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則亂
“沒有。”屋內傳來衛炎生的回答，赫連清聞言才剛抬手打算推門，門已經從里側被拉開了。
衛炎生身着裏衣站在門內，問道：“有什麼事嗎？”
他逆着光，赫連清並無法分辨他臉上的神色，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方便進去聊聊嗎？程伊他……”
自打那日赫連清換去與丁木休息后，程伊便該是與衛炎生一道休息的，赫連清不知自己此時要入內說話是否合適。
衛炎生側了側身，留出一條空隙讓赫連清進屋：“我派他帶着陳志去後山查探了，看看有沒有其他能出村的道路，我們得想辦法出去採買些藥材。”
他們帶來的藥材畢竟有限，村中的患者又太多，按現在每日的使用量來算，剩餘的藥材已經撐不了太久，如今村口有人把守，貿然衝出去，那些人發現事情敗露，或許會直接對付村民，因此他們只能另尋出路。
“今日一早我與羅姑娘也在討論此事，原還想與你商議看看如何做合適，沒想到你已經讓程伊去查探了。”
衛炎生聞言只是淡淡道：“所以你來是為這事？”
赫連清抿了抿唇，並未立刻回答。
二人上午分明一道去了歡兒家，卻因着赫連清的刻意迴避，並未有太多交流，這幾日對方的迴避衛炎生都看在眼中，沉默了片刻，他再次開口低聲道：“連清，我說過，若你對我並無好感，完全可以直接告知我。很抱歉，我的感情或許對你造成了困擾。”
赫連清原本還思考該如何開口解釋他剛剛在那位患者床前的行為，聽到這話直接懵了，趕緊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確定對方的確是誤會了，他也不再糾結：“你的手上有傷口，那少年又隨時可能吐血，我怕你被感染……”
醫書上雖記載瘧疾多由瘧蚊傳播，這些日子愈發寒涼，村中也已不見瘧蚊的影子，但若本身有傷口，又接觸到患者的血液，仍是極有可能會被感染。
因此看到衛炎生手上傷口的那一瞬，赫連清是真的有些慌了，也顧不上那麼多，只一心想讓對方想離開那間屋子，加之那時患者情況不好，需要立刻治療，他才會開口讓胡策將人帶出去。
衛炎生聞言亦是愣了愣，半晌才想起抬手往自己的指尖看去，在他食指的指側確實有條狀傷口，傷口看起來很新，或許是他傍晚給赫連清制那些玩物時被蒲草、竹片等物划傷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原以為那時赫連清的激動是因着不想他碰自己的患者，此刻他才意識到，對方那時表現出的或許並不是厭煩，而是緊張。
想到此處，衛炎生緩了神色輕笑道：“是我誤會了。”
“嗯。”赫連清被他笑得莫名有些窘迫，連耳根都在微微發熱，頓了頓才繼續道，“你之前說的事……我的確還沒有想明白，若有了答案，會自己與你說清楚，你不必猜測，也用不着道歉。”
“可你近來確實在躲着我，我還以為……這就是你的答案。”這幾日來，衛炎生自己也在反覆糾結，既不想逼迫赫連清，又覺得對方如此躲避，二人連正常交流都已經難以做到，不如早日說開。
赫連清下意識地搖頭，想說自己沒有躲着對方，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這樣的說法，實在是連他自己也不會相信，最後他如實道：“我需要一些時日來理清思緒，在那之前，我還是希望我們能暫時保持距離。”
衛炎生有些無奈，“是覺得與我一塊兒會影響你的判斷？”
赫連清猶豫着點了點頭。
“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我能影響到你？”衛炎生起身，從桌子的另一邊繞到赫連清跟前，又重新蹲下與他視線齊平，這才看着他認真問道，“連清，都說關心則亂，今日如果換一個人在那間屋內，你還會因着對方手上的一點小傷而那般緊張嗎？”
換一個人，為了避免感染，他仍會阻止對方替病患施針，但絕不會因此感到心慌。
赫連清心中隱隱有了答案，可他對上衛炎生那雙專註的眸子，又有些受不住似的挪開了目光，吶吶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屋休息，炎生也早點睡下吧。”
說罷他便起身，看也沒看衛炎生，快步回了自己所住的屋子。
胡策與丁木此時都還未休息，見他回來，丁木立刻道：“少爺，傍晚時程伊帶着陳志離開了，說是要去尋去往宛陽城的其他道路，小的剛剛忽然想到，若是能出這岐陝村，咱是不是就能將這事交給官府處理？”
那些人為了錢財能害全村人性命，一旦他們在此替村民醫治之事暴露，還不知會遇上什麼危險，在岐陝村的每一日，丁木都在擔驚受怕，如今只想快些讓官府介入調查，好讓赫連清能夠抽身。
赫連清卻是搖頭：“這些人敢如此肆無忌憚，難保背後沒有其他勢力支持。”
這也是他們發現這些人真正的目的后，他沒有立刻派人前往宛陽城的原因。
之前便聽給他們帶路那婦人說村長的岳家有些勢力，這勢力到底有沒有滲入宛陽城的官府還未可知，就算要報官，也要首先確保那些人不會先一步收到消息採取行動。
胡策亦有些擔心：“可若不報官，就算我們能成功抵達宛陽城，重新買了藥材也極難再順利將藥材運回來。何況拖了這麼久，那些人聯繫不上陳志，或許也快來岐陝村查看村民的死傷情況了。”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待村裡染病之人都死差不多，陳志就該動員眾人離開這村子，屆時那些四散的村民就算是怪詛咒，怪這疫病，怪獨自逃命的村長，將消息散開也已遲了，他們根本不會知曉事情的真相及村長的下落。
而陳志遲遲未有消息，的確極易讓他們起疑。
赫連清低頭沉思了片刻，忽然開口道：“我得親自回一趟宛陽城。”
他之前怎麼就忘了，雖然官府無法完全信任，但偌大的宛陽城內還有一處地方，是他們可以完全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