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那樣
第二十七章
“等不得了,怎麼辦?”
奚風話音剛落,又在她的耳尖吮了口,他收緊了懷抱,緊緊將人圈在懷裏。畫楹的耳朵一痛一麻,整個人都僵住了,偏偏她想掙脫,還動彈不得。
“奚風,”畫楹偏過臉來,急急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這都是很親密的人才能做的。”
奚風從前為了遷就她,身量都沒長,如今發現她逃避,恨不能立即將她拴在身邊,當然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你也知道這是很親密的人才能做的,從前你與我同吃同住,那是在幹什麼?”
玄夜死了以後,畫楹重傷,那時候的她,的確很依賴奚風。
她把他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他是她最後的念想,但是等她遊歷人間,才發現她和奚風太過親密了,睡不着的時候她一夜一夜霸着奚風的大床。
往事不堪回首,畫楹咬着牙:“放開我,從前我不懂,我那時就是半個魂兒,在這肉身里養了很久才算個人的好吧。”
奚風薄唇微動:“你曾說過,要永永遠遠都和我在一起,你忘了?”
畫楹左右擰着身體:“我是說過,但只有家人才能永永遠遠地在一起,不是嗎?我想了,如果你當我的兄長呢,以後你娶了親,我還能幫你帶孩子,多好!你再想想,以後不管你和誰成親,你們痴男怨女也好,恩恩愛愛也好,白頭到老也好,還是勞燕分飛也好,我和你就都不會被牽連,這樣不好嗎?”
奚風驀然放開了她:“說到底,你就是要拋下我。”
畫楹:“……”
奚風拂袖,徑直走進了鬼市當中。
生氣了,每一次都是這樣,他跟她生氣了,就直接走開。
畫楹連忙追了上去,鬼市熱鬧,卻是虛無,她追了一路,打聽了幾個人,才得到些這鬼市的消息。
鬼市上的魂魄都是百餘年來,鎮上的良善之輩,她們被困在這墓葬群附近,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們對此也身不由己,聽年長的老者說,是天上的仙君創造的這個鬼市,為的就是守護山裏的靈物。尋常人來到這裏,撞見鬼市,嚇得就止步於此。
鎮上有鬼這件事,傳來傳去就變成真的了。
嶺南山裏有密林奇石,十分險峻,傳說的靈物就存放在半空的山洞裏,有千年妖靈守着,尋常人根本不能靠近,可這靈物究竟是什麼東西,誰也不知道。
從相夷口中得知,嶺南山存的是治療心疾的靈藥,還有養魂固魂之用。
畫楹和奚風一行人穿過鬼市,這便到了嶺南山前,瘸腿的男人已經回到了墓葬群,他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雪兒,了無遺憾,就等着官府的人來抓自己了。
這世上圓滿太少,所以能有個這樣的結果已屬難得。
畫楹又收到了一份於愛的執念,不捨得吃,想送給奚風吧,可惜人家不理她了。
兩個人直接進了山前的密林,畫楹以鬼火照亮山路,不遠不近地跟着奚風,衛君從後面趕過來,見他們之間彷彿隔了千重山一樣,疑惑不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畫楹還盯着前面的男人,“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幾百年,我在外遊歷,看了太多太多的痴男怨女,不管是人是仙,是妖是魔,沒有人能逃得過坎坷的宿命。孟婆說命都是苦的,只要活着就只有遭不完得罪,沒有享不到的福,我深以為然。不管是命運般的遇見知己,還是恩愛齊眉的夫妻,不過一世,最終多是陌路,我不想和奚風變成那樣的關係。”
衛君不解:“一路走來,你看疾風在老君殿前初遇辛芷,辛芷對她百般照顧,到最後二人互相保護,相約離去,那疾風一直在等的人,始終是辛芷,這不算有始有終嗎?”
畫楹不語,衛君又說:“鎮山王在香山初遇丁香王妃,雖然王妃被奸人所害,二人不得善終,但鎮山王至今不忘舊情,王妃無人可替,這難道不算有情人嗎?還有鬼市三郎,為了雪兒獨守二十二年,這些你也都看見了,不好嗎?”
畫楹沉默片刻,才幽幽嘆氣:“我看見了,這樣的有情人很難得,也正是因為他們陰陽兩隔,無法相守才顯得尤為珍貴,但若是這樣的情才真,我寧願不要,我希望奚風和我都好好活着。”
奚風為她重傷的那時,真的把她嚇壞了。
這個人好像鑽牛角尖了,衛君說服不了畫楹,差點又被她繞進圈子裏去。
的確,陰陽兩隔的兩個人,因為不能相守,才顯得那份感情最真,若是那樣的感情讓人羨慕,那衛君也不希望自家魔尊大人活在回憶當中。
進了山裡,開始看不清腳下的路了,很快,奚風停下了腳步。
這林子很玄妙,他等畫楹和衛君上前,才說:“我們回到開始進山的那個地方了。”
畫楹左右看看,分辨不出來:“黑漆漆的,我記不清路了。”
林中不知名的鳥兒咕咕叫着,奚風一揮手,腳下的落葉都掃落了一邊,他淡淡道:“這林子有古怪。”
畫楹從懷裏摸出一個紙人來,施以法力:“林子古不古怪,你的認路本領我都見識過了,這回你就跟着我的紙人走吧,她不受障眼法控制,朝着一個方向走不會有偏差……”
話未說完,奚風已是轉過了身去,看起來,他並沒有打算與她和解。
小紙人扭搭着身體,認準了方向,這就開始帶路了。
奚風默默跟在後面,畫楹嘆了口氣,認命地跟了上去,她這張嘴,天上地下還沒怕過誰,但是偏偏在奚風面前,她就是慫得不行。
慫是慫,可她耐心的有限的。
三人重新趕路,眼看着奚風再次與她越走越遠,畫楹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喂!奚風!”
不管不顧先吼了一句出來,畫楹將鬼火摔到他的身上,真的是十分惱怒:“明明是你逾越過界,明明是你招惹我,你逼我,現在你生什麼氣?我都說了,我們是家人,家人你懂嗎?”
奚風有魔力護體,鬼火當然燒不到他。
他回過身來,皺眉看着她:“家人?三百年前,你就想拋下我,三百年後,你仍然是這樣想的,誰的家人會千方百計逃離?”
畫楹被他一語戳中心事,心虛地別開了眼去。
奚風一字一句道:“你看着我,你敢說你躲在冥界三百年,不是在躲我?”
畫楹低頭,當然不能承認,剛撐起來的氣場又低到了骨子裏:“沒、沒有的事……”
奚風:“你再說?”
畫楹:“……”
衛君在旁冷眼看着,撫額:“你們又吵,還吵得這麼隨便……”
畫楹猶自宣告吵架失敗,她就是吵不過,先一步跑了。
這一次三人都靜默下來,說來也奇怪,進山前,林子看起來不大,但是他們走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出路,畫楹都不耐煩了,管不了那麼多了,回身到了奚風面前,忍不住先同他講話。
“奚風,這林子好像真的有古怪。”
奚風倒也沒有撅她的面子:“我們在這繞兩圈了,又從剛進山的地方走過去了。”
畫楹頓時跳腳:“那你不早說!”
奚風:“我以為你領路的本事能大一些,不需要提醒。”
畫楹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再也不想理他了,她在腳邊摸索到一塊石墩,這就坐了下來:“算了,衛君,我們稍作休息,亮天再走。”
說著,她動用法力,將滿地的落葉掃至一堆,點着了。
火光照亮了她的臉,畫楹故意不叫奚風,偷偷去看他,見他也坐了下來,只不過是坐得老遠,她兩個人隔着火堆,兩兩相望。衛君夾坐在另外一側,看了看她,看了看奚風,則搖了搖頭。
三人誰都不說話,畫楹召回小紙人,正要張開手掌,將小紙人收起來,忽然耳尖地聽見了腳步聲。
她警覺地回頭,三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面前,竟然是紫衣,景瀾,和相夷。
畫楹眨着眼睛,她們這邊三個人,那邊也三個人,雖然她受了傷,但要是打起來的話……
正是猶豫着,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景瀾先開了口:“你們也是在這林中兜了圈子出不去了,那不如一起有個照應。”
他聲音冷清,這次平和得很。
畫楹詫異地看着他:“天弈星君在說什麼?我沒聽錯吧?你們要和我們同路?不對我喊打喊殺了?”
景瀾已經先走過來了,他挨着奚風坐下了,彷彿是隨意坐的:“之前都是誤會,不必放在心上。”
紫衣沒說什麼,也挨着他坐下了。
這林子裏,使用不了仙法,他們好像在林子裏走了很久,火光映着紫衣的臉,已是疲憊至極,畫楹見不得她好,就連隔着火堆看她的目光都帶着些……惡意。
紫衣避開她的目光,對着最後走過來的相夷招了招手:“相夷,來這邊坐。”
相夷腳步很慢,不過他沒有走過去,這個矜持的小仙君圍着火堆繞了一圈,最終還是到了畫楹的面前,眾目睽睽之下就坐在了她的身邊。
畫楹還看着紫衣,相夷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下,待她看向他了,才輕咳了聲:“剛才怎麼也出不去這林子,我就特別後悔,在心裏想,要是真被困在這裏,那你在就好了。”
畫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麼意思?”
相夷耳根發紅,又挨近了些:“我不管,我是你搶過去的,那我就是你的人了,以後都要跟着你。”
“……”
相夷還在繼續:“你別不承認啊,那天晚上你對我這樣又那樣的,那就得對我負責……”
畫楹張口想說點什麼,可一抬眼發現整個火堆旁的所有人都看着她,驚得她連忙站了起來,眼看着奚風臉若冰霜,她頓時忘了還在跟他生氣,連連擺着手。
“我不是我沒有絕對沒有這樣也沒有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