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劍雨-拾伍
58劍雨-拾伍
徐知行自屋頂躍下,猶如虎入羊群。
陌刀一揮,便是血浪翻起,在此阻截的治安所甲士哪裏見過這般勇武,眨眼間便丟盔棄甲。
租界之外,不受大明律法管轄,徐知行如此大鬧,治安所出動看似合理,但其實這裏面的問題大着呢。
遊俠是很特殊的存在,高超的個人武力讓執法者很難約束他們,因此,這天下間,無論哪個地方的執法者,都很少去管遊俠鬧事,更別說鬧得這麼大。
反正事後會有遊俠司處理。
可今夜蘭登治安所不僅這麼快就來了,而且還配甲齊全,要知道,可以配甲的執法者都是精銳,光召集起來就不容易,而今夜這事,是突發情況,若無足夠的能量,治安所哪裏會來得這麼快,準備得這麼周全,且一來就是衝著徐知行來的——若真是為了維持蘭登治安,那不該出動治安所,而是軍隊,把這滿街的南海遊俠,連同那些白夷武士一同圍了。
此事倒是不難想像,當日徐知行剛到蘭登,便被治安所栽贓,說是被李功揚指使,如今李功揚沒了,豈知刁三沒有別的路子?
但再多螻蟻也攔不住猛虎。
徐知行衝破治安所的防線,南海群俠與白夷武士已被遠遠甩在了後面,放眼望去,他已能看到蘭登橋的一角。
但前路卻並非坦蕩。
內氣剩下不足一成,身上多處受傷,失血不少,右臂已完全無法動彈,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徐知行清晰的看見了站在路中間那個,今夜真正的阻礙。
柳恆新。
…………
柳恆新看着踉蹌而來的徐知行,嘴角露笑。
自徐知行出王府起,他便跟在最後面,片刻之前,刁三也給他捎來了消息,把今夜之事做了一個說明,當然,柳恆新和刁三不是一夥的,他不知道船上的事,刁三隻是跟他說,今夜是良機,他已下定決定除掉徐知行,請柳宗師援手。
柳恆新最大的期望是什麼?
徐知行死。
柳恆新最大的擔憂是什麼?
徐知行死了,我背鍋。
現在有刁三背鍋,此時不出手,何時出手?
況且,眼下他受傷不輕,又把追他的那些人遠遠甩在了後面,有了前面那番鋪墊,現在他殺徐知行天經地義……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都湊齊了。
“徐知行,你可還記得這一掌?”
柳恆新的手掌開始泛起綠光,徐知行停住腳,伸手摸向腰間……但也就在這時。
——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是無法預料的,誰也不知道如果那聲炮不響,今夜的結局是否會改變。
眼看這二人就要動起手來,一聲炮響,實心的炮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徐知行,後者雖反應過來,揮刀去擋,可他所剩的內氣實在是太少了,這一刀,竟然沒擋住。
他被這一炮生生砸飛,落進了街邊的屋子裏。
這一炮,是刁三手下的殺手開的。
刁三佈置了自己的人伺機刺殺徐知行,他當然知道自己手下沒人是徐知行的對手,可今夜這種混亂中,誰敢肯定沒有機會?
況且他的人還裝備了重火器,今夜從歸來街一路到此,徐知行就是因為這些火器如此狼狽。
但他的這些人,是不認識柳恆新的,他們不知道眼前這兩人就要動手,從紙面實力看,徐知行必死無疑。
他們只知道,徐知行已是強弩之末,此時不開炮,
何時開炮?
炮擊成功,埋伏在另一側屋子中的殺手蜂擁而出,沖向對面。
柳恆新看到這一幕,竟然,猶豫了。
刁三想借刀殺人,他難道不想?
是以,他竟然沒有出手。
而那一邊,徐知行被砸飛進了對街的屋子裏,這裏應該是個什麼瓷器商鋪一類的地方,深夜已經打烊,他一飛進去便撞倒了大排貨櫃,丁零噹啷響個不停。
喉中之血差點兒噴出來,全身疼得像是要散架一般,而那條握刀的左手,更是軟得幾乎沒有力氣。
但徐知行在地上一滾,沒有關心自己的情況,而是反手摸向茜茜。
“茜茜,茜茜!?”
女孩臉色煞白,瞪得渾圓的雙眼不住顫抖,已然是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剛才她在路上便醒了,這一路殺過來,一開始她還會尖叫,到後來只是緊緊抱着徐知行發抖。
沒事便好。
徐知行鬆了一口氣,但就在這時,身後炮聲再起,徐知行這一次有了警惕,及時躲過,實行炮彈瞬間把商鋪打了個對穿,接着,殺手們蜂擁而至。
子彈與刀刃一同擊向徐知行,這種水準他本該輕易應付,可握着虎齒陌刀的左手竟然在這一瞬間抬不起來了。-
要糟!
情急之下,徐知行一抖肩膀,把茜茜從背上甩了出去,然後勉力抬起右手,為她擋住射來的子彈。
噗噗噗幾聲,徐知行的右手濺起血花,這下可好,不養個一年半載怕是好不了了。
“跑!快跑!!!”
他朝着茜茜大喊的同時,抬起了左手的刀——這麼眨眼工夫,左手終於能動了,但徐知行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現實:自己目前的狀態,在這麼狹小的空間中,把她帶在身上反而是累贅,讓她跑,更安全。
小姑娘滿臉驚惶,愣了愣,但她倒還有幾分膽色,沒有被徹底嚇住,在徐知行轉身迎敵的時候,起身拔腿就跑!
…………
茜茜踉踉蹌蹌的跑出門,身後的漆黑的店鋪里不斷傳來瓷器打碎的聲音。
她站在店門口,茫然的看着黑夜無人的街道,腦子裏整個都是懵的,只記得知行哥哥那句‘快跑’。
雙腳不用自主的邁了出去,有勇氣站起身來跑,對於一個七歲的小姑娘來說已然很了不起了,這一刻她幼小的腦瓜里沒有辦法思考更多的東西,只知道,跑,一直跑,不停的跑。
但是,她跑得不對。
確切說,她不該跑的,徐知行只是讓她暫離險境,去外面躲起來等自己——當然,在剛才那種情況下,他沒有辦法說得太清楚。
茜茜埋着頭,一直跑。
朝着來時的路跑。
對,徐知行一路從港口浴血長街,才好不容易把她帶到了租界門口,但她,卻走了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