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橫禍
秋高氣爽,陽光明媚,清風徐來,這樣的季節就算在路上多走上幾日也是一件樂事。明玉因為那晚的事,心情甚好。坐在惠妃身邊時不時掀起馬車的帘子,向外張望,滿臉的暖意。惠妃打趣她:“小玉,你人在車裏,這心可早就飛出去了。看樣子我這個姑姑可是留不住你了。你要是想騎馬,那就去吧!”
“真的嗎?”小玉這性子,哪是坐的住的,她可早就想出去了。是以得到了惠妃的准許,她立刻便跳下了馬車,騎上了雷電。
瞧着外面的明玉恣意瀟洒,一串串清脆的笑聲迴響在天際,明玫不由打從心底里羨慕起她來。因為她在家中排行最小,又最像已故的母親,是以父親格外寵愛這個她,家中兄姐也一向依着她,是以她從小都是順風順水,只要她想去做的事,父親都會想法子讓她如願。明玉的心裏從沒有彎彎繞繞,她更不懂京城豪門世家那些閨秀之間的客套與虛偽,她那樣單純,單純到讓自己的姐姐也不禁羨慕、嫉妒起她來。
明玫心想,如果從小到大,父親也是這樣對她的,那麼現在趙雲徹喜歡的會不會就是她呢?
明玫心中微微酸楚,臉色黯了黯。
惠妃瞧着她這樣子,便安慰她道:“前一陣子皇上賜了我幾盆名品菊花,都是極罕見的品種,我特別喜歡。秋菊傲霜綻放,雖難得,可終究敵不過皇後園中的那幾株牡丹國色。玫兒,你同小玉雖是姐妹,可卻有太多不同,你不必羨慕她的生活,她是奔馳在草原的駿馬,你卻是蟄伏於深海的龍魚,各有不同,姑姑相信將來你一定也會喜歡自己的生活,也會有旁人來羨慕你的。”惠妃意味深長的握了握明玫的手,將來如何,成敗也就在這次的圍場秋獵了。
外面的空氣格外新鮮,明睿見到小玉出來便立刻騎到她的身側:“你不是在裏面陪惠妃姑姑的嗎?怎麼突然跑出來了?”
“姑姑准許的。”小玉嘟嘟嘴道。
明睿伸手點點她的額頭,笑道:“你當我不知道你跑出來是想看誰的嗎?”明睿目光望向孟瑾瑜,小玉羞紅了臉,又頓時底氣十足地揶揄明睿:“哥哥走在這麼前面是為了躲開我的未來四嫂嗎?”
徐昭蓉也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一早便出來同哥哥徐昭然並肩騎馬,明睿見她總覺尷尬,是以遠遠躲開了,一個人騎馬走在了前面。
遠遠地,景王趙雲翼一臉陰沉地看着前面的一眾人,孟瑾瑜沉穩,明睿洒脫,徐昭然世故,這幾人都是世家子弟中的傑出人才,趙雲徹還未回京時,他以為自己八面玲瓏,籠絡了不少的人,可現在形勢轉變,不少人見風使舵或是保持中立,再細數,他的身邊真正可用、可信賴的竟沒有幾人,唯一最親近的淮王又是個草包!而趙雲徹幾番死裏逃生,可卻因為和明侯府的特殊關係,竟悄無聲息地拉攏了這麼多人。他如今不由暗暗後悔,當初早該拉攏了明言正讓他站在自己這邊,那麼現在,他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當晚大家就地紮營,次日清晨便又再出發,一直再行了大半日,總算到了秋獵的圍場。
一路上大家舟車勞頓,楚帝年紀大了,更是覺得疲累,是以命大家早早歇息。景王知道楚帝頭疼,便一早到了他帳中伺候,端茶倒水,久久不肯離去,木貴妃得意了起來,說昨晚皇上躺在床上休息,旁人一概都不要見,只要雲翼在旁服侍,可見對他的看重。
第二日,楚帝的精神仍不是極好,趙雲徹早早就到了楚帝帳中,呈上一碗熱湯藥。楚帝嘗了一口,倒不是極苦的,一碗喝下去,頓覺得神思清明,頭也不疼了,便問趙雲徹:“這碗是什麼東西御醫院可配不出這樣的葯來。”
趙雲徹回道:“兒臣昨日聽聞父皇頭疼,心中煩憂,后想起明玉是神醫百里鵲的關門弟子,於醫藥之術頗為精通,便去請教了她,這方子是她配出來的,兒臣熬了一夜,自己先嘗了一碗,這才端來給父皇試一試,不知父皇服了可有效果?”
楚帝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這個百里鵲脾氣古怪,御醫院幾次三番想要招他入內都被拒絕了,沒想到他倒還有個關門弟子。”
“正是呢,當初兒臣中毒住在明家,也是多虧了百里神醫救助才得以脫險。”
一旁的趙雲翼聽到雲徹提起這件事,面色沉了沉,楚帝的眼神也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你們兩個都是有心的,”楚帝頓了頓,“朕現在已經好多了,你們先退下,好好去準備一下,烏淵國的汗王和王子今夜就到。”
端妃帳中,明玫侍立在一旁,趙雲徹坐在端妃身旁。她聽趙雲徹說了剛才的情形,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玫兒,虧了你知道皇上頭疼的事馬上就去問小玉討了藥方,算是幫徹兒扳回了一成。”
明玫低了低頭:“玫兒願為殿下分憂。”
端妃又朝趙雲徹道:“看來這一回景王也是費盡心機想要討得聖心,對他來說這也是最後的機會,徹兒,你可要格外留心。”
“兒子知道。”
端妃拿起茶盞晃了晃,朝趙雲徹問道:“徹兒,這茶如何?”
“茶香清幽,是好茶。”
端妃笑了笑,悠悠道:“聽聞明侯這次過來,帶了上好的茶,他於茶道本有研究,你有功夫不妨去他那兒坐坐,他定有好茶款待。”
趙雲徹點了點頭。這一次的圍場秋獵,看似輕鬆,實則危機四伏,又是一個重要的契機,他必須步步為營,一旦有些許行差踏錯,最後就會滿盤皆輸。母妃的話是在提醒他,有事去找明侯商量,睿智如他當能幫趙雲徹一起定斷。
烏淵國的汗王晚上就到,皇子們和世家子弟們難得有這麼一個外出的機會,便都湊着這個空當想找些新鮮的東西玩玩。要說玩,那自是明睿的主意最多。
大楚子弟大多擅騎射,可要玩出花樣也並不容易。明睿想了一個“射柳”的遊戲,他命人在河東面的場地兩旁插上兩排柳枝,只是已是秋季,柳葉不再嫩綠如春。
明睿先揮劍將其中一根柳枝的皮削去了一塊,又朝眾人道:“我們每個人選定一根柳枝,削皮作為自己的記號,等一會兒我們就輪流騎馬用箭朝柳枝去皮處射去,射中還不算,還定要飛馬前去將射落的柳枝接住才行,你們說可好?”
淮王也是個好玩的,聽明睿說來覺得的確有趣,第一個贊同,又問明睿,那輸了當如何?
明睿還未說話,趙雲徹在一旁道:“我倒是有個主意,不如咱們各自取下自己身上的一樣物件,就當是彩頭,大家說可好?”說著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塊龍紋玉佩,交給了一旁的隨從。
景王自是不甘示弱,拿下一枚玉扳指,遞了過去。淮王輕聲道:“八哥,這可是父皇賞你的扳指,你也捨得?”
景王搓搓手指,他對自己的箭術還是有信心的,射柳雖難,但他相信在這些人當中,他要贏,應該並不難。
淮王趙雲軒拿出一串沉香珠,也是御賜之物。十三皇子趙雲翔本不想參加,是趙雲徹拉住了他:“十三弟,大家解解悶子罷了,自己兄弟不必拘束。”
雖都是姓趙,可淮王素來看不起十三皇子,他母妃也不過是在嬪位而已,要不是常跟在趙雲徹身邊,他根本連正眼都不會瞧他。
“十三皇弟要是拿不出像樣的彩頭,十哥我倒是可以幫你拿個體面的東西出來。”
淮王的母妃是木貴妃,平時頗得聖上恩寵,比起不怎麼收到重視的怡嬪,她的賞賜,包括給皇子的賞賜也都比怡嬪母子要更多更好。
趙雲翔漲紅了臉,想要生氣卻又不敢衝動,當即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玉帶扣交了過去:“十哥費心了,弟弟身邊的好東西雖沒有十哥多,但這玉帶扣卻也是父皇親贈的。”
明玉本就站在趙雲翔身旁,又素來討厭淮王的做派,便輕輕拉拉趙雲翔的衣袖,小聲道:“別急,咱們這麼多人,定不會叫他們贏了去!”
輪到世家子弟拿彩頭了,明睿身上最不缺的就是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從懷裏掏出一隻竹制的細長小筒,淮王見了笑起來:“明侯家怎麼也是世家貴族,明公子這彩頭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明睿拿起竹筒說道:“這竹筒可不一般,是我從胡人集市上淘得來的,淮王殿下定是沒有見過。這裏面變化萬千,有許多不同的形狀圖案,再說了剛才只說拿自己身上的一樣物件,又沒說是最貴重的,這東西又怎麼寒酸了?”
明睿不卑不亢一番話倒是說得淮王啞口無言,只得閉上了嘴。小玉暗笑他自取其辱,同明睿會心一笑。
小玉跟着孟瑾瑜學了箭術早想施展施展,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今日這一場遊戲倒是合她胃口,她望向孟瑾瑜:“瑾瑜師傅,你也參加吧。”
“瑾瑜兄,你是將門虎子,箭術一定非同一般,今日也讓我們開開眼界。”趙雲徹說得十分誠懇,他對孟瑾瑜的箭術很有信心,只要他參加,那麼景王定然是討不到便宜的。
孟瑾瑜取笑頭上的束髮玉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我也參加,”明玉跑到明睿身旁,“四哥,你說可好?”
明睿向來依着妹妹,自然說好,明玉看看他們拿的都是些男子飾物,想想自己身上也沒什麼可拿來當彩頭的,便只好取下自己的一對耳墜,自嘲道:“我這東西想來你們拿了去也沒什麼用,可我也沒什麼其他東西了。”
這對耳墜小巧精緻,明玉雖不喜飾物,卻也常常帶着,那定是心愛之物了,趙雲徹暗暗下決心定要幫她拿回來。
“小玉參加,我也要參加!”清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紅衣少女氣喘吁吁跑了過來,“剛聽到你們這裏有好玩的,我也要參加!”她看着明睿,這一回眼神卻是沒半分躲避。
明睿本能地想要逃開,可卻不由自主被她的眼神鎮住了,人沒逃開,只連說了三個“好”。徐昭然哈哈笑道:“妹妹也來了,這下可越來越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