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0 章 第三百六十章
“是的。幸運的是，西爾達那和考古隊當時並沒有在墓穴里發現毀滅之杖。後來他一直沒有放棄搜尋，也沒有任何結果。實際上，缺乏魔法天賦的他不知道，金字塔世界中心的能量波動不是來自運轉核心，而是被藏匿在這裏的毀滅之杖本身。那位學生將毀滅之杖安放在創造之杖的權限中，就是為了迷惑敵人，毀滅之杖本身是可以千變萬化的強大寶物，若是被敵人偷取，那位學生自己的生命也會陷於危險之中。”
“我知曉這一切，是因為當時的反對者和後來的倒戈者悄悄聯合起來，在暗中搜尋墓穴時偶然發現了這位學生的筆記。得知真相之後，我們設計出了這個曲折的計劃，這會是戰勝西爾達那的唯一方式——在現實世界中，他是個極其小心謹慎的人，再加上王室的支持和庇護，我們嘗試了無數次，也沒能得到再次接近他的機會，更別說什麼刺殺計劃。”
“那麼，他招募人才的原因，也和王室有關嗎？”奧爾德斯果然又萌生了好奇心。
“是的。”卡桑德拉為他耐心解答道，“他本打算幫助王室選拔絕對忠誠的人才，以對抗大貴族和財團新貴的壓力。西爾達那不想讓人知道創造之杖的存在，否則毀滅之杖也可能會被人從不知什麼地方挖掘出來。他知道毀滅之杖的基礎形態和用途，對它存有強烈的忌憚——這畢竟是魔法的造物，會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功能也說不定，創造之杖不具備攻擊性，他被普通人保護的處境也並非絕對安全。確實如此，西爾達那並不知道毀滅之杖千變萬化的特性，更不知道它根本就不在現實世界之中。再說，把政敵關進金字塔世界導致失蹤，必定會是頭條新聞，和派人去刺殺也沒什麼區別，他們至少要維持表面的平和，否則會導致事態失控，甚至暴露自己手裏的底牌。敵人永遠存在，最重要的制勝之道還是讓自己變得強大、堅不可摧。”
“本打算？他現在改變主意了么？”薩默問。
“是的。這些忠誠於王室的人才，也可以是忠誠於他的。西爾達那的掌控欲在金字塔世界中得到了滿足，他當然不會拘束於此。據我所知，西爾達那不斷擴大選手規模的理由，就是想暗自構建出一支私兵。因為王室對他十分信賴，西爾達那說不定很快就能發動政變，取代王室，自己成為這個王國的主人。而你們，就是他一直在搜尋的得力助手。所有離開金字塔世界的選手都會再經歷一次記憶封鎖，到時候他掌握絕對的信息優勢，不怕你們不聽話。”
金字塔世界中的他們，不過是三方博弈的受害者。
“所以，這個計劃的基礎就是選手自救？你們的組織什麼也做不了？”薩默不禁心生質疑，“若是我們這些和平派支持者沒能成功，豈不是沒有人能阻擋創造者的行為？”
卡桑德拉麵露愧色，輕聲道：“是這樣沒錯。我們這些反對者，連西爾達那的人都見不到，更無法制止他和王室的行為。西爾達那對金字塔世界進入者有着絕對的控制權，我們這些倒戈者找到選拔漏洞、在和平派領地精準投入自己人也是最新試驗成果，之前就不幸犧牲了很多反對派研究員，幸好這次成功趕上了時機。”
卡桑德拉看向奧爾德斯，又飛快收回目光。
“我們還因為這項任務去整了容…”卡桑德拉自諷地笑笑，“無論如何，能成功就好。”
接受了現實的衝擊之後，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薩默從卡桑德拉那裏得到了確認，如果他們能夠用偽造的西爾達那之劍殺死創造者，這個世界就會自然崩塌，所有尚且存活的選手都能平安無事地回到現實世界，被封鎖的記憶會自然恢復，金字塔世界裏的記憶也不受影響。
着陸點會是創造者自己設計的畢業地點，王都市郊一片廣闊寂寥的荒地，為的是掩蓋金字塔世界的存在，也是保證同時畢業的選手們不至於摩肩接踵。反對者組織在密切監視那個地區，計劃成功之後，趁着創造者的人那邊一片混亂，他們可以裏應外合，離開那個地方重獲自由。
一切萬無一失。
晚飯之後，高層們聚在一起討論明天的行動細則。
大家一致同意讓薩默成為那個最關鍵的刺殺者。薩默當然也是樂意效勞的，作為和平派的現任領導者，若是由他手持“鑰匙”，也不會引起創造者的懷疑。
“我還是覺得，這應該是麥倫的殊榮。”查德勉強道，“不過，既然他不在這裏，那也沒辦法。”
薩默沒放在心上，反而看向查德：“麥倫先生應該也很願意看到這個結果吧。”
這可是他長久以來的夢想。也是薩默繼承的遺志。無論薩默怎麼看待麥倫這個人，他都是和平派早期的締造者和靈魂人物，這一點不容否認。
在這個特別的晚上，熄燈之前，薩默看到奧爾德斯坐在床腳若有所思。
“怎麼了？”薩默問。
“沒什麼，不是和計劃相關的事。”奧爾德斯笑道，“我又回憶起了那個神話故事的一些細節，是卡桑德拉女士沒來得及提到的。以後再講給你聽。”
“好，我等着。”薩默在他唇上輕輕印上一吻，“晚安，奧爾德斯。”
“晚安。”
次日清晨，爬塔小隊的全體成員一起出動，前往創造者給出的既定地點。
卡桑德拉不會參加這次行動，她畢竟不是爬塔小隊的成員，出現在那個地方無疑會引起創造者的疑惑和警惕。不過，作為刺殺計劃的核心人物之一，她還是早早就等在大本營底層，和即將面見創造者的薩默等人揮手告別。
“一切順利。”卡桑德拉麵帶微笑地祝福他們，“現實世界見。”
這是一場預計成功率極高的刺殺行動，卻也不能保證不會出現任何意外情況。而他們只有這一次機會，若是失敗，沒有任何退路或是補救方式。
薩默清楚這一點，他也能理解，不能再做出貢獻的卡桑德拉現在的心情是複雜且忐忑的。
於是，隊長先生淡然回應道：“現實世界見。”
這份自信就是對對方最好的安慰。卡桑德拉點點頭，透過玻璃大門目送這支隊伍步行遠去。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薩默偶然回過頭，發現卡桑德拉還站在大門的另一側，默默注視着他們，像是一尊無言的雕塑。她大概會一直站在那裏、遙望遠方，直到計劃成功的那一刻…
今天是個尤其晴朗的天氣，似乎預示着計劃的順利進行。
既定地點，薩默身着體面正裝，手裏捧着毀滅之杖幻化而成的短劍，神色莫辨地環顧四周。
這一切居然馬上就要結束了。他在金字塔世界幾年的複雜經歷，都像是一場夢一樣。
八點整，那道傳說中通往現實世界的輝煌大門逐漸浮現在他們面前。
門旁邊又出現了一道虛影。
散亂的光芒漸漸凝實，化作一道人形，是一名身着華麗禮服、金髮碧眼的青年。
薩默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對方，無數情緒頃刻間湧上心頭。他彷彿能聽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響。這位神秘來客還沒有表明身份，但是，從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薩默就能感覺到——
他就是創造者。
那種令人憤怒的從容、傲慢、威嚴、掌控欲，以及漫不經心的興趣，彷彿他就是一切的主宰，至高無上的神明，甚至地位遠超那位謙遜博學的智者。
他身上有種和曾經的屠夫類似的奇異氣質，像是脫離了人類的範疇，令正常人類本能地反感。不愧是那位始作俑者，把無數人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惡魔，在面對這些受害者、反對者的時候，華服青年沒有絲毫的愧疚或是悔意，唯有滿滿的優越感，甚至還有一種等着看好戲的莫名期待。
薩默知道他在期待什麼。說實話，薩默自己也很期待那件事的發生。
“你們現在一定很困惑。”創造者，也就是西爾達那，閑庭信步一般走到薩默等人面前，不緊不慢地說道，“沒關係，不用擔心，我就是西爾達那金字塔的締造者：西爾達那，我願意解答你們的所有問題。對於你們這樣稀有的優秀畢業者，我一向是非常重視的，不必拘束，你們可以儘管向我發問。”
令人作嘔的偽善。薩默注視着西爾達那的眼睛，神色中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西爾達那並不在意，他此時的心情是十分愉快的。薩默的仇恨和殺意完全在他的計劃之中，這位至高無上的創造者，並不覺得自己此刻正置身於極度危險的境地。
從一開始，他就未曾把和平派這群人放在眼裏。不過，既然對方完成了他精心設置的收集碎片的任務，拿到了那把鑰匙，西爾達那也不由得對他們產生了些許興趣。
給予錯誤的希望，再把仇視自己的反抗者完全擊潰，最後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忠誠奴僕，這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么？還有什麼比這樣的計劃更能滿足西爾達那的掌控欲、惡趣味和虛榮心？
“還是說。”西爾達那慢條斯理道，“你們對我的仇恨，已經超過了所有的疑惑和好奇，以至於不願意和我哪怕是說上一句話？”
“我也可以理解。”他面帶輕蔑的微笑，“畢業的大門就在你們眼前。做出選擇吧。是走向光輝的未來，還是帶着你們無意義的仇恨死在這個完美的競技場。”
“我是有個問題。”薩默猶豫着前進一步，把短劍緊緊握在手中。
他努力收束面上的情緒，短劍的刃也微微向里收着，一副欲蓋彌彰的準備伺機刺殺的模樣。
西爾達那悄悄觀察着他，不由得展露出一絲迫不及待的笑意。
果然啊，和平派存在的意義，不就是擊敗他、重獲自由么？
這位守衛隊隊長也非常可以理解地對他恨之入骨，如今得到和他面對面的機會，若是沒有絲毫的物理上的反抗作為宣洩仇恨、孤注一擲的渠道，反倒是不合理的。
西爾達那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耐心等待着薩默註定失敗的刺殺企圖。
“那麼，你的問題是？”西爾達那毫不在意地看着他。
薩默沉默了一瞬，空地上的氣氛近乎於凝滯，場地周圍的隊員們屏息凝神地望向“舞台”中心的兩人。
片刻后，薩默深吸了口氣，終於微微啟唇，然後——
腳下驟然發力，一個箭步來到創造者正前方，將那柄短劍毫無保留地刺入對方的心口。
西爾達那並沒有躲閃，而是一副早有準備的鎮定神情，甚至還帶着幾分陰謀得逞的快意。
精心設計、準備已久的稿子浮現在他腦海中，他展露出放肆的笑意，張開嘴，準備將那番徹底擊碎和平派一切希望的慷慨陳詞全部道出，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對方驚愕又茫然的表情。
然而，他自己的笑意卻先凝固在了唇角。
西爾達那被薩默的力道推着倒退半步，一種近乎於瘋狂的難以置信湧上面龐。
“…這是？”他竟然感到了真實的疼痛，以及與之相伴的生命快速流逝的絕望感。
怎麼可能。這可是他的世界。
西爾達那死死盯着薩默的眼睛，企圖看出什麼，企圖理解此刻的情況。
可他就是無法理解。他想要伸出手，想要立刻殺了這個對他造成傷害的人，可惜西爾達那幾乎忘了，他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權限。智者設計出創造之杖的本意，就不是傷害他人。
“我發過誓要殺了你。”薩默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說到做到。”
西爾達那的生命和附加在他身上的魔力在急速流失，他這時候才回過神來——
莫非是，毀滅之杖？那件他搜尋已久卻最終下落不明的寶物？
可是，和平派怎麼會得到那東西？
薩默，以及和平派的所有人，根本沒有回到現實世界的機會！究竟為什麼…他的投入裝置明明是萬無一失的，怎麼會有人把這麼危險的東西帶進來！
西爾達那心頭湧現出無數疑問，但他的神志在逐漸模糊，來不及思考分析或是得出任何答案。他感覺到自己正在死去，就像那些因他而死的不明情況的競爭派選手那樣。
西爾達那視線模糊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薩默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他看起來是那樣從容平靜，彷彿真正的主宰者、真正的神靈，令西爾達那不禁迸發出強烈的嫉妒。
不可一世的創造者，就這樣懷着驚訝、不解和嫉妒的心情，漸漸死去。
失去了創造之杖主人的支持，整個金字塔世界都陷入了究極的混亂。
天空中，渺遠的機械聲在轟轟作響、震耳欲聾，奇異的色彩在選手們眼前瀰漫開來，不同事物的特徵開始隨機顛倒，各個世界的人工建築像是雪糕似的快速融化。大地顫抖，天空撕裂，世界融合，選手們驚恐萬分地目睹着周圍的變化，像是陷入了一場不切實際的噩夢之中。
或者說，是名為“西爾達那金字塔”的漫長噩夢的終結。
也有些人沒有感到慌亂，反而生出一種欣喜和釋然。
從四層世界中辛苦求生的兩位女選手，到降層到海洋世界的新人情侶，從在外區過着田園生活的自由派前領袖弗拉維烏斯，再到隔壁領地抱着受驚女朋友若有所思的北方領主萊安德雷，以及更遠處，查德的那些朋友們。
當然，還有曾經的叛徒赫德利，不知情的復生者加爾文，受困於爬塔機制的其他小組，以及和平派眾多欣喜若狂的成員們。仟仟尛哾
梅爾終於找到了伯特蘭的去處，喵喵叫着奔向正在四處尋覓的金髮少年，被伯特蘭驚喜地抱在懷中。
卡桑德拉如釋重負的目光看向天際。
海恩長舒一口氣，和柯爾斯相視一笑。
最後，奧爾德斯迫不及待地來到薩默身邊，牢牢抓住他的手，像是再也不要放開。
“…一起回家吧。”他終於道出那句積壓已久的話語，附加奧爾德斯式的招牌微笑。
薩默勾起唇角，彷彿周遭天崩地裂的災難也變得無關緊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