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滑坡
閩省與贛省交界處的一條縣道上,一輛29座的旅遊大巴,正冒着瓢潑大雨在夜晚中行駛,在雨幕中隱約可以看見車身上橫貼着‘運升集團慰問旅行’幾個大字。
在夜裏開過車的都知道,那種困得要死又要強打精神的感覺有多難受,夜裏的大部分時間還得靠着口袋裏那點尼古丁才能勉強打起精神來。
大巴的司機師傅也是個正常人,所以在打了個哈欠發現有點犯困后,他便用手從前擋玻璃下面拿過放着的煙盒和火機,從煙盒中抖出一支煙叼在嘴裏,隨後便準備將煙點上,可是因為手裏還握着煙盒,一時沒握緊,導致火機從手中滑落,掉在了駕駛座的坐墊上,司機伸手在兩腿之間摸索了一下,沒摸着,便眼神往下瞥了一眼。
就在他往下瞧的這一晃眼功夫,雨幕前方,Y字道路的兩條岔路中間,突然出現了一條向前直行的道路。
而本來插在路旁的路牌突然被一股強作用力生生擰轉了180度。
“呼~”點上煙,深吸一口后,吐出一股煙氣,精神不少的司機,並未發現道路前方的異常。
“前方岔路靠左*#@+直行……前方...直行。”
掛在右耳的藍牙耳機中突然傳來一陣雜音,因為這次包車的公司前往的生態農莊,司機也是第一次去,所以不得已,他只能藉助一下導航的力量,哪知這導航語音質量這麼差,心中抱怨了一下,司機便接着按照導航的指引開進了直行的那條岔路。
從外邊看去,只見車輛駛入直行岔路后,隨着其尾燈漸漸消失在雨幕中,突然出現的直行岔路也漸漸隱去,留下一片荒地。
...
“咣”
伴隨着一陣輕微的搖晃,杜正明緩緩醒來,發現大巴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車窗外邊還是漆黑一片,但是入夜時下起的大雨已經停了。
擰了擰眉頭,舒緩了下困意,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才凌晨2點多,將兩耳的耳塞取下,杜正明從座位上躬身站起,稍微打量了下四周的座位,發現其他同事都睡的死沉死沉的,起身小心的擠過靠過道座位上的同事,走到車頭隔開的駕駛室邊,朝里輕聲問道:
“師傅,這就到地方了?不是差不多早上6點才到么?”
“這不是跟着導航走,走到死路了,我這剛停下來,準備掉頭回去呢,媽的什麼破比玩意兒,前面都沒路了還一直讓我走走走,走你ma呢。”
司機也是個暴脾氣,一邊罵罵咧咧的一邊轉過身對杜正明說道,同時伸手摘下了右耳的藍牙耳機丟在一旁,用手指了指車窗前面示意杜正明自己看下。
斜了眼被丟在一旁的藍牙耳機,好像還能隱約聽見耳機中發出的‘直走,直...直走,直走,直...走...’的聲音。
沒太在意耳機,杜正明順着司機的手朝前擋風玻璃外看了一眼,只能隱約看見前方是個村口,但確實是沒有朝前的大路了,便轉頭對司機說道:
“那師傅你先忙活,大晚上的辛苦了。”
說完,杜正明朝司機遞了根煙,看着司機伸手接過夾在耳旁后,也沒繼續說什麼,朝着忙活着的司機輕點了下頭,他便轉身回到座位上坐下,靠在椅背上準備繼續閉目休息。
哪曾想車輛剛發動沒幾分鐘,杜正明屁股都還沒坐熱呢,司機又是一個急停,這次不光是他了,車上的其他同事也一下被司機晃醒了大半,有好幾個甚至撞上了固定在前座後邊的小桌板上,
就算有幾個睡得很死的也被其他人醒來的動靜給吵醒了。
“出車禍了?”
“好疼啊媽的。”
“怎麼了?”
杜正明也被這急停搞的差點撞在前座上,待車子停穩后,解開扣在腰上的安全帶,支起身子朝前望了一眼,只見司機打開了上車門,無視了車上的議論聲,正從駕駛室出來往車外走。
沒過一會兒,司機便重新回到車上,對正在車上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的乘員們說道:
“都先別吵吵,先聽我說,前面的路他媽的滑坡堵住了,我剛才轉彎過來好懸沒直接撞上去,還好停的快,媽的,剛才我下車去看了下,堵的嚴嚴實實的,明天早上是不能按時到目的地了。
得等白天道路搶修的過來把路障清了,才能繼續往前開,今晚我先往回開找個空地停車,還好沒把我們一起埋進去,算不幸中的萬幸了,大家該睡就繼續睡,不是啥大事。”
說完,司機便轉頭回到駕駛座上,準備發動車子掉頭回去尋找空地停車。
“wocao,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山體滑坡,還好不是我們車開過的時候滑下來。”坐在杜正明前方的一個消瘦男同事聽完司機的話后,摸着發紅的額頭心有餘悸的道,彷彿想到了車子被山體滑坡的碎石掩埋的場景。
“好了,這下7日游變6.5日或者6日遊了。”坐在消瘦男一旁的另外一個男同事也攤了下手打趣道。
‘車上有maybe啊。’杜正明心裏吐槽了一下,同時用耳塞把雙耳塞上隔絕了周圍同事們的討論聲,便準備繼續睡覺。
...
凌晨4點,車外還是漆黑一片,大巴中也只剩下過道中部的一盞頂燈在黑暗中微微閃爍着發出一點光芒。
潛睡中廖小敏感到一陣尿意襲來,迷迷糊糊的醒來,摸索着打開車座上方的小燈,拉開車簾看了眼窗外,發現還是漆黑一片。
又是一陣尿意上涌,微微抖了下,轉過身準備叫上鄰座的閨蜜一起下車,讓她幫忙放下風時,發現一旁的座位上不知何時已經空空如也。
‘她先去了吧’心中這樣想到,廖小敏有點發愁的看了眼附近座位上熟睡的其他同事,這次同部門和她一車的只有鄰座的閨蜜,車上其他同事她都不是很熟,因為本身比較害羞,所以也不太想叫醒陌生的同事陪她去廁所。
稍微等了兩分鐘,還是沒等到閨蜜回來,廖小敏坐在座椅上左右挪動着屁股,實在是有點憋不住了,便心一橫,打開手機的自帶的手電筒功能,沿着大巴中間的過道小聲地走到了駕駛室旁,輕敲了下駕駛室的玻璃隔斷。
“師傅,您能幫我開下車門嗎?我要下去...小便...一下。”廖小敏有點羞怯的小聲說道。
“哦,好啊,剛才也有個美女下去找地兒方便來着,她往車頭前面一點那個屋子去了,我這大燈幫她打着亮呢。”司機按下按鈕將車門打開,朝着車頭大燈照出的一條路指了指對廖小敏示意道。
“太謝謝了!”廖小敏有點驚喜的對着司機道謝,原來她還想用手機的手電筒來照明呢,和司機的兩個前大燈一比大概就是星光和太陽的差距了,心中安定不少,廖小敏下車順着大巴的前大燈照出的路,小跑到車頭前方不遠的屋子邊。
屋子是農村比較常見的二層小樓,朝着大巴的這一面是屋子大門前的小院,小院被一道1米8左右的院牆成方形圍起,院牆朝着大巴那面的中間位置裝有一扇和院牆高度平齊的歐式鐵藝大門。
站在大門邊上,望着比自己還要高一頭的大門,廖小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敢進去。
順着院牆小跑了幾步,跑過院牆拐角后,廖小敏發現院牆邊堆着一個由沙子組成的小土包,應該是附近的村民攉水泥用的,心中一喜,連忙解開牛仔褲的扣子,靠着院牆站在沙土包靠里一側蹲下,接着就聽到沙土包後邊傳來一陣水聲。
‘婷子不會跑到人家裏去上廁所了吧,這麼晚又人生地不熟的,平時沒看出來啊,膽子這麼大。’
蹲下之後,緊繃的神經頓時一松,廖小敏雙眼雖然看着手機,但此刻的注意力卻不在屏幕上,雙手大拇指也無意識的在屏幕上左右滑動着,心中還在想着好閨蜜的去向。
恍惚中,廖小敏突然有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覺得周遭的一切突然有了一種不和諧感。
仔細的觀察思考了一下,她終於發現這種感覺來自哪裏了。
聲音。
周圍的環境突然變得一片死寂,村田裏的蛙鳴聲,她的腳踩在沙土上發出的沙沙聲,甚至是她小便的水流聲,都突然間靜不可聞。
還來不及深入思考,廖小敏的餘光就瞥見腳邊被手電燈光照亮的部分沙土上,隱約可見一片紅色。
視線從手機屏幕轉移,向下一看,只見她腳邊的沙土被水流一衝。
一隻血紅色的眼睛從沙土的掩埋中顯露出來,眼眶周圍還被掩埋着的部分,隱約可見泛着青黑色的皮膚,腳踏着的沙土之下,似乎掩埋着一張人臉,而她剛才瞥見的一抹紅色便是那佈滿眼球的紅色血絲。
沙土下人臉圓睜着的死灰色瞳孔就這樣和廖小敏下移的視線靜靜對視着。
像是被一隻大手握住了心臟,廖小敏只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只見她渾身一軟,失去平衡向著腦後方向跌倒在地,雙手雙腳無意識的向後登踏着想要遠離腳下埋藏的人臉,很快,她背靠着的院牆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彷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貼着院牆大口的吸入空氣想要喘過氣來,就在這一片死寂之中,院牆上方卻傳來了‘嘎吱’‘嘎吱’的動靜。
她緩緩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幾個青黑色的人頭伸出院牆,死灰色的眼眸就這樣安靜着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