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43)
合照結束,他們該動身了。金牛座一離開,霍驤檢查起了要帶出門的小提琴袋,這裏頭有不少防止刺殺的危險傢伙,確認無誤的他又從兜里裝上很少佩戴的橄欖石義眼。
門突然合上,靜待蛇氣味的謝留行本來正跟窗玻璃里的自己比着近視度數誰更高,腿一下撣直。
霍驤緩緩進入謝留行的視覺範圍。
將軍手一勾,皇帝歸他了。
謝留行張開嘴唇想說點什麼,他逐步開始適應蛇類激素的身體卻感應到了異常,他對將軍手中的物品不可避免看了幾眼。
那顆掌心裏的義眼這麼看損耗不小,霍驤很少提身體現狀,他先安撫了一把皇帝這身病懨懨的激素,說幫我個忙,我要戴義眼。
謝留行接過了他的外套。
這段時間裏,霍驤調整假眼球的過程都感覺到一道視線快在他的臉上烙出洞了。
他們並沒有把一堆沒用無聊的喪氣話明講出口,那互訴痛苦的情感也太矯情了,不適用於二者,只不過對比第一次的假約會場合,霍驤戴完眼罩就拉起了謝留行的右手,謝留行也緊緊握住了他。
握上手,他們一起離開了皇室,當時的歐陽侍衛長已經隨親衛隊開始等候演習了。
霍驤看到謝留行不知為何老是一臉無神。
“早餐沒管飽?還是緊張開始了?”霍驤插兜胡來一句,他最見不得一個要干正事的皇帝還沒幹勁,謝留行那雙倨傲的眉眼現在像雪洞。
“我只是發現我淪陷在一件事上的程度變深了一點,我難以很快適從它,這該怎麼辦是好呢。”
謝留行摳了摳心上想半天沒結果的痂。
霍驤露出懷疑他智商究竟是多少的眼神,嘴上還以一句:“這是你該想的事嗎?”
謝留行挑眉:“不然,誰該想?”
霍驤用低音炮引誘他:“我來想就行。王子殿下不就是活的高高在上,還得到每個人的愛,管這些事幹什麼。”
謝留行的嘴角很難不提了一下,他拿出了插兜走路的手,手插到腰帶邊,跟演講預演般強調了起來:“這不好,你也是人民的一部分,我必須承認我具有統治者一貫的虛偽,但我有一些受您感染的勇敢之處。比如,我也認為親密是需要被人祝福的。”
霍驤的手復又被皇帝牽高了起來。
謝留行一度覺得攝政王的雙手和身體總與自己能生出情愫,蛇的戒指耳釘也總是很多,他連小指都嚮往這份魅惑,謝留行吧唧了一口將軍的手:“我愛你。”
將軍被流星給擊中了。
謝留行:“我愛你,愛死了你。”
霍驤:……宇宙學上不是說一顆流星不會砸到同一個坑裏嗎!
垂下睫毛的流星大帝還在重複,接着是兩遍三遍四遍。
這個白軍裝男子本就有着醉人的唱歌聲線,利落的喉舌,聲似美酒,不品自醉,他的舌苔底下絕對藏着早上那把長笛,這舌頭也能自動寫譜,謝留行還給了一句美麗動人的表白之語,“人類定義洛希極限之前,我就愛上你了,距離不能定義我和你,我自己也不能。”
霍驤有點難開口了,他固然明白這人最不能慣着,還是決定少給點面子,“念完了?也別藏着掖着了,這兒反正沒人,想念詩都行。”
好。
這可是你說的。
難琢磨的皇帝一口答應了,他的浪嘴輕飄飄抓起了一隻耳朵給將軍使勁丟詞:“攝政王——我的情郎——您的大鳥昨夜飛進了我家的窗,我們抱着彼此在書桌上互相頂撞——留下了少男會懂的奶油味芬芳——”
霍驤:“………”
謝留行即興寫完了詩,他拿出一份不便公開的民意調查:“聽石/更了嗎?”
霍驤有點找不出形容詞,“就騷死你算了。”將軍開始習慣性拆台,但他必須忍住回親一次謝留行的想法。
“您不就愛着我這別具一格的風騷?”
謝留行閉眼陶醉了一番,笑說著向他自吹自擂:“我感覺我這次能馬到功成,願意加入謝留行黨嗎?”
活活聽石/更的攝政王對皇帝丟人現眼的淫/詩不想發表看法,他只能說您快點給人民念去吧,我看你能把聽眾們都念的尿急。
隨後,二人真的抵達了學校,將軍和皇帝僅着襯衣上了樓,先被另一件事給攔住了。
說來也怪,全國都收到了民眾們自行觀看軍事演習的提醒。現在也快到九點,早叫過三遍鈴的義務學堂竟然還是亂糟糟。最鬧的就是走廊的技校7班。
要知道,陳傑辦的這所學校是主星唯一不收費的,碰上有現役軍屬,戰爭遺孤,父母有患病者還會給補貼。
謝留行提腿走到7班去了。
霍驤本不好奇,他在黑潮島也辦了龍影,自然清楚某些基礎教育普及的不易。
可他看到謝留行對內里招了招手,皇帝拉着他耳語:“這個7班的都是學習地籠雙人駕駛的。”
說完,他們看到女孩子們用髮捲編出麥穗頭。男生們在抽煙打橋牌,除此之外,每個教室的桌椅板凳都沒坐滿,這代表祖國花朵一定感受不到九點的軍演有多重要。
一群孩子還在討論:
“肚子好餓,大早上看什麼軍演啊,煩死人了。”
“咱們學校就是拍皇室的馬屁……有這個功夫不如放假讓我們去玩。”
“校長也真傻,我姑姑說只有傻子才會把我們招進來試圖挽救我們。我們都是垃圾,無可救藥的。”
一對傢伙開眼了,布谷鳥平時這是藏了多少事業上心酸苦楚。
也對,龍影能不分男女按頭暴揍,打到一群新兵鑽褲/襠,這些主星娃不聽管是正常現象。
謝留行不由得想起了內閣今早的討論——愛國在和平年代的小崽子們看來都是玩蛋的。可年輕的民眾們都不能理解國家的現狀,體會不了落後的可悲,待會兒的軍演是準備給誰看的呢。
這時候,學生們又在說話:“皇帝是個吃藥吃成廢人的胖子……”
替皇帝記仇的霍長官對這個班明顯產生了看法,他踹了一腳後門,皇帝還一起協助他玩惡作劇:“唉呀媽呀,校長來了!”
負責看住老師的是一個臭小鬼,這小子跳起來拍桌:“唉呀媽呀!校長來了!”
傻孩子們一個個鳥獸散盡,他們沒料到,一位教育界的年輕受難者拎着雞毛撣子這時跟過來了。
布谷鳥正要去接兩位大人物,兩人倒對他招了招手,沒維護秩序的陳傑對這個7班明顯也頭疼:“你倆怎麼……”
沒說完,一個孩子探了一下頭。
陳校長拍門警告別亂看。布谷鳥隔空對教室里大聲教訓了起來:“都懂不懂事!意義重大的愛國軍演都不好好看!還記得崑崙星是怎麼撐過來的嗎!你們是地籠駕駛員預備役!未來報效的對象是祖國,從此追隨的人是名將霍驤!”
裝死的孩子們都挺皮糙肉厚,他們其實更好奇校長和誰在一起。這兩個沒看清臉的男人到底是誰。
皇帝看了看錶,樓上的演講時間沒到,他揮揮白手套:“沒事,我那邊估計也湊不齊人。不過,我有個主意。”
謝留行若有所思看着政府宣傳口。
霍驤問他準備整什麼么蛾子了,謝留行比手勢,他把陳傑手裏的雞毛撣子也給了將軍。
霍驤看看這把不太常見的道具:“你屁股欠打了?”
謝留行嗤一聲,他對着將軍的上衣兜抽打了兩下:“進去代一會兒課,我和我的親密好友得忙別的,最好動員一下全班,把這次軍演的校園氣氛先炒熱一下。”
霍驤來代課?眼鏡框地震的布谷鳥當場窒息了,他很明白這倆人很夠意思,臉上也過意不去了:“別別別,都別鬧,霍驤你……”
他的蛇人哥們兒一腳踢跑門,聽從皇帝的命令一秒進入角色:“全給我低頭繼續反思,我是新來的代課老師。”
布谷鳥:“……”
霍長官擅自命令完他們別管這茬,他指點着謝下士滾到後門口去罰站:“讓長官教一個人如何開始一場力挽狂瀾的動員演講。”
布谷鳥:“也對,我差點忘了你……”
謝留行:“別誇他,他是上學被校督記過才會練了這招。”
布谷鳥:“這不是重點,喂……”
霍驤已經把單邊黑眼罩拉了起來。
穿回五星上將軍服的他踩着高幫靴子走了進去。
皇帝連忙把好友拉到旁邊開始看熱鬧。
布谷鳥只能照做。
但他的腦子像是跑出了疑惑,校長先生找謝留行嘀咕:“他剛剛是不是說了……屁股?”
流星大帝開始擠眉弄眼:“這話有什麼不能說?”
布谷鳥一愣。
三秒后,校長好友平地一打跌:“草!!!你們倆!!!”
沒打聽完八卦,陳傑的腦袋上挨了一個粉筆頭,愕然的布谷鳥盯着講台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他選擇冷靜,對……先保持沉默。
不過都說損友難得,霍驤在三人的記憶中經常像長不大的討厭鬼,也是世上罕見的人物。
果然,霍將軍親臨教室,他開始了演講:
“軍演彙報開始前,我會給全班點個名,每個人對我抬起頭來。這是一個地籠駕駛班是嗎?我們先來練習一下國歌。”
龍影首領的手套向下折起,手指點着講桌。
大家一點也提不起勁。
布谷鳥找來這群家庭糟糕的學生接受愛國主義教育,他們對這個國家的過去和未來卻無感情記憶,他們也不想回報國家的恩情。
但他們馬上全看呆了——學生們自從懂得唱出那首《生命樹之歌》以來,根本不會不認識這個人。
看着他們的霍驤未作任何自我介紹。
他先做出了一個長達7秒的特殊舉止,首次授勛的謝下士不久前也對長官親自做過。
謝留行看到某人摘下手套。
霍驤立在講台的中央,雙目直視前方,這位從軍12年的將軍向著教室里每個後輩們舉起單手,他無聲敬了一個最高規格的軍禮。
小鬼們集體如雜草被砍頭般驚恐。
每個人連大氣不敢喘了。
將軍強大的人格魅力使全場陷入沉默。
那隻看起來真的很疼的假眼睛也是。
孩子們不懂心臟為何疼痛,他們用瀰漫氤氳的眼睛接受了上將的姿態,氣質和教養。
這些祖國之花的表情在說不可思議,震撼驚奇,這就是一個平凡人初次見到名將的心情嗎?
這時候,偉大而不朽的身影向學生們敬着禮,窗外的禮炮聲以三聲的節奏落地。
那首無數遍被人民們一起跟唱的《生命樹之歌》奏響了,布谷鳥聽到了星球廣播裏響起一個少女童聲,他驚訝於這是索菲亞的聲音,接着,一雙手彈鋼琴跟唱起來,是霍驤,可是這次的歌詞變了……
這也是一位大帝今天準備對全國宣佈的消息。
正好見課堂秩序沒問題了,謝留行抽離走了視線:“走吧,我的聽眾們也來了。”
他很清楚,九點一到,黑潮島的軍演在宇宙上空落實了。4000W主星人民不知道,唐古拉大公接下來將要向白矮星首都發起一場怎樣的軍事警告。
陳傑掏出早預備的小本子,腳步跟緊好友,他隨手檢查好通訊器:“其他人到了,可是最後一個沒來,那個老格林不在。”
“無妨,他會來的,”謝留行邊走邊笑,“只要有恨意,人們總會重聚在一起對嗎,下周開始來皇室報道的總理秘書長?”
布谷鳥重重一嗯,再望向這位皇帝好友后,他露出了堅定的眼神:“這也是我必將選擇追隨您一步步走上政治舞台的原因,大帝。”
並非陛下,是全宇宙仰視的不朽大帝。
正如過去的諾言:
“我希望今生人人稱我為大帝,這個宇宙唯一的大帝。”
必定會有這麼一天。
……
另一邊。
史蒂夫目瞪口呆:“啊?大家都是收到了那位謝律師的特別邀請過來的嗎?可為什麼接我們的飛行器……是皇室派的?”
有個客人努力回想:“這個律師是皇室的?大家還記得那天的情況嗎?降稅!我們都說了皇帝的壞話!”
當事人不吱聲了。
有一個人是例外。當時與對方攀談了幾句的老先生在看星網,他表情緊張又怕猜錯:“不,我覺得……他可能是……”
砰砰。門敲響,來人到了。
謝留行露出了上半張臉。
他這張病面的特殊氣質令人過目難忘。
瘦弱男子穿着與上次截然不同的服飾,看到雪白不染一絲灰燼和血跡的軍禮服,老先生第一個用力推開了凳子,史蒂夫也獃獃跟着:“這個聲音……”
就在五分鐘前,他們幾個也看到了軍演開場,大家第一遍聽完了童聲唱的國歌,第二遍聽了一個年輕男子唱的國歌,大家還感慨平時很少能聽到皇帝的聲音。
皇帝用細長眼梢問候了他們:“各位好。”
謝律師說話的聲音和廣播裏一模一樣。
“陛下,不,不對,大帝,您好……”老先生帶了一個頭,三三兩兩的……大家跟着站起來打招呼……
“大帝您好……”
“大帝,您,您似乎瘦了很多……上次的三明治,希望您喜歡……”
“您好……剛剛那首新國歌真好聽。”
謝留行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小餐館,他走過來,眼眶微紅的老先生和其他人挨個等到了皇帝的握手:“很謝謝大家願意來,我們先把軍演看完吧。”
話音一落下,所有人都說好,長走廊有孩子們的合唱。
光影自帶一股詩意撒下,一片片綠蔭罩着這個復蘇的星球,崑崙星也在努力生存下迎來了一天,年輕的君王坐下來后指了指軍人的勳章:
“以及,上次忘了自我介紹,我的真名叫謝留行。我活着回來了,我們的崑崙星也要有一首新國歌了,這次的它叫做《生命樹不死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