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能不能安分點
“走吧,別讓爸爸等久了。”沒等林墨昕多想,林謹琛推搡着她朝樓下行去,背地裏卻輕輕皺了皺眉,心頭有一絲難言的苦悶。
他不是林淵的孩子,但這些年來,林淵一直待他視如己出。若不是十二歲時,聽到養父林淵與養母周玉然的談話,他甘願做一輩子林家的孩子,他也會是林墨昕一輩子的弟弟。
他慶幸,他不是林家的孩子,他與她沒有血緣關係。同時又痛苦異常,她一直待自己是弟弟,她總以為自己需要她的包容與庇佑。無論自己做什麼,她雖會生氣吵鬧,但從來都會原諒自己,他討厭她這姐姐似的原諒。
讓他痛苦不止於此,而在於他親生父母之死。
這痛苦折磨他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他被仇恨綁住,想松都無法鬆開,想逃卻不知要逃到哪去。只有躺在這個女人懷裏的時候,才會得到一絲仇恨的快意。
車窗灌進來的風在耳邊呼嘯,林墨昕蹙眉看着身邊七分心思開着車,三分心思放在右手上的林謹琛。
他右手有意無意向她腿上拂過來,讓她很不自在。明明很靠窗了,不料他手長,總能撩撥到自己,弄得她腿邊一陣隱忍麻意。
林墨昕忍着腿邊麻麻的感覺,蹙眉瞪他,“你能不能安分點?”
林謹琛似小孩一般嘟嘟嘴,委屈道,“如今爸爸去了,你還是對我這麼凶……”
林墨昕聽他提到爸爸林淵,心中漫上一抹難過。她轉頭看窗外換過一景又一景,逐漸哽咽起來。
父親林淵一年前倒在辦公桌上時,當時送往醫院,被確診為胃癌晚期無法救治。在病床上強撐着躺了一年,逐漸看着他稀疏的頭髮,原本矍鑠的臉龐慢慢有了深深的皺紋,她開始慌張,一個人的時候更會止不住淚。病痛將父親折磨得形容枯槁,如今爸爸去世,她縱是不舍,但對於死亡也逐漸釋懷,早已沒有了初始的歇斯底里。
或許,正如爸爸林淵面對死亡時的坦蕩,他說,“或許是解脫。罪孽報應都印證在我身上,也值了。”
當時林淵說這句話的時候,林謹琛知道他是在懺悔,但過往一切,是否真能抹去,他不知道。周玉然絕對是不會輕易放手的,哪怕林淵死了,他也要撐下去,奪回屬於他言家的東西。
此時,林謹琛餘光看見林墨昕悲痛側臉,心頭有一絲不忍,但卻又是快意的。她從不肯在自己面前露出一點弱態,哪怕在床上被他折磨得喊不出聲,她也未有流過一滴淚。
他就是要刺傷她,讓她向自己屈服,如果她能在自己懷裏哭一場,他或許會很愉快給她一個溫柔的吻。但他知道她不會。
看吧,她現在難過得很,即算是哭,卻始終都背對自己。
林謹琛在郊區路邊忽然停下車子,拔出一根煙,點燃,兀自看着白煙氤氳開去。修長的手彈了彈煙灰,忽向驚詫看着他的林墨昕道,語氣淡淡的,好似在說一件極為平常之事。
“你很少當著我的面哭。”
是啊,她很少當著他的面呈現出軟弱的一面。
還記得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態哭泣是在初二那年。
記得那一次被小混混撕扯衣服,見到他英勇的像個騎士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才是個小小少年,三拳兩腳便趕走了那些混混。她後來雖得救,卻因此嚇出了月經初潮,她失控地像頭迷路的小貓鑽進他懷裏放聲大哭。
當時哭過之後便後悔了,他明明是自己弟弟,他比她小一個月,但卻還要他照顧自己。
他脫下裏頭白色t恤,讓自己擱在褲襠低下偷偷止血。回到家瞞過家人為她銷毀血色證據。還請來蘇阿姨為她醫治。這些,她都清清楚楚記得。
爸媽一直很忙,很少抽出時間管他們。有任何小病小痛都是他們家雇傭的蘇醫生為他們診治。因是第一次大姨媽,毫無準備,蘇醫生問她有沒有衛生棉,她羞紅着臉吞吞吐吐說不知道媽媽放哪裏,而保姆宋阿姨她又不好意思去問。
林謹琛比其餘同年人都要成熟穩重,十四歲的少年眼眸深邃,難得有人看得懂他想了些什麼。林墨昕一度質疑是自己殘害了祖國的花朵,林謹琛小時候明明是開朗討人喜的,長大了越發像個喜怒無常的惡魔了。
林謹琛帶着成人般的鎮定從書包里拿出幾袋各式各樣的衛生棉擺在她面前,眼裏閃着堅毅的光,說道,“隨意挑。”
當時當著蘇阿姨的面,她囧得都想鑽地縫。還好蘇阿姨是從國外回來的洋醫生,思想較之其餘阿姨要開放,也只是笑笑,並未說什麼。
她始終覺得她是姐姐,應該照顧弟弟林謹琛,而不是讓他來照顧自己。蘇阿姨說,月經來后,便是大人了。她自此之後,便覺得姐姐更要有姐姐的樣子,絕對不能在弟弟面前軟弱。
林淵的去世,自然給林墨昕不小的打擊。林謹琛偷偷在病房門口見林墨昕獨自在林淵身邊哭過,但她從不在外人面前哭。對,他是外人,她也不在自己面前哭。
此時,林謹琛就是想要看看,她到底能撐到何時。
林墨昕怔然看着林謹琛說自己是很少在他面前哭,擦去淚痕,哂笑道,“你知道,我是你姐姐,姐姐要有姐姐的樣子……”
“少他媽提你是我姐!”林謹琛忽然爆了句粗口,林墨昕明顯觸到他的逆鱗。
他將煙頭狠狠攥熄在車上固定瓷質煙灰缸中,一臉黑氣湊近林墨昕,鉗住她的瘦削下巴,惡狠狠地道,“我早跟你說過,我不是你林家人,我也不是你弟弟!”
林墨昕睜着大眼睛直視他,冷笑道,“你不是我弟弟是什麼?二十幾年了,從未變過!”
林謹琛眯着細長的眸子盯緊她,似猛獸盯着自己的獵物,一刻也不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