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Chapter19
治安隊長安托尼對於去尋求珀爾·蘭茨幫助,內心是一萬個不情願,但上級的命令讓他不得不邁開了雙腿。
帶上“大聰明”歐文,就是提出這個手下提出找外援的建議,兩人一起騎馬前往鮑爾莊園。
“你真覺得作死狂魔·蘭茨,那傢伙能幫助我們解決問題?”
治安隊長嚴肅看向手下,“歐文,你說實話,你相信跳舞瘟疫的惡魔詛咒說法嗎?”
歐文聳了聳肩,“我不信,要不然上午也不敢與隊長您一起去搬運屍體。但,他們信啊。”
所謂他們,指的是墨西拿小城的大部分人。
兩人騎着馬,一路從治安局往海濱方向走,沿途看到了小城在短短几個小時內的倏然驟變。
夕陽西下,往日落日餘暉里的溫馨下午茶場景都不見了,只有一地蕭索與驚懼情緒在蔓延。
一隊又一隊的人拖家帶口,面色惶恐,匆忙攜帶行囊朝着出城方向逃亡。
顧不上整齊打包,行李袋被塞得亂七八糟,像是水壺、鞋子等物品沒地方放都被掛在脖子上。
五十年多年前,墨西拿小城經歷了猶如世界末日的地震災害,數萬人一夜間死亡。
小城被惡魔詛咒的傳聞一度甚囂塵上,而今“舞蹈瘟疫惡魔”的消息一經傳開,那種恐怖記憶瞬間復活。
熟悉的晚霞黃昏,天邊火燒雲美得絢爛奪目,小城居民竟然開始逃難。
歐文心裏不是滋味,“隊長,您問我是否相信蘭茨先生能解決問題。我認為可以從這個角度去考慮。
城裏有很多家庭都是蘭茨的書迷,他說話比我們管用。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我們說舞蹈瘟疫不存在,人們不一定安心;蘭茨找出了死亡真相,人們會心服。”
為什麼相信?
因為珀爾·蘭茨頂着人們認為的巨大幸運光環,是一百多年以來從魯濱遜島死亡詛咒下唯一活下來的倖存者。
另外,《歐美人少的四十九個理由》,這本書寫得有理有據、通俗易懂、深入人心。讀者們相信這樣一位博學家的專業判斷力。熊孩子們的搞事頻率激增,就是一個側面佐證。
“但願吧。”
治安隊長安托尼心裏沒底。
他不知道珀爾·蘭茨會不會同意幫忙,更不知道對方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但願別太離譜。
*
*
半小時后,鮑爾莊園的會客室。
珀爾收到讓娜與她丈夫鮑爾的邀請,在莊園內暫住幾天。
不是留下來玩,而是對讓娜計劃出版的通俗海洋生物觀察趣聞把一把關。
當然,珀爾也能盡情閱覽鮑爾莊園的私人藏書。
其中有一部是她近期關注重點,愛琴海島嶼相關的遊記與繪畫集。
西西里島深受古希臘文化浸潤,古希臘人曾經移居於此,能找到不少神廟遺迹。
鮑爾在這裏生活工作二十年,也就收集了一批古希臘相關書籍圖畫。
雅典與愛琴海是繞不開的素材,一些不出名的畫家、旅行家留下某些未出版的手稿作品,就進了鮑爾的書庫。
珀爾正看着書,就聽治安隊找來了。
了解對方來意之後,二話不說先拋出一個條件,“我願意幫忙弄清這次突發死亡舞蹈的真相,但前提是要解剖兩位死者的屍體。”
“什麼?!”
安托尼懷疑自己的耳朵,直接震驚地跳了起來。“他們都死了。你要還要把他們開膛破肚?!”
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嗎?
珀爾理直氣壯地反問,“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過分?不,豈止是過分,簡直就是該把你抓進監獄的提議。”
治安隊長安托尼嘲諷,“破壞屍體是犯罪!你懂的西西里島的法律嗎?”
珀爾當然知道人們對於在屍體上動刀的抗拒與排斥,所以她才第一時間把這個要求提出來。
在過去的幾百年間,歐洲合法屍源非常少,少到必須是反了謀殺罪的死刑犯被處刑后才能用於醫學解剖。
如果沒有前期累積的解剖經驗與知識,又談什麼運用到司法驗屍中。各國法律通過解剖驗屍的合法性,也只有幾十年時間,如今尚未有大學開設法醫專業。
換句話說,有一群人不願意接受剖屍驗傷,生怕屍體損毀無法上天堂。
剖屍驗查,後世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查案步驟,但現在尚未在歐洲各國達成一致認同。你提出來,可能被受害者家屬一頓毒打。
儘管知道現狀,但是不驗屍談什麼破案。
珀爾沒有憑意念獲知真相的本領。
“隊長,現在是1836年了。隔壁英國已經正式通過《解剖法》獲擴大合法屍體源範圍,你居然連非自然死亡的屍檢也不想做?”
她也不說廢話,說得直接:
“死者在沒有明顯外傷的情況下,突然發瘋跳舞致死,最可能就是服毒。你應該祈禱的是在打開胃袋后,還來得及找到沒消化的毒物。”
嘔——
治安隊長安托尼腦補了切開人胃的畫面,忽然覺得一股噁心想吐,胃部還隱隱作痛。
“隊長。下午在露天集市的年輕男性死者,看起來很面生,還沒人去認屍。”
歐文給安托尼遞去一個暗示,“我們問了幾家旅店老闆都說不熟悉,沒有在店裏投宿。看他的長相確定不是墨西拿本地人,更像是德意志那邊來的日爾曼人。”
潛台詞:死者一號是外來遊客,且沒有在小城常住,暫時沒有人指認他的屍體。
那就不怕親屬朋友不同意解剖,不如先下手為強。跳舞瘟疫案發,影響極度惡劣,也就不能像平時那樣辦案。
安托尼聽懂了。
淡淡地瞥了一眼身邊的歐文,這手下也不是表面上看起來憨憨的傻大個壯漢。
“行吧,剖就剖。”
治安隊長沉默片刻終究只能答應了,卻提出一個問題,“誰來弄?聖詹姆斯醫院的醫生可不一定答應幫忙。”
“那就要看您的說服力了。”
珀爾其實不報多少希望,實在不行只能她動一動刀,雖然對於剖人不算在行。
“不如分開行動,我去瞧一瞧屍體,你們去找醫生。屍體,放在哪個教堂?”
惡魔詛咒傳染病的謠言一起,死者屍體十之**會被存放在教堂,人們認為那裏能凈化邪惡力量。
這個推測正確。
一號死者年輕日耳曼男性與二號死者小城孤兒報童,全都放在了耶穌大教堂的停屍間。
教堂內,除了守門人之外,幾位神父都不在。
珀爾詢問后得知,午後的露天集市事發現場,一號死者突然發狂跳舞時,距離他最近的一對商販老年夫妻與三名遊客因驚嚇昏迷。
神父們先去給五人驅邪,隨後還要走遍小城,查訪是不是還存在其他受害者。
教堂地下室。
打開停屍間的門,一股陰風撲面而來,吹得兩具屍體上的白布抖了一抖。
珀爾提着煤氣燈入內,還加點了一排蠟燭。
沒有電燈的日子,一旦夜幕降臨,整個地球彷彿都不夠明亮。
昏暗光照下,兩具屍體的猙獰表情簡直一模一樣。都是牙關緊閉、鼻孔長大、兩耳豎直,而死不瞑目。
四肢與其說是扭曲,不如說是怪異的僵直。像是突然被死咒攻擊,跳舞跳到一半僵直手腳倒在地上。
這不是被惡魔詛咒,而是表明死者生前嚴重全身痙攣。
遊客與報童,前後相差三小時痙攣發作死亡,死前都跳過詭異舞蹈,是什麼導致他們的病症相似?
珀爾把兩個死者的全身搜查一遍,報童的指甲縫中發現些許白色粉末與麵包屑,而遊客的外套袖口也有白色粉末。
“叩叩!”
停屍間敲門聲響。
安托尼治安隊長推門而入,“我把搞解剖的人給找來了。西蒙斯醫生現在就能動手。”
“不,我不是被請來的,是被綁架來的。”
西蒙斯醫生板着一張臉極不情願地踏進停屍間,當看到兩具屍體猙獰詭異的樣子,下意識退後一步側開了臉。
他深吸一口氣,轉而又故作鎮定看向珀爾。
“您就是蘭茨先生吧?久仰大名,很榮幸見到您。我就直接問了,假如我解剖了屍體,下一次真能出現在您的第二本書中嗎?”
珀爾:她什麼時候做出過這種承諾?
立刻瞥了一眼治安隊長安托尼,就見他心虛地移開目光。
“隊長,您代替我許諾了什麼?”
珀爾確定安托尼是騙了一個人充當臨時法醫。
治安隊長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梗着脖子說:“醫院裏沒人自願前來解剖被舞蹈瘟疫傳染的屍體。
只有西蒙斯醫生在聽說你的大名后,願意來走一趟,只要你將來在書里提一筆他的英勇舉動。”
在小城逃亡潮開啟之際,還敢來疑似詛咒傳染源的屍體上動刀子,確實也能稱呼一句英勇了。
珀爾卻不喜安托尼的慷他人之慨,兩人更沒熟悉到能代做決定的地步。
當場,她嚴肅指出:“西蒙斯醫生的英勇是能被記錄在故事裏,但我也會如實記錄隊長您的越俎代庖行為。”
安托尼立刻臉黑,有些惱羞成怒。
但眼角餘光瞥見了讓治安所頭疼的兩具屍體,這個案子讓小城陷入混亂。
為了破案,他又不敢發作了。
當務之急,不論用什麼方法都必須阻止舞蹈瘟疫蔓延,最重要的是找到跳舞致死的真相。
“我、我、我道歉。”
安托尼不太習慣示弱,但也知道這事是自己做錯了。
“對不起,不該假借你的名義去拐騙西蒙斯醫生來搞解剖。”
珀爾深深看了安托尼一眼,並沒有輕言原諒。“記着,你欠我一回。”
安托尼面色一苦,這都叫什麼事啊!
這個治安隊長做的,為什麼受傷的總是他?自己挖坑,自己往裏面跳,撒一把土又把自己給埋了。
停屍間內,西蒙斯醫生沒有開口,生怕一不小心被兩人的衝突波及。
等到短暫的珀爾單方面語言壓制結束,他發現剛剛氣氛緊張的兩個人竟然都向門口走去。
“等一下!你們居然把我一個人留下?”
西蒙斯醫生立刻叫到,“不行,我面前是兩具屍體,少說也要留一個人陪我。萬一遇上屍變,還能一對一對抵抗。”
珀爾無奈停下腳步。
這位臨時法醫的膽子之小,她還真沒法放心讓對方單獨驗屍。不擔心屍變,而怕漏掉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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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治安員歐文繼續查詢死者一號的來歷,繼續一家家走訪旅店。天黑后終於在靠近海邊,確定了死者生前投宿的地點。
旅店老闆尚且不知他的租客引發了小城的混亂,以為對方是去鮑爾莊園拜訪鮑爾夫人了。
治安員歐文有點意外,“你說那位旅客盧卡·巴頓,與讓娜·鮑爾夫人認識?你了解多少具體情況?”
旅店老闆翻出租房記錄,“一周前,那個德意志人來租房,打聽了鮑爾莊園位置。我多問了兩句,他說慕名找鮑爾夫人請教貝殼學相關的話題。
租金支付到明天,他就要退房離開。還和我打聽了去意大利佛羅倫薩的航線,好像是要參加什麼拍賣會,有賣貝殼的那一種。”
此時此刻,神父們正在一對老商販夫婦驅魔。
這對老夫婦下午正面目擊了死者一號的瘋狂跳舞全過程,匆忙逃跑時昏倒在了半途。期間偶有清醒。但被送回家后很快發起了高燒,持續昏睡着。
神父們手持《聖經》正在誦讀。
忽然,老商販夫婦雙眼緊閉的眼皮下,眼球瘋狂轉動。
一前一後,居然開口念出一串發音相同的詞。“ka—par—da,ka—par—da,ka—par—da。”
燭火隨之一跳,滅了。
這個意味不明的詞語,如同魔鬼的詛咒久久迴旋在昏暗的房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