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風起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帘灑落在桌面,一片綠葉在微風中飄過。
少年背靠沙發,手中翻開一本老舊的書。
這是一間書房,紅木製成的書桌和那華典的高背椅透露出一股老式貴族的腐朽不堪。
在指尖合上書頁的陰影中,書本封面上顯現出一行英文。
...《AbriefhistoryofKaneempire》...凱恩帝國簡史
上面佈滿了早已乾涸的血跡,這是一本很厚很殘破的書,就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經不起摧殘。
少年突然怔住,摸到了眼睛裏流出的鮮血。
凝視着手指上的鮮血滴落在紅色的地毯上,他看向周圍。
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用手擋住陽光,看向窗外
花圃中,穿着古老服飾的園丁在修剪草坪。
舊時代的風吹拂而來。
——五年後
溫室花圃內,清脆悅耳的鳥鳴在回蕩。
大地與光明之月,萬物復蘇。
綠植整齊的生長在合適的範圍,擺滿甜點的桌面上,少年與少女一同享用着下午茶。
安冬妮婭銀色微卷的長發垂在身後,淡藍色的蓬蓬裙和華麗的珠寶首飾在她衣上熠熠生輝。
安冬妮婭.萊阿諾德.凱爾隆,蘇倫的妹妹,凱爾隆家族的大小姐,隆貝斯的明珠。
因是凱爾隆夫人誕下的唯一一位女孩,享盡關愛與照顧,長輩都親切的稱呼她為安妮。
蘇倫作為凱爾隆夫人最後一位兒子,因為沒有繼承爵位的權利,與其關係在有意無意之間也變得很好。
“哥哥~在想什麼吶~”
少女笑語嫣然,手上小啃一口馬卡龍,透露出了淑女的優雅。
但接下來的行為就不怎麼淑女了,她將啃了一口的馬卡龍懟在蘇倫嘴邊。
蘇倫抓住她的手將其送回少女口中。
安冬妮婭氣鼓鼓的咬了一口甜點,冷哼道“怕不是因為哈里斯參加舞會帶回來的美人?”
蘇倫嘆氣“只是在想父親最近神出鬼沒步履匆匆找不到人的事......”
安冬妮婭坐在位置上擺動着雙腿,裙擺下的白絲襪在玻璃穹頂上垂射的光線下極其晃眼。
對於哥哥的煩惱,安冬妮婭不懂“哥哥~哥哥~你真的不吃點嘛?”她手指上捏着一枚馬卡龍。
“不,這種鼾甜的東西我真的不想嘗,還有...安妮你少吃點,小心發胖。”安冬妮婭一臉不開心,跳下椅子。
扒住蘇倫的腿,舉着甜點伸到他的臉邊。“哥哥~”看着妹妹可愛的祈求表情,蘇倫十分糾結“不...”他抓住妹妹的手腕,控制其將甜點往他嘴邊湊的手“安妮,別鬧。”
就在兩兄妹僵持不下的時候
“喲~小安妮~小蘇倫~在聊什麼呢~”
蘇倫抱起妹妹放回她的位置上“哈里斯?”
來者有着凱爾隆家族特有的銀白色頭髮,戴着十分騷包的水晶掛鏈眼鏡,白色的禮服一看就是剛從舞會回來。
安冬妮婭似乎對突然到來的二哥十分不滿,“哈里斯你來這裏做什麼?不去看你領回來的美人?
別忘了...凱爾隆家族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賤民就能進的!”
隨着妹妹特有的貴族式發言,他看向二哥,哈里斯。
哈里斯.坎特.凱爾隆,凱爾隆家族第二位少爺。
按照傳統,爵位由長子繼承。
他秉着物盡其用的原則,靠着自己俊美的容貌在上流社會的夫人間廝混,將從夫人們那得來的(騙資)投資在生意上大放異彩,因此他有着風流成性的評價。
至於事情的起因...是因為有一天從瑪麗夫人家做客回來感慨糖娜的美好?
(一隻叫糖娜的白色貓咪,瑪麗夫人的愛寵,但在哈里斯15歲之後因為年老體弱還是在當時盛行的鼠疫中去世了。)
哈里斯坐到剛被侍從搬過來的椅子上,對着身邊伸出手
身後走過來的貓耳女僕面無表情的對主人伸出的手蹭了蹭,手上的托盤紋絲不晃,裙下的貓尾也搖了搖。
將紅茶放在桌上,貓耳女僕抱着托盤低頭站在哈里斯椅后。
而蘇倫看着這一幕輕嘖一聲“嘖...哈里斯,這隻...位,是?”
哈里斯端起紅茶“她叫安雅,我從舞會上拍賣下來的小貓咪~
至於這耳朵和尾巴~”
他飲一口紅茶“小蘇倫~~你不覺得她很可愛嗎~”
“可愛咳......這是你帶回來的第一個女孩子,這麼草率?
父親如果知道了你第一個帶回來的女人居然是一位異人。
我想,那場面肯定一度失控。”哈里斯僵住,被舞會上的酒灌昏的大腦此時終於清醒了過來。
“嘶————
我就說我那些狐朋狗友今天怎麼這麼熱情,感情就在這等着我呢!
遭了!父親大人恰好今天回來!”
看着哈里斯放下茶,抓住貓耳少女手離去的身影。蘇倫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羨慕了一會兒,雖然這樣惦記哥哥家的貓不太好。
而旁邊座位上的安冬妮婭往嘴裏扔了一塊甜點,用不屑的語氣嘀咕了一句。“呵~我那愚蠢的哥哥噢~”
“不過,教會最近似乎對異人的存在越來越寬容,都允許其出現在上層貴族面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根本阻止不了其混入人群”蘇倫看了一眼懷錶。
“安妮,你禮儀課時間快到了...”
安冬妮婭從座位上站起,她捏着裙擺將手搭在哥哥的手臂上“凱德里安也是,最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在離開溫室花圃的時候,又想起來哈里斯剛剛帶回來的貓娘。
兄妹兩相視,齊齊嘆了一口氣。
為自家兩位哥哥的不靠譜嘆息。
——
夢...
在似夢似醒的昏沉感下,蘇倫在一片空寂中感受到無數支手托舉着自己沉浸入冰冷的水中。
空寂...還是空寂...
在渾渾噩噩的墜落中...
他漂浮在水面上的身體觸碰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
從破碎的白色石塊上爬起,這裏是巨大的白色神殿。
空無一人的神廳,空無一物的長椅。
沒有任何照明物的穹頂,但這裏依舊明亮。
這片夢境無比真實,周圍這麼清晰,如同他真的來到了這座神殿。
身後突然回蕩起了吟誦
隨着逐漸加快越來越刺耳的嗡鳴,他捂住了耳朵
彷彿看到了無數虔誠的信徒在他面前的大殿上高歌...
畫面撕裂割據破碎——
——
第二天,周一。
於噩夢驚醒的蘇倫從床上醒來。
雖然除了最後殘餘的一點印象已經記不清夢中的一切。
【...很不好,只記得是一片白色的地方。】
【腦仁很疼...就像被什麼東西啃了一口...】
“嘶——”
對這個還不是很清楚成分的世界,蘇倫第一次感受到了危險與不安。
但為了不讓侍從傳出凱爾隆家族的次子15歲了還跟孩子一樣賴床的傳聞,要面子的蘇倫還是忍着大腦的疼痛下了床。
對於現在的王國來說,抨擊隆瑟斯家族已經成為了公認的權力上升捷徑。
穿過走廊,巨大的落地窗帘全部拉起,晨間的陽光揮灑在剛剪下來插在瓶中,還帶着露珠的紅色玫瑰上。
從窗戶外吹拂進來的微風吹向他,不知不覺疼痛已經消失。
感嘆了一下舊時代華麗又繁瑣的藝術審美。
他走入了餐廳。
慣例的家族用餐過後,首先是首席的大哥,凱德里安.諾爾.凱爾隆因為家族未處理的事物先離席。
其次就是二哥哈里斯帶着貓耳女僕安雅匆匆來遲,在安冬妮婭不滿的嘀咕中用完餐離開。
“他竟然!他竟然敢把那種賤民帶到這裏?!”安冬妮婭不爽的將杯子置在桌上,杯子磕在桌面上的聲音有些過於響亮,又是失禮的一天。
“好了好了~二哥一定是有自己的思考與想法,說不定又是什麼商業上的鬼點子,我們就不要去管他了。”蘇倫揉揉她的腦闊,把安冬妮婭新做的捲髮揉得一團糟。
安冬妮婭氣極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嘶——安冬妮婭!鬆口!”蘇倫不幸的成為了撒氣的對象。
擔心少女的牙齒被手腕上的護甲傷到,蘇倫不敢過多用力。感受到僵硬的牙感,少女退求其次一口咬在蘇倫的手側。
蘇倫欲哭無淚“我錯了我錯了!”安冬妮婭才鬆開蘇倫的手,“哼!”發出了少女不屑的聲音
蘇倫掀開荷葉邊的袖子,看着上面淺淺的兩排牙印知道安冬妮婭只是開玩笑,嘆氣。
看着手上的袖口,蘇倫又想起來了路上的人異樣的眼神。傳說當時人們為了能夠表現“老鷹振翅高飛”那一瞬間的畫面,才在服裝設計中使用荷葉邊。
說到底,荷葉邊都是充滿了“男子氣概”的。由新世紀的工業化和“凡事要求效率第一”的思想所致變成了“無聊的裝飾”,隨後把它的形象女性化了。
在新世紀的進程中已經很少有男子穿帶有荷葉邊裝飾的衣物,只有在古老家族中還在應用這類裝飾。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餘光之中看到了擺在大廳內的鐘錶“安妮,你的禮儀課又要遲到了”
“嘁!”
蘇倫安撫好炸毛的安妮后,因為其要去見今天禮儀課的瑪麗夫人,將妹妹送到瑪麗夫人的庭院外就離開了。
雖然凱爾隆家族的人不受皇室待見,但是其自古以來的古老威懾力依舊讓人不敢輕易招惹。
蘇倫坐在馬車上,深舒了一口氣,有一種擺脫了家裏混世小魔王的感覺,以及送熊孩子歸籠的安心感。
馬車在平穩的大街上行駛,因為最近的新興思想和文明啟蒙運動,大街上的路也經過了修繕,就算是下雨天也不怕被濺上一些不可描述的噁心之物。
看着馬車窗外的熙熙攘攘
蘇倫走神中似乎看到了看到前方的道路上一位衣着整潔的侍從做出了請停的手勢。
馬車行駛了一段路程后停下了。
趕馬的車夫探頭“小少爺,納安家族給你送了一封宴會邀請函”
雖然奇怪於身為凱爾隆家族次子的自己竟然會收到邀請函,但蘇倫還是接過了金印紅漆的黑色邀請函信封,華麗的花紋在陽光下散發出了奢靡的色彩。
“什麼時候?”
“具小侍從說就在今天下午。”
雖然上面寫着宴會下午開始,但其實晚上才正式開始宴會,這是根據帝國皇室典故而形成的禮儀,而宴會主角也在宴會中場出現。
如果被邀請者晚上還沒到場就是對邀請者的極大不尊重,也將被那些貴族抨擊排擠在社交圈以外。
下午,在回莊園換了一身十分講究的禮服后他坐上了去往宴會的馬車。
去往宴會的路上,連馬蹄聲都無法掩蓋的癲狂聲音吵醒了閉眼淺眠的蘇倫。
街道上的人似乎都在躲避着什麼,人群中嘈雜的聲音起伏不絕。
“!!!虛假的!我們所認知的一切全部都是虛假的!!
神...神啊——不”一位不修邊幅,白髮雜亂不堪的老者在大街上與幾個穿黑色大衣的執法人員糾纏。
“不!不要過來——”老者顯現出來的力氣遠遠超過其該有的狀態,在執法人員的追拿下還能跑出一段不短的距離
“哈!哈哈哈!哈...”
“我們!我們全部都是螻蟻——”隨着馬車窗外傳來的聲音,蘇倫看到了馬車窗外跑過的老者。
這位癲狂的老者有着一股詭異的氣息
“那個瘋子是誰?”蘇倫示意馬車停下
車夫看到了那位老者的狀態,有些不寒而慄“好...好像...曾經是一位歷史學者,
在參加聚會時瘋了,而與其一起的幾位學者似乎因為什麼也卧床不起...”
“歷史......”蘇倫似乎想起了什麼,但也沒再發問
這讓已經被老人嚇得起了一身冷汗的車夫鬆了一口氣,總感覺多講點什麼關於老者的事情就會發生點什麼恐怖的事情,又或者是被什麼不可名狀的存在看到
這恐怕就是這個世界的凡人生存下來保護自己的自我靈感吧
隨着馬車離聲音的源頭越來越遠,蘇倫的視線只能從窗外收回。
——
晚上,納安家族宴會
蘇倫雖說是第一次參加非家族內部舉辦宴會,但也明白在宴會上不拿點什麼會顯得無比尷尬的道理,他從長桌上端起一碟切成小塊的牛肉燴。
在這個世界蘇醒的時間已經很久了,幾年下來他還是沒有習慣這個世界的飲食方式。
雖然已經端起了這盤牛肉燴,但他自小時候第一次在家族宴會上吃過這種東西得知的後果來說,他是萬萬不敢下口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食物中偏偏選中了這一盤,但在拿起來之後就不能再放回去了。
因為這種行為極其失禮!
就在他端着盤子看着周圍不知道該幹什麼時候,卻恰好看到了餐桌對面那道熟悉的身影。
這一切都是顯得那麼自然又合理,讓人感嘆命運的奇妙,又或者是什麼未知存在筆下故事的啟語。
對方在拿起一盤牛肉燴之後,恰好抬頭看見了他,對於他來說,蘇倫的出現顯然讓他變得自在了許多,對方繞過長長的宴會桌,向蘇倫走來。
“誒~你也來了?是收到邀請還是...
你肯定不是來攀附權貴的,畢竟你們凱爾隆家族的傳聞那是人盡皆知。那就是收到邀請函咯~”聽到好友熟悉的調侃聲,蘇倫無奈的笑了笑。
“哈哈哈...雖然說凱爾隆這姓氏是威名遠播,但不受皇室待見也的確是事實,肯定不會有貴族膽子那麼大敢招惹皇室。
但我的確收到了邀請函
更奇怪的事,我甚至在入場處看到了最近風頭正盛的阿瑞斯王子。”蘇倫苦笑。
“這是什麼情況?”德爾特看着他,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德爾特拿走一旁侍從托盤上的酒“聽說教會得知最近黑市集會上多出了很多陌生的外地人,
位為大都城,這裏出現外地人也很正常,但最近教會一直嚴陣以待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
“因為外來人員產生的一些事情似乎也變得越來越多。
最近簡直就是詭異事件爆發時期。
凱德里安最近也經常因為這些事很少出現在我視線里了。”蘇倫說著說著下意識拿叉子插起來手中盤子裏的牛肉會放進嘴中。
來自世界暗面的風波已經開始讓這些鬼精又機敏的貴族也感到不安了。
“話說有名的詭異事件...
你看到那邊那位了嗎?”
蘇倫忍着口中彷彿吃了一瓶風油精的味道,順着他酒杯指着的方向望去
遠處宴桌旁邊站着一群極具藝術氣息的人,其中一位表情憂鬱帶着帽子的男人吸引了蘇倫的注意力。
他的禮服衣袖似乎沾到了某種鮮紅顏料,下巴上的鬍鬚綁着一個紅色小蝴蝶結,深紅色的眼睛裏是讓人無法忽視的憂愁。
“那位?”蘇倫的眼睛有些渙散,在思緒飄搖的瞬間他似乎看到了那位藝術家身上掉落的灰燼。
“他是最近名噪一時的大畫家,似乎在作畫的時候見到了什麼,導致他現在開始恐懼創作”
蘇倫聽他聊到這逐漸起了興趣,這會不會是與那一瞬間之中看到的黑色灰燼有關。
“是嗎?”他端起酒杯向那群藝術家走去
“蘇倫?你這是?”德爾特抓住他的手腕。
作為和蘇倫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德爾特是知道好友那獨特的思維模式和不拘一格的行為方式的。
自然是擔心蘇倫在這個宴會中做出什麼令人眼前發黑或者發亮的行為。
作為凱爾隆家族的人,這的確是已經無傷大雅,但德爾特剛剛還在與蘇倫聊天,下一秒蘇倫這人就去搞事了,他真的...不好和凱德里安交待。
蘇倫將他的手慢慢扒開,露出了讓德爾特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好奇發生了什麼,能當場問為什麼不去問問,何必猜測?”
對於這個世界豐富多彩的藝術流派來說,這些藝家他一向很好奇,而現在剛剛好有一個接觸的機會。
向這個他待了五年的世界,發出第一次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