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Chapter 3

【虛無中觸摸】

“師兄，你沒事吧？”

兩人離得很近，余樂率先發覺了唐靖西的不對勁兒，再順着對方視線看過去，他立馬明白了問題所在，當即也是驚訝不小。

“它怎麼受傷了？”他邊說邊探過身查看傷口。

這聲音吸引了其他人注意，研究員們各自從看守的儀器前直起身，目光匯聚一處，霎時安靜得只餘下偶爾響起的滴答聲。

趕在被作妖小師弟把問題擴大前，唐靖西把不合常理的聯想屏蔽出大腦，深吸口氣平靜下來，在心裏責怪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他起手示意大家沒有問題，淡定宣佈：“專心工作，你們繼續做檢查準備。”完后又對朱諾吩咐道，“諾諾，去取些脫脂棉和碘伏過來。”

“哎，唐博士稍等。”小姑娘應完聲，一溜煙兒似的跑走了。

“真奇怪。”余樂還在端詳那三道抓痕，捏着下巴琢磨了有一會兒，忽而伸手示意，“師兄你看這裏，下面的傷口明顯更深也更寬，越往上越淺，而且還有傾斜的角度，這隻能說明——”

話音沒落，他忽然掰過唐靖西的肩膀，絲毫不知避嫌地迎面抱上去，模擬示範，右臂繞過對方後頸，以手指在左側肩胛的位置輕輕一抓。

唐靖西：“……”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念頭又冒出來，這次更直接，腦內都有畫面了！

唐靖西心臟莫名一突，趕緊把余樂推開，還很敏感地理了理衣領，嘴上責怪道：“也不看看場合，別沒大沒小的。這基地里的人平時工作壓力大，閑下來以後就八卦得很，不想上熱搜就給我老實一點。”

然而余博士醉心學術，動作猥瑣但思想正直，只是感慨：“真是奇怪的體位。”

唐靖西：“…………”

“別胡說八道！”唐博士嚴肅糾正，“那水槽完全模擬地下湖環境，連棵水草都沒有，更別說其他生物了，誰還能跟他擺體位，你嗎？”

他話剛說完，一股涼滑的觸感攀附上來，帶着某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感。唐靖西對未知生物多少還是有些許忌憚，不由得肌肉繃緊，另一條手臂下意識抬起，將余樂護在了身後。仟仟尛哾

“啪嘰”一下水聲作響，魚尾掃開，鋒利的黑藍鱗片硬如金屬，泛着層層磷光，一下一下撞擊着升降台圍欄，但並沒有攻擊性，活像一隻討好主人的狗，只可惜魚尾過於粗壯，不夠靈活，搖晃起來還有些嚇人。隨着頭顱揚起，一滴水珠沿額頭淌下，緩緩滾過野獸筆直挺翹的鼻樑，最終停於鼻尖處，搖搖欲墜。

那雙幽暗的眸饒有興緻似的眯緊，瞳色極為特殊，似乎是在黑中混入了一抹暗紅，瞧起來尤為詭譎。他的眼神帶着說不清的意味，將那種緩緩涌動的渴望和佔有表達得直白且露骨，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唐靖西看。

極近距離下，鼻息呼出，唐靖西可以清晰感受到那絲包含水汽的涼意，他垂眸注視着對方完美無缺的面孔，心想，分明是只怪物，卻偏偏生了張顛倒眾生的人臉，大自然果然是鬼斧神工。

此時此刻，實驗室沒有一絲人聲，緊張感蔓延開來，只剩下魚尾拍打檯面發出的動靜。負責安保的警衛們紛紛撥開配槍保險，片刻不敢懈怠，只待那頭生物做出攻擊舉動，他們便立刻開槍救人。

唐靖西則冷靜得多，一面小幅調轉身體將余樂徹底擋在身後，另一面輕按手掌，示意警衛們稍安勿躁。

余樂額頭掛着密匝匝的一層冷汗，驚愕得雙目圓瞪，一瞬不瞬地注視眼前堪稱詭異的一幕。

那頭體格健壯的半獸撐起身體，精練的背部肌肉受力繃緊，帶着十足的壓迫感，欺身壓下，然後——

余樂：“？？？？”

余博士一臉莫名地眨眨眼睛。

他、他他、他怎麼鑽師兄懷裏去了？？？

唐博士見怪不怪，忍受着那條渾身濕滑、體重足有200磅的巨型寶寶魚在自己懷裏蹭來蹭去，改左手拿注射器，照着朱雀的頸靜脈利落一紮。

“什麼情況？”余樂完全摸不着頭腦，“我還以為他要吃了你。”

唐博士把用完的注射器交給旁人，再接過諾諾拿過來的碘伏和棉球，就着眼下半摟半抱的姿勢給朱雀背後的抓傷消毒，輕描淡寫地回：“認母反應。”

余樂一臉“我信你個鬼”，說：“師兄就是這麼麻痹自己的？”

“不然呢？”處理完傷口，唐靖西毫不客氣地把昏睡過去的魚往地下一扔，起身脫掉濕透了的工作服。助手小周早就候在旁邊，接過舊的又遞了件乾淨的過去。

唐靖西邊換衣服邊走下升降台：“總不能承認我被這玩意兒騷擾了吧？”

最後一句話說的聲小，確保只有他和余樂兩個人能聽見。余樂頓時翻了個白眼，心說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那種媽見打的眼神除了想吃你，多半還可能是想上你啊，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吐槽歸吐槽，可要是從正兒八經的學術角度來解釋也不是不可能的，幾十年前就出現了相關記錄，其中海豚對飼養員表現出類似衝動的案例就更多了，生物本能而已，不足為奇。

餘三歲腦補能力極強，腦子裏一堆醬醬釀釀的黃色廢料，嘴上叨嘮着“不足為奇”，心裏邊早已經“嘿嘿嘿嘿”地描繪出小黃文和小黃圖了。唐博士看破不說破，趁沒人注意起腳踹上小兔崽子的屁股，余樂不嘿嘿了，揉着屁股乖乖立在旁邊裝標本。

這會兒準備工作就緒，助理小周連忙組織警衛們幫忙把朱雀轉移到試驗台上。這座試驗台專門為水生生物設計，自帶凹槽，內部有源源不斷的流動水源沖洗生物體表，確保在檢查過程中不會因為缺水引發安全問題。

等到安置妥當，警衛們撤出，改換研究員上，迅速粘結好傳感片和導線，啟動儀器。唐靖西重新給雙手消毒，接過小周遞來的新手套，邊戴邊問：“心跳、血壓、血氧飽和……”

負責監控相關數值的陸一鳴依次報數值，唐靖西側目遞給余樂一個眼風，意思是好好聽着。余樂豎著耳朵恨不得把喘氣都聽進去，起手比劃了一個“OK”。

唐靖西在試驗台左側站定，周助理遞止血帶、注射器，唐靖西接過後嫻熟抬起朱雀左臂，捆上止血帶打結，拇指指腹找准靜脈位置，埋入針頭。另一邊，余樂附身仔細觀察，目光巡睃一圈，最後落在了朱雀的臉上，半晌，笑了。

唐靖西抬眼看他，手頭繼續抽血，淡淡道：“余博士注意形象，入職第一天，別讓整個實驗室都知道你的猥瑣。”

此話一出，研究員們不禁笑場。

余樂臉皮厚不在意，直起身子，“嘖嘖”晃腦袋，感慨道：“你還別說，這怪物長得還是很帥的。”

“用詞也要注意。”唐博士繼續叮囑，“在國內也就算了，要是國際交流會上這麼信口胡說，他們是可能告你踐踏人權的。”

“一條魚還講什麼人權？”余樂朝天翻了個白眼，末了看向抽血的針管，問，“話說回來，這麼基礎的事怎麼還要你親自來？”

“因為權限不夠。”這回沒用唐靖西開口，諾諾直接給他解釋，“實驗體03是第一隻巨蛋孵化的產物，組織高度重視，研究部除了唐博士可以直接接觸操作以外，咱們這些小嘍啰都只有打下手的份兒。”

“這樣啊。”余樂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妹妹笑得真好看，今年研幾啦？”

“哎呀討厭！”諾諾紅着臉嗔道，“人家博后啦！”

余樂：“……”

研究員們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竊笑。

唐靖西一共抽了五管血，全部放進周助理手中的托盤，再由他交給對應的研究員進行檢測。

余樂調戲小姑娘未遂，反而被人家學歷碾壓，灰頭土臉地蹭回師兄旁邊，渾身撒發出“我好弱嚶嚶嚶”的氣息。

唐靖西看他那副德行就想笑，但手下面前不能露怯，只好故作正經，取了抽屜里的平板電腦交給余樂。

“這是什麼？”余樂隨口問，手頭已然解鎖開始查看，那裏面保存有與朱雀相關的全部醫學影像，不需要唐靖西的回答，他被驚駭得睜大了眼睛。

“這太誇張了！”

醫學影像如同一把手術刀，分離了表皮和肌理，將內部直白了當的展露出來。

為首那張是全身掃描像，可以清晰的顯示出骨骼的分佈和構成。余樂靜了半晌，又忍不住去和面前沉睡的生物進行對比——展示在他面前的是一具如假包換的人類骨骼，不多不少，甚至魚尾部分也不是一根脊椎，而是大小兩對腿骨，雙腳結構清晰，就連腳趾都完整可見。

唐靖西沒去理會驚呆的小師弟，持手電去檢查朱雀的瞳孔。隨着光線射入，瞳孔應激收縮，但緊接着，唐靖西明顯注意到瞳仁部分有一個偏移，而且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這怎麼可能？

他們採用的麻藥計量可以瞬間放倒十頭成年美洲獅，而面前的朱雀怎麼好像……他難以置信地擰緊眉心，好像是有意識的！

恰在此時，電力設備發出一陣異響，下一刻所有用電儀器開始古怪閃屏，電磁聲滋滋刺耳，不足一分鐘的時間內，核心實驗室陷入一片黑暗。

“各位研究員不要緊張，最近南疆氣候異常，可能受到了雲層中的電磁影響，我們馬上通知相關人員排查，請大家留在原地，不要隨意走動，以免受傷！”

警衛員說完，腳步聲響起，接下來是一記門板開合的聲音。

唐靖西按了按手電筒，發現無論如何都按不亮了。

奇怪。

倏然之間，一股陰涼濕潤的感覺彷彿從空氣中凝結滲出，沿手腕攀爬，一絲一縷地蔓延而上。唐靖西瞬間僵直脊背，下意識要開口喚余樂的名字。幾乎同時，那種詭異的觸感出現在口鼻附近，將他未能發出的話語盡數封死在口腔內。

那陰冷感還在不斷移動，像極了自黑暗中涌動的數條觸手，柔軟、濕滑，而又不懷好意。它們漫無目的地探索，又似別具深意地逗弄，時而收緊又時而放鬆，一圈一圈纏繞上男人胸膛和腰腹，再如蛇一般揚起彎曲的頸，於暗中迎上對方的眼睛。

到底是什麼？

在驚懼之後，唐靖西腦中只剩下這一個想法。

然後他聽見遠處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低沉、暗啞，帶着滿溢慾念的磁性，下一秒倏而臨近，如一個人正與他極近距離的貼面，在他耳邊低低地念：“伊薩……”

“伊……薩……”

忍無可忍，唐博士一把甩開纏繞在手臂之上的束縛感，掏出槍袋內的配槍，抻臂直向正前方。

也是在同一時間，電力恢復，燈亮了。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