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見的回合

鶴見的回合

暑假末的校園裏沒有什麼人,只有蒼鬱蔥蘢的樹林和此起彼伏的蟬鳴。明日香弦鳴帶着松田陣平直奔實驗樓,實驗樓常年背陰,即使是炎熱的夏天,剛踏入此地還是能感到一股涼意。

因着還未正式開學,實驗樓廊燈沒有開放,空曠的走廊被幾盞綠色的安全指示燈勾勒出似有若無的輪廓,帶着一絲無機質的冰冷感。

松田陣平直覺不太喜歡這個地方,但看身邊的明日香弦鳴毫無所感,也不好開口說些什麼。人家在這個實驗樓呆慣了,他一個剛來的就說人家這地方不好,也未免有些不禮貌。

明日香弦鳴按下的電梯上行按鈕,顯示板上微弱的紅光打在她臉上,平日裏熟悉的臉龐多了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見松田陣平扭頭盯着走廊盡頭上鎖的門,明日香弦鳴在等電梯的空隙和他聊了起來。

“在看那邊?”

“那邊通向哪裏?”

明日香弦鳴頓了一下,“解剖實驗室。實驗樓旁有一棟二層小樓,這邊的走廊可以直通那裏,實驗室里有六個解剖櫃,裏面會有一到兩具大體老師。”

松田陣平沉吟片刻,問,“假期里不用上課,解剖櫃裏還會有屍體嗎?”

黑髮碧眼的醫學生搖頭,“這我不知道,不過那解剖櫃裏常年泡着福爾馬林,夏天的時候味道芬芳無比,走到解剖樓門口就能聞到。”

松田陣平笑了笑,“你一個敢在垃圾場裏找斷肢的傢伙還怕福爾馬林的味道?”

在垃圾場裏拼好被分屍同學的國中生張口想說些什麼,剛好電梯到了,她嘴唇張開又閉合,緘默着走入電梯內。

電梯門閉合,冰冷的金屬光澤和頭頂的白色燈光給了松田陣平一種很不好打感覺。腦中那根名為直覺的弦催促他迅速離開這裏,頭頂的一頭捲毛好像都炸了起來。

“你有沒有感覺,這電梯不太對勁?”

話音剛落,頭頂的照明燈驟然熄滅,電梯停在了某個樓層,電梯廂內陷入一片黑暗,一股白煙從電梯頂部的狹縫中滲出,松田陣平聞到一股甜膩的氣息,暈眩感襲上意識。

“弦鳴……”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努力架起他的黑髮女性,焦急看向他的場景。那雙深邃美麗的幽綠色眼睛,第一次呈現出蓄勢待發的危險感。

明日香弦鳴知道白煙中含有催眠物質,經歷過抗藥性訓練的她還能再撐一會,只是不知道下藥的人是否就等在門口。她大可以推開電梯頂蓋,從那裏逃離,但這就代表着松田陣平會被留在這裏。

從來都沒有拋棄同伴自己逃命的說法,明日香弦鳴讓松田陣平靠在自己的懷裏,兩人慢慢坐到了地上。

她將身上的一些小工具藏在了更隱蔽的地方,掏出手機時才發現被屏蔽了信號。暗道這下手的人還真看得起她,明日香弦鳴在手機上點按幾下,然後收起手機,任由自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

再次醒來時,她被換上一身拘束服捆在鐵架台上,鐵架台被細緻地墊上一層棉布,不讓冰冷的檯面刺激到她的皮膚。

暗自可惜原來衣服里的一些小裝置多半被收走了,拘束服比原來她面對的那些手銬還要麻煩,她被束縛保持着一個雙手交叉環胸的姿勢,幾根黑色的皮質束縛帶將她牢牢地固定在枱面上。

張望四周,明日香弦鳴在看見了被麻繩五花大綁的松田陣平,他顯然沒有自己這樣的“優待”,只是被捆好后隨意扔在了地上,以一種明日香弦鳴看了都會替他脖子疼的姿勢,緊閉雙眼沉睡着。

明日香弦鳴估計他藥效還沒過,畢竟一般也不會給自己做抗藥性訓練。

地下室蒼白的燈光直直地照射在她臉上,明日香弦鳴觀察着周圍的景象。

這裏很安靜,不知道是因為地處偏僻還是做了隔音,唯一的出口是身後的鐵門,明日香弦鳴有自信如果自己擺脫拘束服能順利撬鎖逃生。

“你醒了。”

鐵門被推開,一張楚楚動人的臉映入視野。

“鶴見?”

明日香弦鳴有些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幽綠色的虹膜在他人眼中成為了沉鬱的祖母綠寶石。

心中稍稍鬆了口氣,如果綁架她的人是鶴見雪川,那麼應該和組織扯不上干係,她所計劃的那些事也沒有暴露。

“學姐,很驚訝嗎?”

擁有着一雙小鹿眸的嬌小學妹靠近她,將臉貼在她的脖頸處吸了一口氣,明日香弦鳴瞬間感覺一股麻意直衝頭皮,因為脆弱部位處於威脅下而生出的危機感刺激着她的神經。與此同時,還有逐漸生起的刺激感,血液中的興奮因子在叫囂着,渴望更多的疼痛、危險甚至死亡。

皮下的血液在沸騰,彷彿某種猛獸在體內覺醒,她只是一個頂着人皮的怪物。

出於醫者對生命的珍惜,她很少主動將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但當危險不可避免地降臨時,她又會生出一種【活過來】【醒了】的感觸。

鶴見雪川順勢在白嫩的脖頸留下一個殷紅的咬痕,她抬起身子,滿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傑作。

純凈的杏眼被魔魘的霧氣填充,乖巧的表現被撕破,取而代之的是病態的嬌媚,“我真的很喜歡學姐,對待不在你領域裏的人高高在上漠不關心,對你認可的人又像個小太陽一樣,從來不吝惜你的關切。”

她撩起明日香弦鳴的黑髮,落下一個吻。

幽綠色的眼眸古井無波地注視着她的舉動,只有明日香弦鳴自己知道,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是逐漸洶湧的浪潮。

“啊,學姐在看我,要是學姐可以只注視我一個人就好了。”

鶴見雪川的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紅暈,察覺到身後的響動,她轉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清醒過來的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努力擺脫眩暈感,只感覺脖子像被拆過重裝一樣的酸痛,與地面接觸的皮膚傳來冰冷的觸感,尚且有些模糊的視野中是明日香弦鳴被緊縛在鐵架台上,另一個嬌小玲瓏的女性倚着她說話的景象。

“你是誰?到底要幹什麼?”

喉嚨干啞,嘴唇也泛着干,松田陣平啞着嗓子問。

他這才發現雙手雙腳被繩子牢牢捆住,綁他的人應該特定學習過相關知識,繩子捆得很結實,他沒有一點掙脫的可能。

鶴見雪川一改對明日香弦鳴輕言細語的柔和,面對地上的松田陣平,她神情冰冷。

幾步接近了他,鶴見雪川抓住了綁在松田陣平身後的繩子,將它繞過牆上的鐵鉤,然後用力拖拽。

鶴見雪川顯然不是那種體力派,她拽得很費勁,沒拽幾下就發出了喘息聲。期間還脫力鬆手,讓松田陣平狠狠砸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怎麼把他們兩人弄進這個地下室的。

一陣折騰后,她終於把松田陣平掛到了牆上,他被安置在一個更高的視角,可以清晰地看到明日香弦鳴的身體被拘束服緊緊包裹,泛着皮質光澤的黑色束縛帶勒住了她,在那具軀體上留下一個下陷的凹痕。被束縛的人面色平靜,幽綠色的眼睛理智地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但頸部那個突兀的紅色咬痕訴說著她的經歷。

鶴見雪川的臉上是運動后的紅暈,她把人吊好后踹了松田陣平一腳,不過因為本身沒什麼力氣,這一腳踹得也不是很疼。

“你有什麼目的?”松田陣平皺着眉,捲髮被冷汗打濕,濕淋淋貼在腦袋上。

鶴見雪川聽到他說話,只覺得煩,從一邊的桌面上抓起一團紗布直接塞進他嘴裏,又用單面膠封住了他的嘴,一套動作做完后鬆了一口氣,心情很好地拍了拍手。

這個捲毛又不是她弦鳴學姐,憑什麼在這裏問東問西。

明明率先醒來的是明日香弦鳴,但她至今為止也只對鶴見雪川說了三個字,要是她能夠像這個聒噪的捲毛一樣多對她說說話就好了。

“弦鳴學姐,這就是你的好朋友嗎?他有什麼好讓人喜歡的,不就是臉長得俊了點嗎?”

“他居然還敢吃你親手做的飯,說是幫你忙來了項目組打白工,實際上一直給你添麻煩,還讓你分心。”

“學姐,我也長得很好看啊。我會做飯,也不會給學姐幫倒忙,為什麼學姐不看看我呢?”

鶴見雪川按下吊燈開關,明亮的燈光照到桌面上,屋內另外兩人看到桌面上陳列的東西,都愣了一下。

被磨損掉一個角的橡皮擦,咬過一口的蘋果,用過的一次性毛巾,一顆巧克力,甚至還有幾根熟悉的小皮筋。

松田陣平下頜被強硬的撐開,唾液控制不住地流出,在浸濕整張紗布后沿着單面膠的空隙滲出,在嘴角流下一道隱約的水痕。他的目光定在明日香弦鳴的臉上,忽然想起她確實有一段時間說過老是丟一些小東西。

明日香弦鳴垂着眼睛,心裏分析着自己DNA被收集后成為隱患的可能性,不過看鶴見雪川的樣子,應該不捨得拿她的私人物品給無關的人接觸。

“學姐,你為什麼不看我?”

鶴見雪川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在布料上留下一道道摺痕,但她毫不在意,執拗地盯着被束縛在鐵質枱面上的綠眸女性。

“我的整顆心臟,完全都是為你而跳動。我喜歡你那種高高在上冷漠看我的樣子,也渴望着被你用那種灼熱的目光注視,誠摯地說我是你的朋友。”

她自顧自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話,眼中的偏執像一場聚集的風暴,無聲醞釀著災難。

“可是你既不冷漠地使用我,也不溫柔地擁抱我,你總是像對待路邊的小貓一樣,隨意地摸幾下就走。你總是很關注這個捲毛,他有什麼好的?”

一道掌風襲來,鶴見雪川避過了那隻向自己頸動脈竇劈砍的手,這才發現明日香弦鳴不知道什麼時候擺脫了拘束服的捆綁,獲得了上半身的自由。只是腿部被幾根束縛帶捆得太死,她現在還無法徹底掙脫,那對她來說,那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原來她剛剛一直不作聲,是在偷偷解帶子。

鶴見雪川知道即使明日香弦鳴只有上半身能自由活動,自己也不是她的對手,她又後退了一步,脫離了明日香弦鳴的攻擊範圍。

“別動,你也不想他受到傷害吧。”

松田陣平感覺冰涼的尖銳物抵住了自己的脖頸。

他眼角的餘光看到那是一支注射器,注射器的內容物泛着銀光,心中生起不好的預感。

明日香弦鳴止住動作,舉起雙手,與鶴見雪川對視,“汞液?”

鶴見雪川彎起杏眼,“還是你了解我,你說我這一針進去,他多久會死呢?”

綠眸的女性,腦後的小辮被拆開,黑髮披散在身後,顯出幾分蒼白而凌亂的美感。她還保持着那種惱人的冷靜,語氣平緩,一字一頓地說,“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沒有必要涉及他。”

鶴見雪川被她注視着,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松田陣平能感覺到握着注射器的手在微微顫抖,好像下一秒就會手抖扎進他的脖子。

“學姐,你身後的架子上,有一支注射器。拿起它,靜脈注射。”

“你是醫學院的優等生,你知道怎麼注射,別耍手段。”

松田陣平舌尖用力,頂出那團紗布,膠帶被掙開一半。他沉着臉問,“那裏面是什麼東西?”,又對着明日香弦鳴說,“你別衝動。”

“肌肉鬆弛劑,我怎麼捨得讓學姐難受。”鶴見雪川的喉嚨里溢出低笑,“你總是這麼強大,人也敏銳得過分,好幾次跟蹤你都差點被你發現。像你這樣的人,什麼困難都可以解決的吧?那面對他呢,他是你的軟肋嗎?”

明日香弦鳴沉默地拿起那支注射器,拉起袖子,青色的血管走形在白皙的手臂下。

在松田陣平瞠目欲裂的神情中,她略過耳邊的勸阻聲,將針頭插入肘正中靜脈,穩定勻速地將液體推入體內。

最後的力氣被用於將注射器扯出,摔了出去,明日香弦鳴躺倒在鐵質的枱面上,綠眸安靜地注視着松田陣平。

被那樣平靜的目光看着,松田陣平彷彿墜入一片蒼翠的海洋,眼角一片濕潤,等嘴唇嘗到苦澀的咸,才發現自己落下淚來。

鶴見雪川鬆了一口氣,放下那支裝着汞液的注射器。

“你看,我說話算話。”她又貼近明日香弦鳴,在對方眉心落下一個吻。

她抬手指了指松田陣平,“我沒想殺他,他只是個見證者。”

“他將見證我們在這裏殉情。”

鶴見雪川眉眼彎彎,小鹿眸中是抑制不住的雀躍,她笑着看向被捆綁着掛在牆上,不斷掙扎的松田陣平。

“她真的很喜歡你。”

“這就是她為什麼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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