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的回合

松田的回合

慘白的燈光照在地下室的瓷磚上,鶴見雪川哼着歌,將毒藥投入裝着紅酒的高腳杯中。

明日香弦鳴看見她的動作,有氣無力地出聲,“我酒精不耐受,你要想殺我,何必用這種方式。”

這純屬浪費毒藥,鶴見雪川只用短時間內把一整瓶紅酒都給她灌下去,就能送她歸西。

松田陣平被捆在牆上,夏末的時節冷得直發抖。那是一種從心底湧起的徹骨寒意,他不能接受自己成為明日香弦鳴死亡的誘因,他知道明日香弦鳴有本事自己逃脫,如果沒有他這個軟肋,或許她根本不會淪落至此。

她會死,是因為太喜歡我。

他深吸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鼻尖嗅到一絲福爾馬林味,大概是鶴見雪川那些奇奇怪怪的試劑。

腦海中又浮現起那雙深邃平靜的幽綠眼眸,她就那樣看着他,眼中毫無怨懟,也沒有半點後悔。她在告訴他,她不介意為他而死。

但是,他要怎樣去面對一個沒有明日香弦鳴的世界?怎樣向幼馴染陳述【她為我而死】?怎樣接受那樣驚才艷艷的人死在這麼一個可笑的地方,這樣一個卑劣的人手中?

超越承受限度的情感作用在了身體上,他出現了生理性顫抖,冷汗早就浸濕了後背,連捆住他的麻繩也變得又濕又滑。

心浮氣躁乃是大忌。

松田陣平對自己說。

等等,明日香弦鳴的嘴唇在動。

鶴見雪川搖晃着高腳杯,試圖讓葯混勻,此刻正背對着明日香弦鳴,看不見她的動作。

她在說什麼?

松田陣平讀着她的嘴型。

【褲縫】

明日香弦鳴被鶴見雪川換了衣服,身上的小工具一應被收走。但對松田陣平,大概是出於輕蔑,鶴見雪川只是把他捆了個結實,沒有別的動作。

努力彎折着被縛的手腕,松田陣平從自己的褲縫中摸到一個硬質冰冷的片狀物,被單面膠貼住,沒有划傷他。

那是刀片!

估計是他昏迷的時候明日香弦鳴藏在他身上的,這種往兩個籃子中放雞蛋的舉措在此刻發揮了大作用。

見松田陣平意識到什麼,明日香弦鳴彎了彎眼睛,嘴唇輕動。

【等你救我,大英雄】

什麼啊,這傢伙在危機關頭還在說這種話。

松田陣平抿着唇,捲髮下的耳朵泛着紅暈,手指死死夾住刀片,不着痕迹在麻繩上切割。

刀片銳利的邊緣划傷了他的手指,粘稠的血液順着刀片侵蝕了背後麻繩。他忍住十指連心的痛意,將傷口對着後背的衣料揩了一下,不讓血滴到地上,防止鶴見雪川通過血跡發現他的動作。

鶴見雪川已經備好了葯,端着紅酒杯向明日香弦鳴靠近。

“學姐,我陪你一起死去的話,你會永遠記得我吧。”

鶴見雪川小巧的手撫上了明日香弦鳴的臉頰,“就連這種時候,你也還是那麼冷靜,要是我能像你一樣勇敢理智,或許就不會經歷那種事了。”

她俯身,緊緊地貼住明日香弦鳴,試圖從中汲取溫暖。

“真的好羨慕你啊。”

“我愛你。”

鶴見雪川將大口毒酒含在口中,向明日香弦鳴的嘴唇湊去。

就在此刻,身後傳來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緊接着是一股巨力,把她整個人掀飛出去。

松田陣平掰開鶴見雪川的下頜,一巴掌拍在她身後,將毒酒拍了出去。鶴見雪川虛弱地咳着,接受現實般任由松田陣平拽下床頭的束縛帶將她捆住。

他滿手鮮血,眼中燃起一捧怒火,怒髮衝冠,比鶴見雪川更像那個殺人的人。

躺在鐵架台上的明日香弦鳴對他露出微笑,松田陣平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拽住她拘束服的領口。

“你怎麼那麼敢?說讓你放棄抵抗你就注射鬆弛劑,萬一我沒來得及救你怎麼辦?”

松田陣平,有一雙克萊因藍的桃花眼,真好看啊。

明日香弦鳴思緒有些渙散,眼神失焦,卻還是看向了松田陣平。

他很焦急,眼角紅紅的,像只炸毛的兔子。

“你是我的同伴啊,你會丟下我嗎?”

斬釘截鐵的回復,“當然不會!”

松田陣平咬牙切齒,一陣又一陣的后怕湧上心頭,他差一點就要失去她了。

一陣拳風襲來,明日香弦鳴看着那個沾滿鮮血的拳頭停留在眼前五厘米處,然後向前,輕輕碰了碰她的臉,在她臉上留下一個血印。

“下不為例。”

明日香弦鳴心想我下次還敢,只是肯定不讓你知道。

松田陣平,手受傷了啊,他靈巧的手可是世間的瑰寶,不能就這樣放着不管。

“右側,柜子第二格,有紗布碘酒,處理一下傷口,出去打破傷風。”

她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語氣卻很堅定,也不知道她怎麼在這種情況下留意到鶴見雪川柜子裏東西的排布。

松田陣平惡聲惡氣,“我要你給我包紮。”

明日香弦鳴苦笑,“饒了我吧,我好睏,讓我稍微休息一下……”

“喂,弦鳴?鳴!”

松田陣平衝到她身邊,探了探她的鼻息,估計她是藥效發作睡著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鶴見雪川,氣不過踹了她一腳,他剋制了力道,僅僅讓她發出一聲悶哼。

松田陣平威脅鶴見雪川交代他們的手機放在哪裏,打開一看才發現沒有一點信號,鶴見雪川肯定隨身攜帶了信號屏蔽器。

“學姐可不是一般人,要帶她走,我得多花點心思。”

地上的鶴見雪川邊說邊咳,好像還挺高興。

松田陣平在鶴見雪川身旁找到了信號屏蔽器,將它關閉以後,手機頁面上出現了萩原研二三十二個未接來電。

這時,又有一通電話打了過來,還是萩原研二的,松田陣平隨手接起,對面頓了一下,緩緩開口。

“是小陣平嗎?”

“是。”

松田陣平聽到對面舒出一口氣。

“你們現在安全嗎?我從監控看到你們不見了,已經報了警。”

“安全,我們不知道被帶到哪了,你可以讓警察查通訊定位。”

當你消失不見,你的失蹤多久以後會被發現?

對於一般在外讀書的大學生來說,估計要等到多次曠課,引起導師注意以後才會注意到你失蹤,多半也是一到兩天後了。但萩原研二在他們沒有回家的中午就意識到了不對勁,找到校警軟磨硬泡查看了監控。

監控在他們進入實驗樓以後出現了短暫的失能,再恢復時兩人已經不見蹤影,萩原研二當即立斷報了警。

一般來說,這種沒有證據證明當事人遭到人身侵害的失蹤,要在24小時后才能報警。但明日香弦鳴的名字對某些人來說足夠特殊,他們立即展開調查,萩原研二隱約感覺這些人的作風不同於一般警察。

這次警方的效率出奇的高,他們很快確定了發信源,那是一座偏僻的別墅,歸屬於東大醫學生鶴見雪川。

在松田陣平的配合下,他們找到地下室的門,用電鋸物理開鎖。萩原研二第一個沖了進來,看見面色蒼白,被束縛帶捆綁着沉眠的明日香弦鳴,和滿手鮮血一身冷汗的松田陣平,他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警察為鶴見雪川帶上手銬,萩原研二靈巧的手指以極快的速度解着明日香弦鳴身上的束縛帶。

那些黑色的帶子勒得很緊,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留下道道紅痕,拘束服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搭上脖頸上殷紅的咬痕,為這場非法拘禁增添了一絲曖昧的意味。

萩原研二淺紫色的下垂眼愈發沉鬱,他撫了撫明日香弦鳴脖子上的咬痕,發出心疼的嘆息。明日香弦鳴的衣服被鶴見雪川換過,拘束服下只有一件單薄的弔帶裙,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將她裹住,只有一雙形狀姣好的長腿露在外面。

拍了拍幼馴染的肩,他把那個紅着眼倔得不行的傢伙拉着坐下,強制包紮了手上的傷口。

被警察架起的鶴見雪川發出一聲嘲諷的冷笑,“無能之輩。”

松田陣平沉着臉走到她面前,手上還裹着厚厚的紗布。

“愛不是你傷害他人的理由。”

他摘下夾在他T恤領口的一個小裝置,這也是明日香弦鳴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他身上的。

他攤開手掌,將裝置放於手心。

“針孔攝像頭,你的罪行無可辯駁,你必將接受法律的審判。”

鶴見雪川像是聽見什麼好笑的東西,笑得不能自抑。她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此刻的落敗者身份,她微笑着說出詛咒般的話語。

“你和學姐不會幸福的。”

因為你們根本不是一類人。

正因為痴戀明日香弦鳴,鶴見雪川發現了她溫和表象下的另一面。

自由自在,不受規則管束,不屑於現行法律,只遵循自己的準則。她不介意骯髒的手段,也很少被公眾道德感束縛。

這樣一個強大且冷漠的人,合該是冷情冷性的,只是不知為何,竟願意作出體貼的樣子,對這個充滿污穢的世界抱有溫柔之心。

松田陣平氣得還想給她一拳,被幼馴染拉住了。

“小陣平你身上怎麼一股福爾馬林味?”

他們從針孔攝像頭拍下的畫面中找到了答案。

鶴見雪川把昏迷的兩人裝進了解剖櫃,沿着走廊將他們從實驗樓轉移到解剖樓,再利用停在解剖樓門口的車運走了解剖櫃。

出於某種厭噁心理,松田陣平被安置在解剖櫃的下部,和平日裏接觸福爾馬林和大體老師的櫃底親密相貼。而明日香弦鳴則有他作墊子,沒怎麼碰到櫃壁,甚至鶴見雪川給她換衣服時還用毛巾仔細擦拭過她的身體。

松田陣平臉都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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