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遠萬里求仙難,路遇邪修肝腸斷
寒夜漸深,星子低垂。
月明入層山,重巒疊嶂之間,不時有各式各樣的遁光飛閃而過。
而就在這道道遁光之間,有一架小巧的靈舟悠然地徜徉在其中。舟身被防護大陣牢牢護起,於外觀之,依稀可見得有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靜立於甲板之上,形影相依。
“外公,為什麼他們飛得那麼快啊?”靈舟上,一面容稚嫩的垂髫小童揪着身旁白髮老者的衣角,指着天邊飛馳而過的劍光問道。
“那些飛得極快的,叫劍修。”老者慈愛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女孩蓬鬆的頭頂,“我們的阿離馬上也要去仙門學藝了,說不定再過個幾年,你也能像他們一樣一人一劍,瀟洒橫空呢!”
楚離一雙眼睛睜得溜圓,其中滿是疑惑不解:“外公,什麼是劍修啊?”
“這世間修士萬種,所謂劍修,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老者微微抬起頭,仰望着夜空中的萬千星辰,“修者萬道,百萬年來最為昌盛的,當屬法修。倒不是說劍道式微,只是相比之下,以劍入道要比其他的道難上許多。所以這麼多年來,選擇修劍的修士越來越少。但是阿離你要知道,在同階之中,劍修是近乎無敵的存在,是故一旦劍修修為有成,那就必然成就一方大能,萬人敬仰。”
“那阿離以後也要做劍修!”楚離興沖沖地在原地蹦了蹦,“我也要成為像爹爹、娘親那樣厲害的修士!”
老者面目微怔,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傷情的往事,神色一下子就黯然起來。
“阿離還記得自己的爹爹跟娘親?”
楚離點了點頭:“記得呀,我還記得娘親常常和爹爹在山前的小院子裏看桃花呢!只是外公,為什麼娘親和爹爹離開了那麼久,都不回來啊?他們是不是不要阿離了?”
老者強顏歡笑,從須彌戒中取出一支由桃木製成的簪子,動作輕柔地插在了楚離頭上的小揪揪上:“怎麼會呢?他們只是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來了而已。你看,這支簪子就是你娘親託人送回來給你的生辰禮物,這說明,你的娘親和爹爹根本沒有忘記你呀。”
“是嗎?”楚離好奇地眨了眨眼,而老者也只是溫和地將楚離攬入自己的懷中,笑而不語。
五六歲的年紀固然活躍,但是經過了一天的長途跋涉后也不禁疲累地靠在老者的胸前沉沉睡去。
老者垂眸,慈愛地將楚離額前的碎發拂到耳後。
那悠悠的一聲嘆息,在這靜謐的夜裏是顯得如此突兀。
到底是年紀太小,不知曉這世間的殘酷。
只是不知等你長大后,會不會因為外公今日的隱瞞而記恨於此。
“只可惜你是五靈根,也不知有沒有真人願意收你……”
“轟隆——”
“誰?”老者微愕,謹慎地御出一抹神識想要查探靈舟之外的情況。
不料神識才剛剛御出防護陣,就被一縷黑煙裹挾着歸於湮滅。
“是邪修!”
“轟——轟——”
陣法仍然被不斷地轟擊,老者強忍着神識被斬斷的痛楚地在楚離耳邊掐了個法訣,將她的聽覺隔離,隨後將其送到舟內,獨自面對外敵。
來者不善,而且能一招斬斷自己的神識,修為也必在自己之上。
老者的神色漸漸凝重,一手托着陣盤,另一隻手則是掐着法訣,促使這陣法飛速運轉。
“束手就擒吧,說不定我一高興,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陰森的聲音穿過陣法,悠悠地回蕩在老者的耳邊。
見老者不言,外面的邪修居然桀桀地笑了起來,隨後一手攝來招魂幡,引無數惡鬼攻擊陣法。
“九魂殿!”老者一驚,也不知這陣法能撐幾時。
但是時不我待,手指翻飛間竟又是數個法訣打出,加持於陣盤之上。
“雕蟲小技。既然你執意負隅頑抗,就別怪我下手狠辣了。”
邪修雙手一抻,又是無數的惡鬼冤魂從招魂幡中噴涌而出,圍繞着整條靈舟啃食吸靈。
不遠處偶有修士經過,也都被這滔天怨氣給嚇退。
或是被嚇得掉頭返回,又或是仗着自己有幾分修為選擇繞路而行。
畢竟在此界中,元嬰已是最強戰力,而這召來滔天惡鬼的邪修,最次也是金丹修為,絕非他們能惹得起的人物。
偶爾有兩三愣頭青以為是有異寶出世想往此處靠,也會有修士拉住他們。
雖然修仙界人情淡薄,但是在對待魔修和邪修這一方面,大部分人還是堅定地站在了同一陣營。
“那邊是什麼情況?”
“是金丹真人打起來了!其中一個還是邪修!”
“快走快走,這裏不是我們能插手的地方,趕緊去報告最近的城池……”
“……”
“咔嚓。”
原本光潔無痕的陣盤中央,居然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痕。
只片刻,防護大陣的陣盤就全然崩裂,化作齏粉散於空中。
陰魂遍佈,惡鬼滔天,老者眼神堅定地從須彌戒中取出一柄長劍,庇護在自己身前。
寒光凜冽,黝黑色的陰魂猙獰着鬼臉就朝着劍光衝來,不料在觸及劍身的那一刻就紛紛被斬斷,哀嚎着煙消雲散。
邪修眼中閃過一絲趣味,復又加快了進攻的力度,但又不至於讓老者被一擊擊潰,就像是貓捉老鼠那般,逗弄着自己即將到手的獵物。
“清明劍確實厲害,只可惜……你不是劍的主人!”邪修輕哼一聲,“天明真人……哦不,你現在已經不是天澤宗的長老了,甚至連修為都停滯在了金丹前期,你說,你這麼多年來,又是何苦呢?”
縱使老者苦苦支撐着致使額頭青筋畢露,手中長劍與腳下步伐也未後退半步。
只因,背後還有自己的最後一絲親脈。
“邪修小兒狂妄,且等你敗我之後再說這些張狂之語!”老者眼神一凜,手中長劍的光芒竟是又耀眼了幾分,逼得半空中的邪修不得不向後閃退。
“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邪修一時不查被老者逼退,心中也不免存了一絲氣惱,當下直接雙手捏訣,幻化出一柄黑色法劍,直指老者,“天明老兒,你不過是比我虛長了幾百歲罷了,如今我的修為早已臻至金丹大圓滿,而你不過是區區金丹前期而已!”
話音剛落,那柄黑色法劍就似如魚得水般御空而過,劍尖直直地撞上了清明劍的劍身,逼得老者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噗——”
劍身清寒,鮮紅的血液噴洒在劍身上,更凸顯出了幾分肅殺之氣。
“外公!”靈舟在一道又一道的攻擊下猛顫,縱使老者封了楚離的聽覺也無濟於事。
隨着顛簸的幅度越來越大,楚離最終還是醒了。
她揉着眼睛朝外望去,不料就看到了這一場景,當下就慌了神,想朝老者跑去。
老者大驚,連忙喊道:“不要過來!”
可早已為時已晚,邪修新奇地騰出一隻手虛虛一握,將楚離整個地提在了半空之中:“喲,我說你這老不死的怎麼如此硬氣,原來是身後還藏了個小娃娃啊。”
“呃……啊,放開,放開我!”楚離被提溜得上氣不接下氣,清秀的小臉上也滿是因窒息而產生的紅印。
老者目眥欲裂:“放開她!”
“嗯,是血脈的氣息。”邪修充耳不聞,細長的手指於空中凌空劃過,楚離的脖子上赫然就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血痕。但所幸並未傷到要害,血痕處也只是緩緩地流下一條血線罷了。
“今日,我便與你同歸於盡!”老者面無表情地復又從須彌戒中取出一枚玉珏,懸於頭頂百會穴。
他放下手中長劍,用盡全身之力驅使長劍禦敵,而自己則是逼出體內精血,將其盡數融於頭頂玉珏中。
霎時,血光漫天。
劇烈的爆炸將三人席捲而入,邪修此時想躲,已經是避之不及,只徒留一句“玉澤真君”之語,隨後就湮滅在了爆炸的火光之中。
“嘩——”
桃花漫天,楚離待在陣法之中,愣愣地望着外面的慘狀,久久地回不過神來。半晌,她才後知後覺地撫上了頭頂的木簪,淚水也在無知無覺中流落而下。
“外公……”
邪修已死,但其留下的邪物仍在。
待陣法流轉殆盡后,一隻惡鬼就脫離了招魂幡的控制,張着血盆大口就朝着楚離撲來。
楚離下意識地就伸手想擋,眼睛也早已死死地閉上。
“歘——”
預料中的疼痛並未出現,楚離雙目失神地抬起頭,凝望着不遠處的人。
那人手執長劍,劍尖上還殘存着一絲黑色的氣息,應當是剛剛斬去惡鬼所遺留下的;面容清正,看起來約莫而立之年,眉目間尚有久久不散的戾氣;身着銀白長袍,袖角和衣擺處皆以祥雲紋之。
如若有旁人在側,當是會驚嘆一聲——是天澤宗的玉澤真君!
玉澤真君是當今天澤宗的掌門,專修克制陰邪之道的穹明劍法,劍下不知斬了多少作惡妖邪才使得自己周身戾氣纏繞。
只是楚離並不知道這人是何等身份,只是獃獃地望着他,口中喃喃念道:“救救外公……”
玉澤真君雙眉一蹙,駢指一揮毀了招魂幡后,從空中攝來了一抹殘碎的元神。
“師兄……”玉澤眉眼微垂,隨後將自己一身精純的靈力朝着破碎的元神注去,希望可以暫緩老者元神的消亡。
“沒用的,我元神已碎,縱使你能讓我多活上那麼片刻,也無法再世輪迴。”老者,也就是天明真人的元神虛弱地閃了閃,似有不舍地朝着楚離靠去,“我活了這幾百年,早就活夠了,唯一不舍的,就是阿離。師弟……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師弟了,原諒我挾恩求報,求你為我這最後的一絲血脈,找個好師尊,庇她一世無憂。”
玉澤手指微蜷,似是沒有經過思考就應下了天明真人的這番祈求。
“好。”
元神之光逐漸暗淡,天明的聲音也逐漸微弱:“如此,我也算去得安心了……”
“外公!”楚離掙扎着想起身抓那潰散的元神之光,只可惜無論她怎麼挽留,那微弱的光芒也總能從她的指尖竄逃,最後歸於茫茫天際。
“修士一身修為皆來自天道,死了,自然也是回歸於這天地之間。”玉澤以靈力扶起跪坐在地上的楚離,一隻手虛虛撫過她的頭頂,“五靈根……”
“也罷,受人之託,鍾人之事,總歸我天澤宗傳承久遠,未嘗沒有五靈根修行之法。”玉澤望向楚離,緩緩開口道:“既然有緣,就隨我上山去,做個仙家弟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