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波本今天正在打工
綁架——或者說,綁架一個弱者結果致使一個強者不惜一切代價去營救他的劇情,在電影裏向來很受歡迎。
寫這類劇本不需要動足夠多的腦子就能把故事寫得精彩,在荷里活開電影工作室用來洗錢的Boss深知這一點。他上次看見這類劇情的時候好像還是在看《颶風營救》的時候,看吧,呂克·貝松都會向這類劇情屈服。
現在,Boss本人就置身於這樣一個看上去特別眼熟的劇情里。
他所在的房屋大概是一間獨棟別墅,從窗口能隱隱約約看見外面草坪平整的院落。
雖然來這裏的路上這群綁匪特別經典地在梅洛的頭上罩了個布袋,但是光從車輛行進的時間(以及他本人好到有點出奇的方向感)判斷,就知道他們還沒有離開東京。而在植入到皮膚之下的通訊裝置里,奧納科納則給出了更明確的地理位置。
“您現在的位置在米花町3丁目17番地。”奧納科納在通訊里鎮定地報出這個地點,他的聲音的震動沿着骨骼盤旋而上,“一座獨棟別墅——唔,可以想像那些人為什麼會選擇這裏。繁華、人多眼雜,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容易被人發現。”
“而且我剛才查了一下,米花町的謀殺案案發率比東京其他地方高了百分之二十七。真神奇。”德里克在通訊里補充道。
這兩個人在通訊器里顯示出一副優哉游哉對現在的現狀不是很着急的樣子,哪怕給他們發工資的人正被綁在一把椅子上呢。
如果貝爾摩德在場的話,她會評價說“這是對Boss盲目的信任造成的結果”——他們的老闆發話說“只要不是那些人準備動手殺我,你們就都不要出手”,於是這幾個人(或許除了胡安娜,胡安娜的火爆脾氣導致她真的很難對這一切坐視不管)就老老實實地照做了,並且一個兩個都顯示出一副深信Boss一個人能解決這件事的模樣。
於是我們還是說回Boss吧:在米花町這座裝潢算得上溫馨的獨棟別墅里,梅洛被綁在一把木質的餐椅上,繩子捆得結結實實的,現在這把椅子就擺在起居室的正中央。
如果做這事的人綁架的是一個掌握近身搏鬥技巧的成年人,他們可能不會貿然把人綁在一把腳都沒有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上,因為這個成年人必然有好幾種方法在被綁在椅子上的情況下起身、用椅子腿把別人撞到連胃都吐出來。但是現在被綁架的只是一個小孩,人們總會在小孩面前放鬆警惕。
就比如說,現在起居室的門兩側正站着兩個五大三粗的打手,這兩個人肯定是這起綁架案的幕後策劃者的打手,而這兩個傢伙竟然由於輕看了他們的綁架對象的緣故,在這孩子面前聊了起來。
“看着也就那麼一小點嘛,”其中一個打量着梅洛,這樣說道,“他真的有可能是Boss的私生子嗎?”
——看,就這一句話就暴露了梅洛是被組織內部人員綁架的事實。
梅洛差點想要沒禮貌地翻個白眼。日本這邊人事部門的事情他從來沒管過,結果朗姆就總能招進組織一幫這種水平的人。
“有人說他是貝爾摩德的孩子,我看倒是不像。”另一個打手說起另一則在組織里流傳已久的八卦,如果貝爾摩德聽到這說辭肯定會憤怒地用槍在他腦門上打出一個洞來,“……但是這不重要,只要他知道那些老大想要知道的事情就足夠了。”
“我早就勸老大這麼做了!”而第一個打手這麼說,“Boss明顯根本不看重老大,上次港口區的生意也是,就那樣直接讓龍舌蘭的人插了手。”
……好吧,這大概是個“被□□話事人忽視的屬下忍無可忍拔刀背刺”的劇情,而這劇情Boss本人沒經歷過上百次也經歷過幾十次了。越是野心勃勃的人越覺得他們理應擁有更多東西,這種人往往在貪婪之下做出一些相當自不量力的事情。
而琴酒則是其中例外,梅洛已經思索過這個問題。正如Boss上次打給琴酒的那通電話中所說,他看過琴酒的履歷,這個男人並不缺乏野心,也同樣擁有爬到更高位的能力,但是他卻屬於不會背叛組織和組織的領袖的那個類型。這其實相當少見:他固然不介意取代朗姆的位置,但是他自己卻不可能成為一個類似的黑暗組織的領導者,驅使他前進的種種慾望之中並不包含站在最高位的渴望——因為他仍舊需要一個人為他指引方向,他並非一把刀(梅洛也無意長久地讓他留在那個位置),但是他確實需要發號施令的那個人。
至於現在梅洛要面對的那個人,也就是這件事的主使者嘛,既然提到“上次港口區的生意”……
梅洛在腦海里回憶了一下之前朗姆給他看的那些資料,忽然毫無徵兆地開口了,把屋子裏負責看守他的兩個打手嚇了一跳:“所以,你們是查爾特勒的人?”
查爾特勒,在梅洛的印象里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過去是負責組織人口販賣那部分的生意的,那部分生意的油水實際上很豐厚——比琴酒這類到處搞暗殺的執行部門的人能弄到手的油水要豐厚多了——但是看上去,那個女人並不感覺到滿足。
“閉嘴,小鬼!”其中第一個打手厲聲吼回去,“別耍什麼花樣!”
梅洛沒弄懂他們是指望一個被結結實實捆在椅子上的小孩能耍什麼花樣,如果“門外忽然衝進一個扛着火箭筒的薑黃色頭髮的女人”不算花樣的話,梅洛也就真的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可幹了。他無聊地閉上嘴,決定還是不跟這兩個思維看上去十分簡單的打手說話。
“如果您同意我們的營救,就不用受現在這種苦了。”奧納科納在通訊里溫和地提示道。
奧納科納,直屬於Boss的特別行動小隊的隊長,我們進行這樣的理解會更加容易明白他的定位:他就是一個操心操肺的雞媽媽,精疲力盡的幼兒園老師。
他的屬下們雖然智力水平優秀、行動能力出眾,但是總體上像是一群必須讓牧羊犬不停地牧才能往同一個方向跑的、橫衝直撞的山羊;而他的老闆更不必提,他的老闆經常把自己搞進這種以身犯險的場景里,因為他就是那種會為了追求刺激連着坐十次過山車的傢伙。
——綜上所述,此時此刻奧納科納非常心累。
“所以您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考驗那個琴酒嗎?”並不介意自己的老闆此時此刻並不能回答他的話,奧納科納繼續在通訊里說著,“為了考查他的能力、證明他有沒有跟您離開日本的價值嗎?我其實是覺得您不必要為此……唉,我知道說了您也不會聽的。”
他說了梅洛當然不會聽,Boss就是一個很難搞的人,梅洛更是天字第一號難搞的小孩。奧納科納選這個時候說出自己的心裏話,說不定只是看中梅洛此時此刻並不能回嘴罷了。
不過他也很快停住了話頭,因為正在這個時候,這間起居室的門打開了。
門打開後走進了的是個穿着打扮雍容華貴的老婦人,正是之前被梅洛懷疑過的查爾特勒。按照朗姆那邊的資料此人還不到六十歲,但是長得要比實際年齡更顯老一些,她的頭髮已經白了。
“上午好,梅洛,”這個老婦人笑眯眯地對着被綁在椅子上的小孩說,“我很好奇,你真的是Boss的私生子嗎?”
梅洛瞥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盡量也很有耐心地說:“我也很好奇,你的那位同盟怎麼不跟你一起來呢?”
“唔,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老婦人的嘴角保持着無可挑剔的微笑,“相信我,我也沒有想為難或者傷害你。”
“我對此不敢苟同。”梅洛撇了一下嘴,“不想傷害我的人是不會派人用卡車撞我的車的——不過說起來,今天做的這些事情也並不是你的風格,你的風格要更加……柔和且安靜一點。就比如說,你知道我最近正在負責員工福利調查,但是還沒去拜訪你的部門,你完全可以在我去拜訪的時候利用通風口在室內灌滿催眠瓦斯,就跟你三年前在神戶辦的那樁事情一樣。所以我猜測有人和你聯手了,一個資歷比你更老,能說服你放棄現在安逸的好生活來干這件蠢事的人,能一個人安安穩穩呆在幕後並且打發你來問我話的人。而且這個人的風格比你暴躁得多,看看他在我來的路上搞出的仗陣吧。”
梅洛頓了頓,露出一個微笑:“是誰呢?要不然是朗姆背叛了Boss,要不然我就只能懷疑皮斯科或者格拉帕了。但是皮斯科,他在他現在的汽車公司里幹得很舒服,已經不太想趟這趟渾水了,是吧?”
查爾特勒俯視着這個小孩,臉上的笑容正在緩慢的消逝。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被稱之為“格拉帕”的人緩步走進了屋子,這個人已經有六十多歲,依然是組織里一把年紀還沒能當上二把手的失意社畜中的一員。
格拉帕是個稍微有點謝頂、滿臉橫肉的老人,一看就像是混□□的,要是讓梅洛評價,他長得比朗姆還難看些。
“精明的小鬼。”格拉帕看着這個被五花大綁的小孩,陰沉沉地說道。
梅洛終於沒忍住翻了下眼睛。
“無聊。”他小聲嘀咕道。
在接到朗姆的電話之前,波本正在一家快餐廳里打工。
這裏必須額外聲明一下:波本在打工並不是因為波本本身就特別喜歡打工,作為輔助朗姆進行各類日常工作的、組織二把手的左膀右臂,波本每天都是很忙碌的。
波本在打工是因為波本是個非常負責任的人——無論是對於日本公安還是對於組織來說都是如此——他認真地經營着自己的普通人身份,而作為一個足以令人信服的“普通人”,他當然應該有一份工作。
(而琴酒就不會這樣做,琴酒購買的那座公寓就是“黑澤陣”這個普通人在世界上留下的唯一痕迹,也是他對這個假身份唯一的尊重)
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是上午,在工作日的這個時間快餐廳里的人並不是很多,白領和學生們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光顧餐廳的。
正在波本愉快地擦着桌子,享受着這來之不易的寧靜的時候,朗姆的一通電話打破了他對寧靜生活的幻想。這位組織的二把手在電話里聲音緊張,命令他立刻到附近的一家醫院和琴酒匯合。
……搞得波本還以為他公安卧底的真實身份暴露了、一到目的地就會發現琴酒這專殺卧底的傢伙拿着槍對着他呢。當然,這樣的話琴酒就不會選擇在醫院跟他見面了。
當然,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琴酒就不會約他在醫院見面了。
結果,等波本趕到醫院之後,看見了想也沒想過的一幕:小小的單人病房裏塞滿了司機和狙擊手,基安蒂、科恩和伏特加這三個臭皮匠圍着一張地圖嘰嘰咕咕;貝爾摩德站在敞開的窗口前面,指尖夾着一根女士香煙,她沒有在微笑,但是看上去還算是悠閑;而琴酒坐在病床的邊上,額頭上打着雪白的繃帶,衣領下面也厚繃帶露出來,他手上拿着一張肯定是顱腦CT檢查結果的東西,抬頭陰森森地看向波本。
波本差點因為這奇怪的氛圍而倒退一步,他問道:“琴酒,你忽然要找我是發生什麼事了?”
“梅洛被綁架了。”琴酒簡單地回答,他隨手把那張CT結果放在床上,然後站了起來——那張CT結果說明在撞車的時候他的頭部沒有受到什麼內部損傷,但是那並不說明他發生體位改變的時候就不會感覺到噁心。
那種揮之不去的噁心眩暈感讓他的臉色更差了,總體來說看上去很是嚇人。波本像是一隻警惕的食肉動物一樣打量着他,但是話說出口的時候還是不動聲色:“所以呢?”
當然,實際上波本的內心驚濤駭浪,充滿了“誰綁架的”、“都被綁架了你們還坐在這裏幹什麼”以及“怎麼會有人趕在日本公安之前綁架他”之類多種多樣的想法。
因為平心而論,波本也並不是沒動過綁架梅洛的心思。這孩子第一天在組織的人面前路面就引起了波本的注意,“Boss派他來調查員工福利情況”這個奇怪的理由確實很吸引眼球,在偷偷摸摸地進行了一系列調查之後,波本聽到了很多懷疑這孩子和Boss之間的關係的說辭。他當然把這一系列信息彙報給了公安那邊,據他所知公安還為這件事開了個會——討論要不要提前收網、通過控制住梅洛來獲知有關於Boss的信息。
但是公安方面對這個孩子的價值不是很看好,他們很擔心梅洛根本沒有傳言所說的那樣靠近組織的核心,太早出手很容易打草驚蛇,所以這個計劃八成是會被放棄。
結果現在呢,有人搶在前面把梅洛綁架了。波本有一種公安的腦迴路奇怪地跟真正的犯罪分子對上了的哭笑不得的感覺。
“所以我需要你提供一些情報,”琴酒像是一隻蟄伏在草叢裏的猛獸那樣緩步接近波本,波本的背部不引人注目地繃緊了,“我想,朗姆有讓你私下關注組織高層的各類動向,是嗎?”
波本看着他,竭盡所能露出一個微笑:“這是個很不得了的指控呀,琴酒——你知道,暗中調查其他高層私下的動向是大忌,就算是對於朗姆老大來說也是如此。只要他們沒有要背叛組織的意思,我們就不會……”
“聽着,我對朗姆私下格外關注哪個高層、想抓住他們的什麼馬腳不感興趣。”琴酒冷冰冰地打斷道,他的眉頭擰起來了,“我現在只需要你提供格拉帕和查爾特勒兩個人以及他們的手下的資金流向,尤其是涉及到購買或者租用任何不動產的。”
另外一邊,伏特加他們已經把這兩位組織高層已知的所有據點和其他不動產標註在了地圖上,等到他從波本這矯正了最新的情報,就得從這無數紅圈裏調出梅洛藏身的那一間。
話說到這個份上,波本沒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慢慢地說:“你懷疑……”
“我不想再跟你說第二遍了,直接把東西給我就可以。”琴酒冷着臉回答。
——獨行專斷的傢伙,波本腹誹着。不過,從個人感情上說,他還是挺樂意看黑衣組織內訌的,真是不想趟這趟渾水啊。
但是最終,他也僅僅是對着琴酒點了點頭。
“沒問題,”他說,“不過我需要打幾通電話才能湊齊你想要的消息。”
梅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所以,你想從我這裏得到的唯一情報是:你想知道Boss是誰、他究竟在哪裏。”
雖然之前有過類似的預感,但是等梅洛真的聽這要求從對方的嘴裏提出來的時候確實感覺有些哭笑不得。在Boss他本人面前提出這個要求讓整個場景變得更加滑稽了,應該說朗姆的保密工作做得真不錯嗎,現在組織里還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相信Boss是真的在日本。
“是的,”格拉帕紆尊降貴地點點頭,“只要你告訴我這個信息,我就會把你完好無損地放回去。”
——這句話是在說謊,要是真把他放回去十分鐘之後琴酒就會殺過來了,格拉帕現在肯定也收到了他的人並沒能成功殺死琴酒的消息;就算是不論琴酒,這個老人才不會幹出那種自爆身份的事情呢。
估計說與不說,也只是死得非常慘和死得比較慘之間的區別而已。
而梅洛只不過是冷哼了一聲,以他這個年齡段來說,他表現得確實有些太過鎮定了:“結果,你兢兢業業調查了這麼多年Boss的真實身份卻毫無進展,最後想出來的解決方法就是來綁架一個小孩嗎?”
格拉帕其人Boss有過了解,畢竟就算日本這邊是怎麼一個靶子,高層人員的提拔還是朗姆交給他親自過目了的,畢竟那可是“給人一個酒名做代號”的大事(雖然貝爾摩德吐槽他他也只不過是對給人起相符的代號感興趣罷了)。如果平心而論,格拉帕本人的辦事能力可能還要比朗姆強一些,因此他向來是個讓朗姆很有危機感的傢伙。
但是格拉帕不知道,他必定不可能被Boss提拔到更高的位置: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的歪心思太多,Boss不喜歡那種會去打他本不應該打的主意的人;而其次的一點是,東京地區的總負責人,也就是所謂的“組織二把手”的位置必須由朗姆來坐,因為朗姆才是除貝爾摩德之外唯一一個知道有關“黑衣組織”的真相的人。
……至於貝爾摩德,她就是一個獨行俠,讓她去當話事人,還是饒了她吧。
總之,格拉帕有致命的缺陷。第二個缺陷導致他永遠不可能超過朗姆,第一個缺陷則導致就算是“這個”組織滅亡了Boss都不可能帶他離開東京。這兩個無可辯駁的先決條件使他從組織成立初期叱吒風雲的人物逐漸變得無人問津……梅洛記得這人曾經是組織行動部門的負責人來着,也就是現在琴酒在負責的那部分事務,結果最後他還是被年輕而又手段強硬的琴酒從那個位置上給擠下去了。
一個曾經相當有點實力和話語權的組織高層,現在一路落得白領着工資半賦閑的境地,梅洛倒也不奇怪他會孤注一擲跑來綁架Boss派來的欽差大臣……他甚至能把查爾特勒也忽悠上這趟賊船。
“激怒我對現在你的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小鬼。”此時此刻,格拉帕狀似和藹地對梅洛說道,但是他那雙蒼老的雙眼之中依然流泄出某些威脅的意圖來,“我知道你不會輕易開口……但是沒關係,你盡可以閉嘴,你身邊的東西會代替你說話。”
他對着一直站在身邊的手下人擺了擺手,那個人遞上來一個方方正正的黑色提包,也就是梅洛出門的時候會帶着的那個。
梅洛的眉頭都沒皺一下:這些人在綁架他的時候當然會帶走他身邊的包,他並沒有感覺到太過驚訝。
“你指望我把Boss的名字和住址寫在員工福利問卷的頁眉上嗎?”他用非常天真而甜蜜的語氣問道。
“人總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留下蛛絲馬跡。”查爾特勒在這個時候適時地插嘴,雖然不知道格拉帕是怎麼把她忽悠上賊船的,但是可以看出她覺得他們的未來特別光明。
就這樣,格拉帕陰沉着一張臉打開了提包——裏面裝的東西還是之前琴酒看見的那一套:一個手機,員工福利情況匿名問卷若干,今天原定要拜訪的組織高層的資料一本,一隻戴着項圈的小羊玩偶,還有一沓被密封在軟質塑封里的酒標。
格拉帕面色陰沉地翻着那些匿名問卷和資料,正如梅洛之前所說,那上面並沒有任何能體現出他的身份或者Boss的身份的東西。而查爾特勒則選擇拿起包里的那隻小羊玩偶:那玩偶跟任何兒童玩具一樣軟綿綿的,毛茸茸的脖子上戴着一個皮質項圈,項圈的最前方掛着一個金屬銘牌,牌子上刻着三個字母組成的縮寫“Ca.B”——估計是玩具生產商的商標吧。
查爾特勒眯着眼睛彷彿在思索着什麼,然後,她雙手抓住小羊玩偶身軀那瑞瑞的布料,一用力把玩偶而撕開了。
啊,有的人是會有這樣的猜測,“玩偶里藏着什麼秘密硬盤”之類的。梅洛面無表情地看着查爾特勒開始掏那隻玩偶里的棉花,好心地提醒道:“那隻玩偶是Boss送給我的,他知道你這麼做可能會生氣哦。”
查爾特勒沒有理他,而格拉帕則在這個時候開口了:“這些是什麼?”
他已經翻完了梅洛包里的那個資料夾,顯然一無所獲。現在,他的手上捏着那一沓用軟質塑封密封起來的酒標,格拉帕匆匆掃了一眼,發現大部分酒標所屬的酒類都價格不菲,其中還有幾張酒標特別有收藏價值。
“有的人是會有收集酒標的習慣吧,那有什麼奇怪的嗎?”梅洛眨眨眼睛,如此反問道。
——當然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一個十歲小孩會有這類興趣愛好……當然,一個是十歲小孩被Boss當欽差大臣派過來就已經很奇怪了。格拉帕翻了一遍那沓酒標,忽然說:“阿爾瑪涅克、赤霞珠、野格……這裏的酒標都是組織里沒有的代號。”
他頓了頓,從其中抽出一張,遞到梅洛眼前:“當然,除了這張,這張酒標所屬的酒類是唯一一個恰好也被作為代號授予組織成員的。”
格拉帕手裏的那張酒標顯然屬於一瓶葡萄酒,那張酒標上用法文註釋着以下內容:
帕圖斯酒庄紅葡萄酒,波美侯產區,1961年份。
帕圖斯酒庄是法國波爾多地區最著名的酒庄之一,被稱為波爾多的“酒中之王”,這個酒莊主產梅洛紅葡萄酒,它所出產的梅洛紅葡萄酒也被人們譽為世界上最好的梅洛葡萄酒。更不要提現在他手中那張酒標的年份是1961年,這是公認帕圖斯酒庄紅酒最好的年份之一。格拉帕上次看見有關這個年份的帕圖斯酒庄梅洛紅葡萄酒的新聞,還是一瓶這樣的酒在拍賣會上拍得了十四萬美金。
……這樣一張酒標出現在代號為“梅洛”的小孩手裏,而且還是那沓酒標里酒名唯一被作為組織成員代號的,格拉帕怎麼想都覺得不會是一個巧合。
“哦,”梅洛有些倦怠地應道,“所以你現在的論點是,我試圖用這些酒標傳遞什麼秘密信息嗎?如果你有這樣的懷疑的話,就推理出來啊。”
格拉帕猛然提高了聲音:“小鬼,你不要——”
與此同時,查爾特勒把手落在格拉帕的肩膀上,她警告道:“格拉帕,不要在這些現在拿不準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了,琴酒隨時可能找來。”
“我看查爾特勒好像還比你有腦子一點。”梅洛恰到好處地點評道。
格拉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試圖以此平復焦躁的心情。片刻之後,他說:“小鬼,你不要以為你不配合的話我們就拿你沒有辦法。你還太年輕了,不知道讓一個人開口有很多種你想都想不到的方法……“
他猛然踏上前一步,伸出手狠狠地捏住了梅洛的下頷,椅子在他的大力之下危險地向後一仰,椅子腿在木質地板上摩擦出一聲刺耳的長響。
“我們可以對你用水刑,可以打斷你的每一根骨頭卻不傷及你的性命,還可以把你的手指切下來塞進你的喉嚨里,”格拉帕在牙齒之間擠出嘶嘶的威脅聲,“梅洛,我建議你趕緊說出那個名字和地址,否則——”
而梅洛呢,雖然他的下頷被掐得很疼,但是大體上還可以忍受。在這個關頭他竟然在走神,想着的大體上是:怪不得琴酒把這個人從原來的崗位上擠下來了,現在看起來他威脅人的水平確實是不怎麼行……
於是格拉帕就看見這個小孩在他的手掌下面露出一個模糊的微笑,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因為某種彷彿是愉快的神情而閃閃發光。
“你試試呀。”他聲音輕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