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

那群斯巴達移民在一些雅典人的幫助下打造和佈置了新家，原本不同城邦的人們在這塊新土地上和諧相處，氣氛友愛中充滿着溫馨。

彼時，瑪卡莉亞正坐在樹下望着不遠處辛勤勞作的農民們，也自然看見了棕發少年擺弄了一會兒架子上掛着的葡萄藤后，其便慢悠悠地來到了她的身邊。

“你好像有心事。”狄尼斯坐在她旁邊的岩石上，漂亮的眼睛專註地盯着她。

他可真細心，也可真直接。

瑪卡莉亞的心情已經逐漸轉好，尤其是在看見她的人民們是如此勤勞可愛的時候。

她柔和了雙眸說道：“確實是有的，但並不是什麼大事。”

即使那不久前充斥在自己胸腔間的不安之感強烈而又令人苦惱，可她沒有想過要把它傾訴給別人，她下意識地就想把這莫名其妙的難受感覺當作秘密，永遠埋藏在心底。

更何況，為什麼要把本就不好的情緒或者東西傳遞給自己的子民呢？

“是真的。”瑪卡莉亞又朝明顯並不相信這句說辭的狄尼斯露出淺笑，輕啟朱唇補充道：“想想看吧，狄尼斯，尊貴而又仁愛的阿波羅大人給予了我們恩賜，這是多麼令人受寵若驚的事情啊！”

她將那些不好的感受歸結於對高高在上光明神的眷顧的誠惶誠恐，然而狄尼斯卻微微蹙眉，看起來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最終他在她的微笑之中敗下陣來，撓了撓後腦勺的頭髮，語氣無奈地轉移了話題。

“好吧，我們的執政官殿下。”狄尼斯意味不明地這樣稱呼她，在抬手回應了遠處蹦蹦跳跳地朝他們揮臂的孩子們后，他復又側過頭來，對她溫言細語：“你接下來準備如何建設這座城邦呢？瑪卡莉亞。”

他是真的很直接。

“……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瑪卡莉亞沒有想到狄尼斯會這麼問自己，她一時之間口乾舌燥，大腦變得有些混亂起來，“我想，可能會再多建些農舍吧，或者為我們矯健的獵人和捕魚人修建工屋。”

然後，她想起了系統君說過的提示，關於人民的住宅區附近必須配置綠化環境和文化設施的事情。

“噢，最重要的是學校。”她眨巴眨巴眼睛，對上了狄尼斯側視而來的目光，“這可是我們雅典的優良傳統，還有戲劇學院和體育館之類的……”

雖然現在人們住的還是最低級的茅屋，但是有了移民遷入之後，人力資源變得充足起來，相信過不了多久這種窘迫的初期建設困境就會被逐漸打破。而即使小麥、胡蘿蔔和橄欖等必需品農作物尚還在種植期間，可奧林匹亞的人民還可以用獵物肉、魚肉以及從故鄉帶來的物資來作補給。

話說回來，系統也說過當人民的基本需求得到滿足后，下一個該考慮的就是文化精神需求了。

“……奧林匹亞需要學者、演員和運動員，全希臘的人們都熱愛文化活動，我們也不例外。”瑪卡莉亞計算着時日，遺憾地發現最近一次的伊斯特摩斯競賽應該是與奧林匹亞無緣了，因為他們目前沒有能夠派得出手的競技者前往科林斯地峽的伊斯特摩斯。

但願海洋的統治者波塞冬大人不會為此動怒，因為伊斯特摩斯競賽就是為了紀念海皇波塞冬而舉辦的。

除此之外，為致敬眾神之王宙斯的尼米亞競賽和為了向光明神阿波羅獻祭而在德爾斐舉行的皮提亞競賽，想來近兩年內也是沒有機會參加了。

思及至此，瑪卡莉亞嘆息一聲，她不經意間皺着鼻子臉頰微微鼓起，惹得早已猜透她想法的狄尼斯忍俊不禁，覺得她這副模樣可愛極了。

在被那雙淺黑色的眼睛注視着時，狄尼斯忍不住抬起手來，在它們主人的腦袋上溫柔地撫摸着。

“不用擔心。”他笑着安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隨着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奧林匹亞人的生活漸漸開始走上正軌。

在系統提示住宅區的茅屋升級為木屋之後，瑪卡莉亞乘勝追擊，於住宅區附近修建了一所學校。

由於所用材料目前算不上多麼名貴，這所學校只能堪堪是木頭打造的簡易屋舍以及露天式的石台圍座，但單就傳授知識這一點來說也已經是足夠了。

瑪卡莉亞經過學校，望見伊里托斯正坐在屋舍外的石座上給圍着他而坐的學生們上課。這個從斯巴達而來的年輕男人在學校建成前自告奮勇向她申請成為一名教師，因為他喜歡教授孩童與少年自己所知事物與道理的工作。

不得不提的是，在雅典和斯巴達，公共學校通常不會向女孩開放。但在奧林匹亞，執政官瑪卡莉亞小姐認為女孩與男孩一樣擁有受教育權。

她的人民不理解，但他們接受了這個決定與規矩，彷彿這是一條沒有成文的法律。

“從小事做起。”狄尼斯曾在與她共進午餐時這麼說道，“任何人在取得成功之前都是謹慎過河的。”

很有趣的說法，也很可愛。

而現在，瑪卡莉亞指揮完工人在另一個地方進行建造戲劇學院的工程，來到學校旁觀伊里托斯教授學生知識。

她在不遠處的石椅上坐下，安靜地聽着那個昨天已經聽過的故事。

“特洛伊戰爭因為不和的厄里斯送給奧林匹斯三位女神黃金蘋果而起，曾被祭司認定會為城邦帶來毀滅的、由母熊和牧羊人養育的帕里斯，這不祥之子將這象徵著名譽與命運的黃金蘋果獻與愛與美的阿佛洛狄忒，然後便在女神的幫助下帶走了斯巴達國王墨涅拉奧斯的妻子海倫——曾經全希臘最著名的美女！”

深褐色頭髮的女孩站在同學們中間，在老師讚賞的目光中相當流利且口齒清晰地重述了一遍這個故事。

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的女孩身穿白色的希頓，有着淺淺雀斑的小圓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顯得她整個人十分神采奕奕。

“……最後，以奧德修斯為統帥的希臘聯軍通過木馬計進入了特洛伊的城門，結束了這場長達十年之久的戰爭！”

這是《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所講述的事迹，它不僅描繪了神，也寫出了人。

“說得不錯，艾西拉。”伊里托斯很滿意這孩子的記憶和口述能力，“這場戰爭中誕生了許多偉大的英雄，例如受雅典娜女神眷顧的阿爾戈斯國王狄俄墨得斯，也例如英勇無畏的邁錫尼國王阿伽門農，你們可要好好記住了……”

孩子們歡快地回應着老師的教導，而一直無言地待在他們後面的黑髮少女則是顫動着眼睫，秀美小巧的臉上佈滿恬靜。

過去的特洛伊戰爭，瑪卡莉亞還在雅典時也曾聽人講過。

但她並不喜歡阿伽門農。

這位鼎鼎大名的英雄為了向狩獵女神彌補自己誤殺其的神鹿的罪過，親手獻祭了自己的女兒伊菲革涅亞，更是在攻破特洛伊后俘虜了不被人們相信的女預言家卡珊德拉，他將她在邁錫尼王宮的浴池裏強..暴，然後與她一起被為被獻祭的女兒報仇的王后克呂泰涅斯特拉殺害。

由此，牽扯出了震驚整個希臘的悲劇審判，因為克呂泰涅斯特拉最終被自己與阿伽門農的兒子殺死，理由則是為父報仇。

瑪卡莉亞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厭惡這位希臘聯軍的英雄，也許是他的品行使她無法接受，可隨着第二次旁聽特洛伊戰爭的故事的展開，她能夠感覺到原因應該遠遠不止如此。

每當她聽到特洛伊的小公主艾斯特狄亞求神無果、自刎葬國的片段之時，內心的河流都會泛起陣陣漣漪。

——特洛伊的兩位守護神認為這座城邦已經無藥可救，便離人們而去，帶走了曾經他們賜予自己虔誠信徒的祝福與希望。

她想，那位絕望自盡的特洛伊小公主，信仰的又是哪位神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