苑的是何人?”
雲長樂心中一跳,聶道天已問道:“哦?是何人哪?”
小二眯了眼,道:“小的聽說,還是雲西辭公子呢。”他心道:“但凡客人聽說雲西辭訂了清風苑,便不願再掙。一來,爭不爭得過,難說得很,沒的鬧的沒臉;二來,大戰之前,不得騷擾應戰諸人。若有人故意騷擾,便是犯了眾怒,人人可誅之了。”
聶道天微微一笑,突然對雲長樂道:“你想不想住那清風苑?”
雲長樂暗道:“這可叫我怎麼答才好?西辭怕也不是這人對手。只是,若師父和師娘在,倒也不必怕他。”她眼中的遲疑之色,卻被聶道天看作她不信他能拿下清風苑。
聶道天原本就想拿下雲西辭,這會兒誤會雲長樂始終不信他的能耐,心中便動了怒,暗道:“好個沒眼光的小丫頭,非要你瞧瞧老夫的手段不可!”
這邊雲長樂已答道:“餓了。不如先用飯罷。”
聶道天已起意要先奪了那清風苑,也不急於這一時兩刻,便揮手打發了小二。
那小二出了一頭的冷汗,他也不知怎地,只覺得方才那人問“你想不想住那清風苑?”,好似真有本事讓那小姑娘如願。那人看上去那般瀟洒文雅,卻讓他感到害怕。
小二抖着腿先去安排了聶道天點下的飯菜,遲疑片刻,去尋了掌柜的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