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程伊在清晨時分回到了住所，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後山的北側有一條小溪，這個時節河水乾枯，騎馬完全能夠淌水到對岸，對岸便是官道，可直接去往宛陽城，且路途比原本進村的道路還要近些。

所剩的藥材實在不多，拖久了也怕夜長夢多，幾人決定今日便出發，可在由誰前去宛陽城這點上，又犯了難。

原本程伊提議由他獨自去，衛炎生將所需的藥材及數量都寫下，他按着單據買便是，但之前他們已經在宛陽城內採買過一批數量巨大的藥材，如今過去沒多久，藥鋪未必已經補貨，若其中的一些藥材買不到，便需根據藥鋪內售賣的藥材，選藥性相近的採買，或許還需結合城中多家藥鋪的藥材做選擇，並非簡單的列清單便能夠解決。

出於這個考量，他們三名郎中里，至少得去一人，羅姑娘身為女子，又不善騎馬，首先排除，剩下便只有衛炎生與赫連清二人，衛炎生主動道：“我去吧。”

赫連清不知在想什麼，托着腮，半晌才開口：“我也得去一趟宛陽城，但不是去買葯。我們若是一味拖着，遲早會被那些人發現異樣，不如早做打算，看能否藉助其他力量，先保護好岐陝村的村民。”

“連公子有何辦法？”羅憶秋問道。

“想去宛陽城尋一個……朋友的幫助，若他願意，此事應該不難解決。”赫連清想了想道。

羅憶秋看出他不願透露太多，便也沒有追問下去，通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她至少能相信赫連清的人品，因此直言：“現在仍是重症需要治療的村民不多，我一個人可以應付，其餘的村民那兒便按量送葯過去，留下一個人幫我足以，衛公子與連公子便一道去宛陽城吧。”

赫連清點點頭：“丁木會留下，我讓胡策也留下，村口還是需要有人守着以防萬一，良俊跟着我一塊兒便是。”

“程伊也留下吧。”衛炎生沒給程伊拒絕的機會，很快接道，“比起我們去宛陽城，或許此時留在村中才更加危險，那些人隨時有可能闖入，且人數未知，你們留在這不僅得保證自己，還得保護村民的安危。”

程伊知曉自己很難改變衛炎生的決定，猶豫片刻后還是應下了，只是不忘囑咐：“少爺一切以自己的安危為重，一定小心。”

“我明白。”

赫連清卻是皺眉，到宛陽城后，他與衛炎生需分頭行動，由衛炎生去採買藥物，他則去尋求幫助。

他會武，哪怕沒有燕良俊也能保護好自己，衛炎生卻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郎中，獨自行動實在危險。

思及此，他轉而道：“還是讓良俊與胡策一道留下吧，你帶着程伊去採買藥材。”

“真的不必。”衛炎生聽他如此說，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甚至有衝動告訴對方自己會武之事，但最終還是忍下了，只是道，“只是買個藥材，我一人足夠了，反倒是你們去尋之人是否真的可靠？帶着人總歸放心些。”

他冉郢人的身份本就已經是二人感情上的阻礙，若赫連清知曉他會武，恐怕很快便會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屆時他不知該不該與對方說實話。

其實他十分清楚自己身份之事瞞不了赫連清太久，遲早需要向對方坦白，但他私心裏又希望這個日子是在對方接納他的感情之後，經過了昨夜，他能夠感受到赫連清對他同樣在意，只是對方似乎仍在猶豫，一旦身份暴露，他實在沒把握赫連清心中的天平會偏向哪側，因此不敢冒險。

赫連清還想說什麼，他拍了拍對方的肩：“去收拾收拾吧，我們儘早出發，爭取能在明日抵達宛陽城。”

此事便這樣定下了。

因着山路不便馬車通過，此次他們三人皆是騎馬上路，未免輕便，甚至連包袱也未帶，待灌好水囊，準備了一點乾糧后便出發了。

有了來時的經驗，他們夜裏直接宿在那個山洞內，燕良俊生了火后便半靠在石壁上休息，衛炎生脫下身上的披風鋪在火堆附近的地上：“連清，你睡在這兒。”

赫連清沒吭聲，走上前垂眸坐到那件厚披風上，卻在男人轉身欲離開時，一把拉住了對方的衣袖：“你呢？”

他微揚起頭，自下而上地看向衛炎生。

“我去那兒靠會兒便是。”衛炎生說著指了指燕良俊對面的石壁。

赫連清聞言下意識地咬了一下唇瓣，沒有立刻開口，同時拉在衛炎生袖上的手也並未鬆開，衛炎生只得開口提醒道：“連清？”

“一起吧。”又過了一會兒，像是確定對方聽到了自己的話，他才鬆了手，也伸手解開自己的披風，躺下后嘀咕道，“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

這樣直率又帶着小彆扭的赫連清實在可愛，衛炎生忍着笑意坐到他身後，替他將披風拉好：“不了，披風不比薄衾那般大，你好好蓋着，別著涼。”

說罷他便走到火堆旁坐下。

赫連清似乎是沒想到對方會拒絕，愣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隨你。”

石洞內三人都不再開口，衛炎生也漸漸產生了困意，就在他即將入眠時，忽然察覺有人靠近，他幾乎是立刻清醒，右手已經已經悄悄向後伸，摸到了隱在腰間的短刃。

可下一刻他便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還未睜眼，身子卻先理智一步放鬆下來，他索性繼續裝作熟睡的模樣，很快便察覺是自己的披風又被披回了身上。

不知過去多久，待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才睜開眼，只見赫連清正裹着披風靠在一旁的石壁上休息，似乎是堅硬的石壁靠着並不舒服，連睡夢中他的眉都微微皺着。

衛炎生沒有猶豫，很快便將身子向左側挪了挪，挪到與赫連清挨到一塊兒，緊接着便輕輕將對方的腦袋靠到自己肩上。

做完這些，他敏銳地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抬頭時恰好對上燕良俊滿是震驚的眼神。

二人的目光隔空交會，衛炎生一臉坦然，彷彿根本不怕被看到他的舉動，燕良俊動了動身子，眼看着就是想起身上前交談，衛炎生卻在這時將食指伸到唇前，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赫連清才剛睡着，此時無論發出什麼動靜，都極容易將對方吵醒。

燕良俊滿臉糾結，半晌后還是有些頹唐地靠回了石壁上，只是他也不敢再休息，雙眼一直落在對面的二人身上，對此，衛炎生似乎並不在意，很快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