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爭執
“結束了?”
理查德看着窗外略微消散的霧,不由得自言自語道,既是在詢問,也是在尋求認同。
“怪物被消滅了,霧也開始消散了一些,應該是結束了。”
貝爾看着窗外,他的語氣中難得透露着些許喜悅之情。雨森看了看倖存下來的人們,跟當初他們在一樓聚集的時候比,現在的人數已經少了許多了,七條生命在眼前消散,對於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雨森來說,有些過於沉重了。他又看向了那頭怪物死亡的地方,它身上的火焰在它消失時也一同飄散,但櫃枱還在燃燒着,因為滿地都是酒的緣故,火勢沒有絲毫減弱的趨勢,雨森,有些慌了。
“呃……這種時候說這事可能不太合適,這東西我們要怎麼辦?”
雨森指了指還在燃燒着的吧枱,由於公寓基本是木製的,所以現在地板也逐漸開始燃燒了起來,再不採取行動,他們沒死在怪物手下,反倒要死在火災下面了。
“這附近沒有滅火器,咱們還是趕緊下樓吧。”
理查德簡略地看了一眼四周,沒有看到半點滅火器的影子,便催促着大家趕緊下樓。現在他們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在場的人都不想再有誰在這裏犧牲,特別是死於這種火災之中。於是,貝爾扛起了雨森,一行人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二樓的空間在雨森他們進入娛樂室后又發生了些許變化,出門后樓梯就在前方不遠處,比起他們之前找房間時要近了許多。
“等一下。”
在經過一個破損的房間時,理查德停了下來。這是二樓除了娛樂室外唯一一個被打開的房間。破碎的門板后散落着一地雜物,還有些變形扭曲的桌椅。在靠近窗戶的地方,幾個已經斷裂的髮夾靜靜躺在地上。
很明顯,這裏就是留守組們躲藏的房間。
“理查德,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連雨森被怪物追着跑的動靜都沒聽見,更不可能知道這裏發生的事了。”
貝爾走到理查德身邊,拍了拍他的肩,理查德嘆了口氣,蹲了下來,左手輕輕按住右胸,右手先在在身前劃了一個8的形狀,接着三指收攏,大拇指伸直,食指彎曲,讓大拇指抵住食指第二個指節,再把右手抵在額頭前,稍作祈禱,最後移開右手,大拇指和拇指收攏成拳。做完這些,理查德才朝着一樓走去。
這一套奇怪的動作,雨森在這五年裏看的次數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就他所知,這是信仰諾恩斯女神的人會做的一個動作,收攏的三指意味着過去,抬起的食指意味着現在,抵住食指的大拇指意味着未來,食指和大拇指收攏代表着現在和未來終將成為過去,一切命數已定。
眾人踩着嘎吱響的木板回到了一樓,貝爾讓雨森坐在了前台的椅子上,然後走到大門前,雙手放在門把手上,咽下口水,深呼一口氣,然後雙手向內用力,試圖把門拉開。
然而,大門就像頑固的孩童一般,無論貝爾用了多少力,它都紋絲不動。彷彿與空間固定在了一起。
“不行,還是打不開。”
貝爾搖了搖頭,表情顯得有些失望,理查德則走到了床邊,狠狠地砸了兩下,隨後獸也錘了下去。
“……這裏也是,跟之前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沉默彷彿滴入水中的墨水,在六人之間散開,黑色沾染的不只有死去的旅客,還有活下來人們的希望,將其染黑,浸成絕望。就連過了五年苦日子的雨森也感到自己的心態正想着谷底奔去,
他感覺比起身體更無力的是自己的心,他長出一口氣,然後趴在了桌上,開始把玩着眼前能看到的東西。
放在檯子上的筆,古樸且富有韻味,似乎已經用了很長時間了,雨森拿起來在手裏轉了兩圈便放下了,一旁的入住表上記錄著從以前到現在入住的各個客人們,他隨手翻到了最後,末頁記載的日期是在四年前,更早的的記錄應該在其他表上,雨森不知道之前還有多少客人來過,但整整四年,這本不算厚的入住表卻還沒有填滿,看起來生意並不是很好。
把入住表放下,雨森的視線便落在了那古舊但乾淨的相框上,畫框中裝潢着一張有些年份的照片,照片中的艾琳娜看起來比現在要精神不少,眉宇之間更加放鬆,那略顯靦腆的笑容,也更加自然,純粹,像是發自內心的喜悅與快樂,與她待人接客時的微笑截然不同。照片中除了艾琳娜之外,還有兩個人在她身邊,一位跟她年紀相仿,略顯花白的頭髮下卻擺出一副搞怪的表情,令那本該嚴肅威嚴的面容顯得慈眉善目。在二人身後則是一位開朗的年輕小伙,朝氣蓬勃,非常精神,帶着笑容環抱着二人。
“這兩位應該就是老闆娘的丈夫和兒子了,真是可惜。”
雨森不由得把手伸向了照片,想要拿近點仔細看看。他的手在桌上劃過,衣服與木板的接觸擦掉了某個近乎透明的印記,窗外的霧再次波動了起來,變得更加稀薄,被籠罩住的街景也變得隱約可見,但與清時的霧相比,這還是過於濃厚了。
“外面的霧動了!”
看到窗外的變化,麥基有些激動了起來,貝爾一聽,立馬把臉貼在了窗前,細緻地看着霧的變化,但霧的淡化只持續了短短一會,隨後又回歸平靜。
“貝爾,你怎麼看?”
理查德向貝爾發問,如果說理查德是眾人的精神領袖,那麼現在貝爾就是眾人的百科全書,有什麼問題自然一股腦朝着他丟過去了。貝爾死死地凝視着霧,確定它真的沒有變化后,他回過頭看向了眾人。
“你們有誰做什麼了嗎?”
“我沒有。”
“我也是。”
“我什麼都沒做。”
眾人面面相覷,麥基,還沒來得及問名字的旅客,艾琳娜三人接連表示了否定,所有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了雨森的身上。
“呃,我也什麼都沒做,我只是在這邊轉了下筆,看了看入住表,然後想把相框拿近點看看……咦?”
雨森連忙解釋,接着把剛才做過的事都做了一遍,在放下入住表,把手伸向相框的時候,他發現了異樣。
“怎麼了?”
“我好像……擦到了什麼東西。”
貝爾走了過來,雨森把頭儘可能地貼近桌面,手指在桌上慢慢的滑動着,在剛才他感覺到異樣的地方不停地摸索着,他的指尖再次與那幾乎不可見的印記接觸,這一次,沒有了衣服的阻礙,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抹掉東西的觸感。他眯起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指上,終於看清了那奇怪的印記。
“貝爾!我看到了!這裏好像有什麼東西!”
雨森生怕把剩下的部分也一起抹掉,他右手彎成蓋子的狀態,罩在在剛才的位置上方,左手拚命指向右手。貝爾也把臉湊了過來,鏡片的反光令他更難以看清印記,但他最終還是注意到了木板上那細微的違和感,雖然已經被雨森抹掉了一部分,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但剩下的部分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巫師帽。
貝爾也伸出食指,在那印記上抹了一下,手感十分細膩,如果非要找個確切的比喻的話,有點像粉筆的觸感,只是更加柔和。他用大拇指按在食指上稍稍摩挲了一下,接着點了點頭,似乎是得到了答案。
“我來說一下我的看法,首先,這聽起來有點武斷,你們可能會覺得我在說一些很明顯的東西。但我得說,我覺得真正害我們被關在這裏的,不是那頭怪物,而是這個看不見的印記。之前雨森把怪物燒死的時候,我們看到霧淡了,以為可以出去了,現在看來,可能是當時點火的時候,正好燒到了有着印記的地方,所以看起來才像是怪物死了讓外面的霧淡了。”
“所以你有什麼建議?”
“很簡單,這印記既然能被燒掉,那我們把這旅店燒了就行了。”
“不行,這店可不是你的東西,怎麼能說燒就燒?而且你把店燒了,我們能躲到哪裏去?”
“去後院。”
“後院也有雜草和植物,火勢不可能不蔓延過來,在我們出去之前,我們肯定會先被燒死的。而且你怎麼保證能把印記全燒掉?”
“那你有更好的意見嗎?”
“找,這裏是旅店,吃的東西肯定夠我們六個人過上很長的時間,我們從一樓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毯式找,這東西只是幾乎看不見,不是真的看不見。”
“小天才,你覺得這要花掉我們多少時間?我們現在只有六個人,不是十八個人,那十二個人早就進了怪物的肚子了,你想讓我們也進去嗎?”
“那東西已經被燒死了!”
“是看起來被燒死了!你還記得在後院的時候我們對它幹了什麼嗎?他媽的,理查德,雨森把一個鐵簽子插在了它的腦袋上!但你看它來二樓的時候,你看到那東西了嗎?我們誰都沒接觸過怪異,你就敢擔保它不會復活?”
“但是!”
“理查德,我不管你信什麼諾恩斯女神,說什麼一切都是註定的,我不這麼想!我告訴你,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你不這麼做,我們就要全部死在這裏了!而且你別忘了,二樓的娛樂室還在燒着呢,你現在想要去滅火?”
“二樓能憑空改變構造,甚至拓展空間,你又怎麼保證火燒起來?”
“燒不起來就炸掉,我們把瓦斯一開,往裏丟一把火,一了百了。你可別跟我說什麼炸不開,你別忘了雨森是怎麼把門撞開的,還有那怪物是怎麼撞壞吧枱的。”
“這可不是你的店!”
“你現在還在糾結這是誰的財產?!等我們全死了,這店是不是我的又有什麼用!”
理查德和貝爾吵的不可開交,貝爾說的辦法或許是最可行的,畢竟旅店的一樓還好,但二樓變得無比寬廣,光靠他們六個人很難把所有房間都地毯式搜索一次,而且也正如他所說,沒有人能保證那頭怪物真的死透了,如果它再次出現,那麼這次他們又會少掉多少人?抑或是全軍覆沒?沒人敢擔保,也沒人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