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梧桐市
梧桐市是南方平原上唯一的歐米茄級城市，本是有幾百年歷史的一座小城，直到五十年前，梧桐市一名學者提出某個理念，電塔隨着這個理念誕生，利用電塔源源不斷的免費能源，短短三十年後，就被評選為歐米茄級。
赤土大陸上，人類的政權單位是城市，從低到高分別為：集聚地，貝塔級，阿爾法級，歐米茄級。
南方平原不算聚集地，稱的上城市的有七十三座，卻只有一座歐米茄級的城市，很大程度上受制於地理環境。
赤土大陸地勢西高東低，而南方平原的土壤大部份不適用於農業種植，僅有一條貫穿東西的鴻漸河。
由於西方地勢較高，鴻漸河水流湍急，東方地勢平緩，泥沙淤積於東南方一帶，形成整個南方平原只剩下東南地帶少部份河流衝擊帶可以種植農作物的形勢。
而梧桐市恰好處於東南地區的黃金地帶，這裏不僅有豐富的農作物，由於靠近入海口，河內一年四季都有豐富的魚類可供打撈。
再加上有了鴻漸河這條天然水路，可以直通整個南方平原幾乎所有城市，先天的地理優勢，領先其他城市的能源科技，三代執政官的深謀遠慮，促使梧桐市在短短三十年成為赤土大陸上最頂尖的城市。
方知易的爺爺年輕時作為學者被邀請到梧桐市，參與了電塔的設計，當時梧桐市政府為了挽留人才，給所有參與電塔設計的學者做出承諾：只要電塔工程竣工，所有學者都可以在自己看中的區域內選擇一塊土地作為私人財產。
方知易的爺爺當時在文秀區一帶選了一塊接近兩百平米的土地。
隨着幾十年的發展，文秀區的房價水漲船高，在梧桐市還算中等偏上。
後來他的父親和爺爺把攢了大半輩子的財產拿出來建了一個四層高的小樓房。
在他父親收入維持不了生活的那段時間，他們把空閑的房子租了出去，由於位置好，租金相對可觀，幫他們一家渡過了比較艱難的一段日子。
五年前他的父母在一場天災中喪生，這棟樓房自然被他繼承。
現在方知易僅靠出租房子，每年都能獲得不菲的租金，足夠他過上富裕的生活。
此時的方知易正行走在文秀區遲水街上，回到物質世界時他的位置還在尖尾森林內，確認安全后，他若無其事地步行回家。
一路上，方知易一直在想，現在的自己肯定已經不算人類了，但還是自己嗎？
按道理說，他的自我認知總體還屬於方知易，並不以生命形態的改變而改變他的定義。
只是融合表徵后，他的思維方式可能會和以前截然不同，或許會做出相當不符合原本自己會做出的行為。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包含方知易，卻不止有方知易。
只不過所有行為是以方知易的意志進行。
“這麼說的話，我還是方知易？”
他自嘲一笑，放棄這個飽含哲學性質的問題。
很快，他就看到熟悉的水果店……
那是他家一樓，屬於店面，在文秀區位置還算不錯，目前租給一位老人家，開了一家水果店。
“丁奶奶，這麼晚還不關門啊，天冷，記得多穿點衣服。”
方知易調整心態，臉上掛上微笑，走進燈光明亮的水果店。
他決定保守自己成為第二類生命這個秘密，繼續自己的生活，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玻璃櫃枱后坐着一個老人，
是個滿臉皺紋的白髮老人，衣着整潔，繫着圍巾。拿着放大鏡研究着一份賬單，她身邊有位收銀員，無奈的擠出位置供她活動。
老人站起來，露出慈祥的笑容，她的手在圍巾上擦了擦，從櫃枱下面拿出兩個拳頭大小的水果，遞給方知易，笑道：“小易，是你啊。怎麼這麼晚才回家，就等你呢。嘗嘗這個，甜勒，聽說是北邊的特產，這不梧桐港都通運好些天了，我託人幫我弄了些北地的特產，你嘗嘗，要覺着不錯，那我可進貨了！”
方知易雙手接過，也不客氣，隨便在身上蹭一下，開口就咬。
酥脆清甜的口感傳來，方知易眼睛一亮，連着咬了好幾口，伸出大拇指，笑道：“嗯～好吃，咱這邊可沒這麼甜的水果，個頭大汁水足，丁奶奶，這水果叫什麼？這個您儘管拿貨，肯定不愁賣。”
得到方知易的認同，老人臉上笑開了花，眉飛色舞說道：“可不是，他們管這叫添福果，吃了有福氣，聽說這東西在北地都難買，到咱這邊更貴，今天這幾個是人家隨運船捎來的，都論個賣，一個就要20貝銀，賣的話還得加點，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得動。”
方知易眉頭一跳，要知道即便是經濟條件極好的梧桐市，人均年收入也才不到4000貝銀，換算下來每個月大致是300多一些。這樣一個水果就得花費十五分之一的月收入，屬實是貴的離譜。
不過他還是搖搖頭，笑道：“您可以嘗試小批量多批次進貨，您想啊，能住在咱這片區的居民，哪個收入低了？他們還是消費得起的。”
方知易和老人家又聊了一些家常，臨走時，又被老人家以賣不出的名義塞了些水果。
“對了對了，小易啊，那個姓庄的在二樓等你呢，你趕緊去看看吧。”
老人最後說道。
方知易突然想起，自己三樓的租戶幾天前就退租了，昨天一個姓庄的年輕人找到這裏，打算租那套房子，只不過當時他並不在，所以對方通過丁奶奶預約了今晚再過來。
急忙告別丁奶奶，方知易提着水果，走進水果店旁邊的一扇黑色鐵門，這裏就是他房子的一樓入口。
果然，二樓樓梯口，自家門口處，一對情侶正百無聊賴地靠着牆，男的翻着報紙，女的雙手撐在通風窗上俯瞰巷子。
“抱歉，有點事耽擱了一會，來晚了。”方知易急忙走去，在門把手下方一個隱蔽的凹槽處摸出鑰匙，打開自家大門。
“沒事，我們也才剛到。”年輕男子摸了摸後腦勺，呵呵笑道。
邀請他們進門，方知易給二人倒了水，三人留在客廳的沙發上寒暄了一會。
得知男子名為庄凱，他身邊的女子是他女朋友，叫張小文，二人均在這附近工作，所以想找個距離工作地點比較近的地方租房，剛好打聽到方知易這裏有空房，而且條件非常符合他們的需求。
“方先生，實話實說，我和庄凱都屬於剛畢業后工作不久，我們二人也沒多少積蓄，所以關於租金方面，我們希望您可以儘可能的給我們方便。”
張小文是個看起來有些嬰兒肥的女孩，坐姿非常端正，說話時聲音甜美，眼神也十分誠懇。
方知易笑着聽完張小文的話，視線轉移至庄凱，看到庄凱一臉傻笑，顯然決定權在張小文身上，笑道：“我理解，不過這裏是文秀區，更是遲水街，即便是我能退讓，價格肯定也比其他地段的出租房高上不少。”
張小文點頭：“您的心理價位是多少？如果合適的話，並不是不能考慮。”
“恕我直言，我個人並不推薦你們在我這裏租房，不是我不願意租，只是從你們的角度去考慮，既然目前你們工作時間不長，那更應該在一些相對便宜的地方租房才對，等你們有了一定積蓄，再考慮這個地方。”
一直在一旁假裝喝水的庄凱苦笑一聲，說道：“您說得對，實不相瞞，我在治安局工作，是一名見習治安官，小文是附近一家醫院的護士，我們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經常會在休息時間被緊急叫回工崗位，之前我們住在薄雲區，僅來回都需要不止兩個小時……”
治安局？文秀區治安局只有一個，就在百合街和遲水街交界處，屬於梧桐市所有治安局的總局。
方知易向庄凱投去驚訝的眼光，眼前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年輕人，很難讓人相信能被治安總局錄取，要知道梧桐市一直注重人才培養，人才儲備也極為充分，想在治安局工作，可不是能力優秀就能勝任的。
不過，就算是對方在分局工作，也甩自己好幾條街，方知易內心暗暗鄙視一下自己：方知易啊方知易，你不能再墮落了，得找份正經工作學習一下，不能當個只會收租的廢人。
“這樣吧，上一位租客是一家六口，租金是一年2800貝銀，我給你們2600怎麼樣，不過最少租期是兩年。”
庄凱和張小文對視一眼，庄凱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喜悅，不過很快他就被張小文狠狠盯回去。
張小文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想參觀一下房子再做決定。”
方知易點點頭，起身在不遠處的柜子裏拿出一把鑰匙，遞給張小文，指了指正上方，說道：“三樓左手邊，就在我們上面，傢具和電器一應俱全，你們去看一下也好，我就不陪着了。”
張小文拿起鑰匙揣在掌心，笑道：“我們自己就行，您歇着。”
說完拉着庄凱自行上樓。
方知易笑了笑，環視一眼自己的家，發現相當整潔，估計又是丁奶奶的功勞了。
自己還白拿了她那麼多水果，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丁奶奶名叫丁靜，十一年前和她老伴就租下方知易一樓，當時還是方知易的父親為他們出某策劃裝修店鋪的。
只是後來丁靜的老伴得了一場大病，人沒了，他們也沒有兒女，只剩丁靜一人經營着這家水果店。
方知易也問過為什麼不在梧桐市買個房子，丁靜回答：“房子對我來說已經不再是家了，只是大一點的棺材罷了。”
以前沒事的時候方知易會下樓去幫把手，後來丁靜請了幾名員工，方知易就再也派不上用場。
不過方知易的父親，包括方知易從未給老人漲過店租，十一年前一年是一千銀貝，一直到現在，依舊是一年一千。
很快，庄凱和張小文攜手回到客廳，坐回剛才的位置上。
庄凱看起來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就差把滿意兩個字寫在臉上，樂呵呵道：“方先生，我們商量好了，決定租下。”
張小文也點點頭，說道：“謝謝，房子我們很滿意，說實話，即便您開價到三千，甚至更高，也不愁租不出，在此，我們先謝過您的好意。”
方知易笑了笑，多幾百少幾百他也不要在乎，這些年光靠收租，他就攢下了不少錢，他不是個喜歡斂財的人，夠用就行。
起身拿了一份制式合同，在關鍵位置填上對應信息后，方知易推到二人面前，說道：“看一下，如果沒有異議的話，簽完后就可以入住了。”
小情侶簡單掃了一眼，無非是一些常見的條款，比如最低起租時間，租金需要分幾個階段支付，租房期間租客和房東的義務等等。
庄凱很瀟洒地簽了字，把自己那份放進隨身帶的包里，當著方知易面又掏出一疊面額為50的背銀，反覆數了兩遍，確認52張后，放在桌上，推到方知易面前。
“您數數，後面每個月都會根據合同支付租金，沒問題的話，明天我們就會搬過來。”
方知易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面前這疊綠油油的紙幣，彷彿和自己有了某種聯繫，自己可以憑藉念頭，就控制它們做任何它們做得到的動作。
強忍住這種怪異，方知易說道：“好的，明天搬過來的時候動作儘可能溫柔一些，盡量不要打擾到其他租戶。”
同時，他向庄凱伸出左手，雙方露出滿意的笑容。
送走二人，方知易像是屏了很久的呼吸一般，狠狠地喘了口氣，飛身回到那疊紙幣的位置。
這次，怪異的感覺更加強烈，方知易心念一動，紙幣瞬間全部違反了自然規律，一張張漂浮在半空中，不斷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