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Chapter103
Chapter103
塞納河一如既往蜿蜒流淌,大西洋的晚風為巴黎送來春天的暖意。
今夜,復活節。
萊西莊園,燈紅酒綠,香風瀰漫。
樂隊全情投入,誓要用音樂鑄造出一個夢幻空間。
化裝舞會的賓客們隔着面具,隨心所欲地擺動身體,酣歌妙舞起來。
角落裏,總有巋然不動的人。
“這樣美好的夜晚,天上繁星閃爍。和人跳舞真是浪費時間,還不如觀看一場殺豬。”
男人頭戴孔雀羽毛面具,挺着胖肚子。一手拿着餐盤,一手叉着蛋糕吃。
進食中,還不忘與周圍人滔滔不絕。“如果現在不是月而是十一月,我們絕不會出現在這裏,你們說是不是?”
這個小群體十二人全都端着餐盤。
有人吃着牡蠣、有人享受着鵝肝、有人甚至喝着一碗湯。今晚暢飲暢吃,徹底沒了餐桌禮儀。
“對!十一月屬於豬肉協會,我們要齊聚聖厄斯塔什教堂。巴黎最華麗的哥特教堂,尖尖的屋頂高聳入雲。”
“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窗,管風琴奏響空靈聖歌,塵埃在光影里自由飛揚。
立於耶穌十字架下的豬肉愛好者們啊!圍着一隻盛裝打扮的豬,為它祈禱為它吟誦。”
“給一隻豬進行彌撒,是一年裏最最最重要的事。明年裏能否吃到美味豬肉,就看那天是否足夠虔誠了。”
一撮人熱烈討論着《有關豬肉之於巴黎的重要性,是不是堪比當年的拿破崙》。
愛德蒙靜靜站在一側,聽到這些人越說越興奮。這些豬肉愛好者們,似乎明天就要擁戴一頭豬取代路易·菲利普一世,成立法蘭西豬頭共和國。
他嘴角微僵,儘管蘭茨先生也會有些奇葩行為,比如演過胖神父,但那是一位可愛靈活的胖子,很難與這些人對應上。
瞧瞧這群人,說話到興奮點,毫不顧忌地吐沫橫飛。哦不!有幾個人的牙齒縫裏還卡着食物殘渣。
珀爾應該不在這裏。
這也意味着愛德蒙再次尋人失敗。
其實,他一開始就該看出來,珀爾不在這個角落。
畢竟這裏的胖子們都比蘭茨先生矮了一個腦袋。從矮變高可以使用內增高鞋,從高到矮又不用駝背走路,那是無法做到自然偽裝的。
本該一目了然的事,卻不自信地反覆確認,因為已經把宴會的其他地方都走了好幾遍。
距離面具晚會開場,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又十四分重零秒。
愛德蒙仍然沒能成功找到人,開始懷疑珀爾究竟有沒有前來赴約?這個猜測讓他感到心慌,該不會吧?他將珀爾惹生氣了?
明明是他主動登報懸賞機械師J·埃洛的相關線索。
正常買消息的流程,是雙方約定具體見面方式,一手交錢一手交資料。
偏偏,他搞了一波猜猜猜操作。也不給認人的提示,只說在面具舞會上見,那是要比一比誰先認出面具下的人。
愛德蒙自我反省,越想越覺得他的做法似乎有些耍人玩的意思。
這樣做的根本原因是他還在逃避,逃避被珀爾認出就要服從賭約跳兔子舞。
因此,想要多拖延一分鐘也好,哪怕多給這件事設置一點點小障礙也好。但當發現真的找不到人了,又開始焦急起來。
現在回想,前天寄出請帖后沒有收到確鑿回應,憑什麼自以為是地認定珀爾會來?
珀爾是不是索性離開巴黎了?
報着大不了不見面了的想法,想回倫敦就回倫敦,想獨自去尋找J·埃洛就一個人探險?
不,不,不!
愛德蒙捏緊手指,否認了這一猜測。
蘭茨先生不會不戰而退,更不會生悶氣,反而該給他點顏色看看才是。除非不可抗力,否則人一定會到。
一定是這樣。
珀爾來了,而他尚未在人群中發現對方。
愛德蒙再次耐心搜尋全場,不時穿梭在舞池之中。
恰似一隻冷冽的吸血鬼,拒絕了一人又一人的邀舞,只為尋找夢寐以求的心頭血去吸一口。
卻沒有找到,還是沒有找到。
今夜除他之外,到場八十七位男賓。面具阻隔了面容,卻無法阻隔一個人的眼睛。沒有看到習慣性佩戴金絲眼鏡的男人,也沒有看到目露熟悉眼神的褐色雙眸。
等一下,是不是陷入思維定式了?
誰說珀爾一定會男裝入場?
面具舞會遮掩了面容,那麼穿女裝有何不可,是能徹底遮掩身份。
突如其來的猜測新角度,猝不及防就推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愛德蒙的思維有一瞬空白,只剩一個問題——珀爾女裝會是什麼樣子?
他花了一分鐘重啟思考。
下一秒,各種模擬腦補圖似驚濤巨浪,浪濤洶湧呼嘯而來,一波接一波攻擊他的大腦。
不好!
大腦再一次卡住了。
深呼吸了次,先離開了衣裙翩飛的舞池。
愛德蒙快步隱匿於昏暗角落,與人群保持距離,冷靜一下。
他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自己的聯想力被邪惡魔法控制了。
不然的話,為什麼在幻想出蘭茨先生的千百種女裝造型時,他的心居然會加速狂跳呢?
究竟為什麼呢?
對了!是為了公平。
自己演過「兔子小姐」,也該有「狐狸小姐」才對。他是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也想找機會讓珀爾穿着狐狸服跳舞。
如此簡單粗暴的歸因,是否不敢直面心底真實的聲音?
愛德蒙不理睬內心質疑,開始全神貫注從九十二位女賓中找出珀爾。可隨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依舊無法確定誰是那個對的人。
他無法不去胡思亂想。
難道是半路有事耽誤了蘭茨先生的行程,該不會在倫敦消失的彈簧腿傑克追到巴黎來了?狹路相逢,兩者打了起來?
這個猜測宛如一桶冰水當頭澆下,令人凍得遍體身寒。
愛德蒙努力說服自己,珀爾是上帝偏愛的幸運兒,不會那麼倒霉。
那麼為什麼找不到人呢?究竟是他辨識力不夠?還是他凡事喜歡往壞處想?亦或者就是珀爾不打算來了?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今天就是自作自受。
愛德蒙面無表情,卻第一次感到如此強烈的心亂如麻。
如果老老實實約定見面就好了,不會有如此多的不確定性,可他非要玩一手面具舞會的邀請。
正在心緒混亂之際,一位侍者托着餐盤走進,聲音略低沉地問:“先生,需要來一杯香檳嗎?”
“不必。”
愛德蒙果斷拒絕,看都沒看侍者。
他不可能借酒消愁,讓他清醒地記住今夜的情緒波動,下次再也不做同樣的傻事。
侍者卻沒有離開,反而意有所指地說:
“您確定不需要喝一杯墊墊肚子嗎?瞧您,像極了一隻吸血鬼在舞池飛來飛去,但始終沒找到心心念念的獵物。走了那麼久,您不渴不餓嗎?這太稀有了,我即將見證一隻吸血鬼餓肚子咕咕叫的慘狀。”
愛德蒙聞言,驀地轉頭。
這一番話就不該是侍者說的,來者是誰已然昭然若揭。
眼前的人身着萊西莊園全套侍者服,佩戴了莊園服務生的統一面具。
這下,看出了一些偽裝。儘管依舊身材頎長,但腰比以往粗了半根手指,身高比以往高了七厘米。
“蘭茨先生,您真是別出心裁!”
愛德蒙承認棋差一着,只在客人里找人,沒想到珀爾居然真的在這裏做起服務生。
剛剛,兩人次擦肩而過。
珀爾盡職盡責地給其他客人上酒水,看也不看他一眼。這人必是利用工作之便先確定他的行蹤,而後故意暗中欣賞他一個半小時的苦尋不得。
珀爾微笑,“談不上別出心裁,我能有今天的兼職,也多虧您的邀請函。是您指路今夜有一場有趣派對。
此處的主人銀行家萊西,聽說我想通過扮演侍者體驗生活為下一本新書尋找靈感素材,對方很好說話地同意了。”
愛德蒙恨不得將萊西給揪過來,將那廝為數不多的幾根頭髮都拔掉。
正是萊西配合了珀爾的侍者兼職小心愿,讓他忐忑不安了一個半小時。更突破了聯想力的邊界,給蘭茨先生設計搭配了一二四五六……套的女裝。
心情再怎麼複雜,口風上半點不漏。
“不愧是您。蘭茨先生,您真是演一行像一行。看來您與萊西先生說定今天的兼職時長是一個半小時。
您不遲到,也不早退。這種敬業精神,我自愧弗如。不知您是什麼時候認出了我,為難您了,沒有提前與我打招呼。”
愛德蒙不是誇獎,而是暗暗點出珀爾的逗人玩行為持續了好久。
珀爾不說什麼時候認出人,也不說欣賞了多久E先生在舞池裏繞圈圈。就是要讓這人情緒糾結慌亂,那都是他自找的,誰讓他提出與眾不同的見面方式。
她表面依舊感激萬分,“您過譽了,能讓我有這樣的盡職工作機會,功勞在您。是您主動推薦我來參加如此有趣的派對。”
愛德蒙不願在讓他心潮紛亂的地方待下去,迅速切換話題。“不如換一個地方聊天,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珀爾點頭,彷彿乖順地站到下位,跟着一起走出宴會廳。
“好,都聽您的。請別怪我剛剛沒與你打招呼,也為感謝您的引薦,今夜接下來的時間,我將成為您的專屬服務生。將為您提供所希望的特別服務。請放心,一定會令您滿意。”
這番話貼着愛德蒙耳邊響起,宛如一塊巨石狠狠砸向他剛剛冷靜下來的大腦。
腦中不受控制地開始幻想。什麼、什麼叫做特別服務?是指可以讓蘭茨先生換上女裝,在巴黎的夜色里與他共舞到天明嗎?
不不不,這不可能。
愛德蒙面不改色,目不斜視,腳步下意識加快朝外走去。
不想、不聽、不說,他不能被珀爾耍到。接下去的十分鐘路程,沒再說一個字,生怕一開口就又聽到了不得的戲謔。
很快,兩人離開莊園建築,登坐上了馬車。
愛德蒙落座后,第一件事是把車簾拉開,讓路燈的光散落進車窗。
車廂內只有兩個人,也許光線明亮些,氣氛就不至於令人感覺迷離不可測。
他正要試圖找回控場權,讓談話不再往奇怪的方向偏移,眼前突然就伸來一隻手。
珀爾不由分說,直接探向對方腦後綁着面具的繩子。
“E先生,哦不,我現在該稱呼您的新身份了。尊敬的基督山伯爵,不牢您動手,請讓您的專屬服務生來幫您卸下面具吧。”
愛德蒙稍一遲疑,反正面具早晚都要摘下,誰來摘不重要吧?
就是這一秒的猶豫,他的面具被迅速鬆開了綁帶,被輕拿輕放在馬車椅子上。
然而,珀爾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兩隻手捏住了對方的臉頰,先一左一右往兩邊輕輕扯動,然後開揉麵糰式搓臉。
愛德蒙:!!!
他後知後覺地攔截了珀爾,握住這雙作亂的手,“請問您在做什麼?!”
珀爾眨眨眼,今天的E先生怎麼腦子反應有點傻了,難道她的用意不夠明顯?
基督山伯爵與投資人默瑟相比,臉型更為稜角分明。現在她顯然在趁火打劫,確定這次的臉是不是真的,有沒有其他偽裝。
於是,一本正經回答:“人的面具戴久了,容易長到臉上,再難揭下。我幫您摘了面具,不知您的皮膚、面部肌肉有沒有不適?我也沒什麼大本事,只能幫您做做面部按摩緩解不適。難道您不喜歡嗎?”
愛德蒙:很好!這就是所謂的特別服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