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你一起
“我打算利用你。”
哪有人會直接對利用對象這樣說的。
“你的臉和聲音和那組織里一個高層很像,既然能假扮一次,也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在暴露之前,你就作為他與他們接觸,把我和小熊提拔進去,必要時候可以犧牲小熊。”
真吾靜靜聽着他過於直白的話,“你有選擇的權力,如果不願意,那我送你回去,沒必要跟我們一起送死。但是不管選哪種,你都要知道,一旦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了。”
過去的那些天、那樣的生活不會再回來了。真吾恍然意識到,正是因為自己預感了這點,所以才會覺得無法呼吸吧。
“我願意。”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發著抖,“我不回去,我跟你一起,master,我願意!”
不,你要回去了,回到你唯恐避之不及、拼盡全力逃離的那個地方。
既然這麼害怕,為什麼還要答應呢?松田抬起手,按在那顆金色腦袋上,心想,抱歉了,雖然很抱歉,但我還是要這麼做,等你發現真相的那天,再回來找我報仇好了。
如果那時候我還活着的話。
雖然說要讓真吾假扮‘他’進去組織內部,但如何跟‘他’的人搭上線還不清楚,所以這個計劃暫時也只是計劃,接下來他們準備聯繫拓真的熟人,據說那位跟組織關係匪淺,或許能從那得到點收穫。
“他是個醫生……大概吧。”拓真解釋說,“找到我是想搞一批合心意的小號模型,也就是小孩骨架,那段時間從東京流出的都在我手裏中轉。他的要求很精細,非要親自驗貨。我試探過他的來路,人沒什麼戒心,一看就驕縱長大的,自視甚高,非常任性。”
“我有他的私人聯繫方式,他悄悄給的,讓我有成色好的貨就聯繫他。”
松田在入伙的時候就知道他們乾的是什麼勾當了,沒什麼特別反應,倒是真吾在聽到小孩骨架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松田瞥他一眼,嗤笑道,“醫生?那種傢伙配叫什麼醫生。”
拓真避開了這個敏感話題,道,“他前幾天問我有沒有可活動的(活的),我輕易不動這一塊,東京近來也沒人搞這方面生意,他現在應該還沒到手。現在跟他聯繫上,說我剛搞到幾個,可以以此做條件讓他幫我和組織里的人搭上線。”
“你有幾分把握?”
“八、九分吧,他什麼人,我什麼人,放放以前,我騙他玩跟自找麻煩沒什麼區別,他不會覺得我在耍他。”
結果果然如拓真所說,那‘醫生’答應的極為爽快,讓他們備好貨,今天晚上去一個地址等着。
現在是凌晨,他們本來不覺得對方會回復的,沒想到不光回了,還很快,也不知道是沒睡還是剛起,不管是哪種都很不健康就是了。
“一棟別墅。”真吾盤坐着,面前擺一台電腦,用大拇指艱難在上面調出地圖確認,又切到另一個界面,“所屬人是……小田切昌英,銀行流水最近的記錄在美國波士頓,訂了一張飛往東京都機票,登機時間是……”
“半小時后。”
松田眼皮狂跳,不知道要不要組織這發生在眼前的違法行為,但是一想自己現在也是犯罪分子……算了。
拓真已經在這段時間跟真吾混成了單方面熟人,叫真吾被拒於是改口成松田,此時正湊在電腦旁邊興緻勃勃圍觀,“剛買了票就登機,還是凌晨,不太像大人物的作風啊,莫不是有什麼急事?”
真吾不理他,他也不覺得尷尬,繼續有一句沒一句跟真吾搭話。
松田明白他只是不想安靜下來,一旦停下,那些令人不願面對的事情就會一遍遍鞭撻他的內心,悲痛和空虛的情緒無孔不入,再堅強的人也忍不住痛哭的眼淚。
這種事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強迫自己接受、習慣。
該準備的已經準備完了,松田阻止了準備追蹤小田切資金流向的真吾,再查下去他真的忍不住要向搜查二課舉報了。
“我要困死了。”松田手虛掩着打了個哈欠,印證他的發言,道,“小熊你睡沙發,早點休息,別今晚掉鏈子。”
他從沙發站起來,一瘸一拐往卧室走,真吾連忙過來扶他,松田也不拒絕,倆人一塊進了卧室,獨留拓真獃獃蹲在客廳里。
中年男人抬頭看了看頂燈,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
傍晚松田從卧室出來,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眼皮腫脹、眼底青黑、眼白爬滿紅血絲又鬍子拉碴的拓真,他瘸着腿往浴室走,中途隨意抬了下手算是打招呼,“喲,沒睡呢?”
“睡不着。”拓真啞着嗓子說。
松田點點頭,“喝口水吧,一會吃點東西出發了。”
“……嗯。”中年男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神發直。
等松田從浴室出來,卧房裏的真吾也還在睡,他站在門口,驚奇地發現這小子竟然還會打小呼嚕,不是鼻子堵塞的,而是一聽就睡得很香的那種。
一臉憔悴的拓真幽魂一樣飄過來,幽幽道:“我好恨啊……”
“你自己不睡怪誰?”松田往前一步到那捲被子邊上,準備就緒的腳到底是沒踢出去,他俯身拍拍應該是頭的一端,“起來了,懶蟲。”
被子蠕動幾下,鑽出一個亂糟糟的金色腦袋,真吾睡眼朦朧地看着他,從嘴裏嘟囔出一句,“疼……”
“哪疼?”
“……”真吾努力想了想,“不記得了。”
松田:……
“趕緊清醒過來,不然沒你的飯吃。”
松田給他拆了手上的繃帶,上了葯,再薄薄纏上一層,保護之餘也方便他活動,雖然用筷子不太可能,但是手拿個三明治還是沒問題的。
真吾低着頭看松田往他手指上打繃帶,每纏兩圈都要說一聲疼,開始松田還意思意思放輕點,後來發現他純粹就是找茬,屈指給他來了一腦瓜崩。
小金毛纏好的那隻手捂着額頭,可憐巴巴閉上嘴,終於不再考驗松田的耐心。
三兩下包紮完,吃了幾塊三明治,松田跟拓真又去自己換了繃帶,吃過葯,他們這三個殘兵敗將終於是出了門。
松田的摩托落在了那邊,拓真和真吾更不用說,雖然很對不起,但也只能繼續徵用可憐房東的車子。
看了看油箱,還剩下一半,車身上划痕不少,也有維護的痕迹,估計房東挺常開的,出了個短門,回來車沒了,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心情。
拓真瞅了瞅車,又瞅瞅差點成為他好大兒的松田,問了房東的賬戶,非常豪氣地轉過去一筆巨款。
“哇。”松田不帶感情地發出感嘆,幽幽道,“真有錢啊。”
拓真:……
“再多的錢對現在的我都毫無意義,這些錢……看到這些錢,我就會想起她們,想那些人的心情會不會和現在的我一樣。”他苦笑過後,懇切道,“我要都捐出去,哪怕幫到一個人也好。”
松田不信這傢伙的鬼話,裏面能有三分真就不錯了,但是對方要捐錢還是挺好的,雖然不知道有多少能到真正需要的人手裏。他定定看了拓真一眼,嘴角勾起慵懶隨性的笑,說出來的話也是輕飄飄的:“作為男人,說到做到可是第一要義啊。”
“那是自然!”拓真點頭的時候沒覺得有多捨不得,反倒有些斷舍離的暢快,他大笑一聲,道,“我來開車吧,你們兩個坐後面休息。”
車子上路,魚入大海般匯入車流,窗外燈光拖成長長的流虹,頗有些如夢似幻的感覺。
隨着路程行進,沿途的風景漸漸冷清,地勢升高,野生的樹木多了起來。
上山的路被荒草覆蓋,基本見不到通行的痕迹,拓真盡量平穩地開着車,忽然聽到了螺旋槳轉動的聲音。
將腦袋探出車窗往上看,一架直升機正好從他們頭頂經過,去的正是他們目的地的方向。
果然有錢人的通行方式。
——
直升機內。
後座上的男人一襲黑衣,一雙眼睛藏在帽檐投下的陰影中,泛着淡淡的冷光,他的聲音也是冷的,彷彿黑暗中伺機而動的冷血獵手。
“地面有車。”他注意到茂密叢林中不起眼的一點光亮,眼睛微眯。
“應該是些出來探險、野營之類的年輕人,最近不是很流行嘛。料想那老頭也搞不出什麼花樣,他要是知道自己大難臨頭,怎麼還會把地方定在這種鳥不拉屎的郊區,這不是給我們行方便嘛,是不是,大哥?”
駕駛員回頭看向後座的男人。
“哼。”男人嘴角勾起,嗤笑道,“倒是給自己選了一個山明水秀的埋骨地,便宜他了。”
——
“你說他已經死了?”
“當然……當然,我親自帶人去的,親眼見他咽氣,其他人我也一併處理了乾淨,絕對不留一絲後患!”即使對面的人看不到,他也依舊錶現出一副恭恭敬敬的做派。
“那為什麼我剛才接到了委託人的來信,一個昨晚已經是死人、所有親朋好友去世的傢伙,今晚的賬戶突然多了一筆支出。”電話那頭淡淡的幾句話,就讓他抖如糠篩,幾乎要拿不住話筒。
“你告訴我,這是誰花了他的錢?”
他斷然不可能承認死人還活着,只能硬着頭皮咬牙道,“應該是我一時疏忽,有了漏網之魚,我這就去查!”
電話里傳來一聲笑。
“不用了。”
一瞬間,男人如墜寒窟,強烈的求生欲催促他開口:“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