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回合
和松田陣平暖爐體質相對的,是明日香弦鳴偏低體溫所帶來的冷玉效果。
明日香緒奈女士還在的時候,就調笑過她這是美人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
那時的小弦鳴臉上還帶着嬰兒肥,一臉正經地向母親解釋每個人常態下的體溫調定點會有所偏差,並認真闡述了體溫調定機制的全過程,然後被直呼卡哇伊的母親抱進懷裏猛吸,埋胸埋得差點沒把她憋死。
不過體溫偏低確有其事,每到炎熱的夏天,明日香弦鳴身上就跟裝了磁鐵一樣,啪一下萩原千速就貼上來了,現在萩原千速不在,貼上來的人變成了兩個弟弟。
明日香弦鳴艱難地把貼在她手臂上的松田陣平撕下來,“你知道你很熱嗎?”
她空出來的那隻手在鍵盤上敲打,這是她當上研究生后拉着導師帶頭創立的項目,和她的老本行神經科學相關,靠着有理有據的項目規劃從東大薅到不少經費。
“你知道你是在度假嗎?”
被她推開,松田陣平乾脆拉了凳子坐在她身邊,手中的PSP傳來遊戲打鬥聲。
明日香弦鳴額頭暴起青筋,搶過他的PSP,把松田陣平壓在桌上,靠體重挾制住他。靈活的手指操控着角色迅速秒掉boss,遊戲通關的結束音響起,關卡結束后頁面暗了下去,遊戲進入下一階段,換成松田陣平不熟悉的新角色和新場地。
她使壞跳過了角色技能講解,這下松田陣平不痛苦摸索一陣是玩不成了。
明日香弦鳴這才鬆開松田陣平,看他扭着酸痛的胳膊罵罵咧咧地爬起來,笑嘻嘻地把PSP遞還。
松田陣平蓬鬆的捲毛被剛才一番動作弄得凌亂不堪,他看上去好像有些失望,接過PSP后也沒有生氣,嘴裏念叨着,“壓我一陣就為了這個,就這?”
明日香弦鳴又坐回電腦前,機械鍵盤令人舒適的按鍵聲在房間中回蕩。
“對啊,雖然是出來度假,但最近有個大型IT企業旗下的遊戲公司想找我們合作,開的價位不低。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為了金錢休假時期工作也不奇怪啊。”
松田陣平隱約看到她屏幕上出現諸如薄束核、孤束核、下行纖維束等醫學詞彙,不感興趣地挪開視線,“你們的研究項目怎麼會和遊戲公司扯上聯繫?”
明日香弦鳴頗有些自得,“對方好像在研究人工智能,如果成功的話和我們這邊的腦機對傳研究對接,說不定能實現全息遊戲。不過我還是很奇怪,這種技術真的可以讓一個IT公司佔有嗎?人工智能對現在的時代還為時太早了。”
“你們好好一個醫學項目能搞成腦機對接也很奇怪好嗎?”松田陣平半月眼。
明日香弦鳴沒敢說自己修了計算機的第二學位以後,帶她的醫學博導和計算機博導看對眼了,兩個老傢伙相見恨晚,拉着她這個夾在中間對倒霉蛋往死里卷。
不過完成這種項目對她提前博士畢業很有幫助,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忽然,松田陣平的手臂從她腋下穿過,一股巨力把她提了起來。
“萩已經發短訊說海上摩托艇那邊聯繫好了,讓我們趕緊過去,我不管你這傢伙還想幹嘛,現在給我好好出門放鬆!”
明日香弦鳴被他這個不上不下的姿勢卡得喘不過氣,“你等等,我沒存檔······”
“我才不聽你狡辯,萬一我鬆手你又把你那寶貝電腦抱上了怎麼辦?”
明日香弦鳴已經被他拖得半隻腳跨出門口,兩人身高差極小,她完全是腳後跟着地被強行拖拽出來的。
松田陣平見她還想掙扎,補充道,“一般辦公軟件15分鐘會自動存一次檔,你就別擔心了。”
“不,你不懂,生活中充滿了意外!”
這是學術狗最後的固執。
“啪嗒。”
門在她面前關上,松田陣平將房卡夾在指尖晃了晃,然後迅速收進衣服內兜。
明日香弦鳴雖然有鎖王的稱號,但對這種電子鎖的開門方式僅限特定破解裝置和微型炸彈,她顯然沒有把這兩樣東西揣着走,因此只得接受了被迫休假的現實,揭過此事。
她心裏也知道對方是看她忙碌太久想讓她放鬆,無奈地嘆了口氣,她點了點松田陣平的胳膊,“不是海上摩托艇嗎,帶路吧,別讓研二等急了。”
心中像咬破檸檬外皮一般酸澀,松田陣平表面上漫不經心開着玩笑,“怎麼,捨不得他等?”
明日香弦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當然捨不得。”
研二細皮嫩肉,要是在太陽下等久了晒成黑炭就不好了。
“那我呢?如果等待的人是我,你會着急着趕過去嗎?”
松田陣平咬了咬舌尖,暗恨自己衝動的開口,他也不知道怎麼,一時腦熱就說出了那種話。
她會怎麼看自己,會覺得他幼稚嗎,還是認為他無理取鬧?
微涼的觸感從手臂傳來,這次明日香弦鳴主動將手臂貼上了他的,炎炎夏日中的清涼差點讓他熨帖地發出嘆息,她握住了自己的手,將它引導到她的臉頰,展開後由着手掌貼了上去。
“陣平果然還在生氣,居然遇到了星星都無法解決的煩惱嗎?”
幽綠的、如翡翠冰裂紋般美麗的眼眸微抬,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關切。
“我當然也捨不得讓陣平等我,因為陣平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等待最是漫長,最是難熬,你不知道你等的人是否下一秒就會到來,抑或是永遠不會來。
怎麼會捨得讓他受那樣的苦呢。
【被說是最重要的人了】
松田陣平側過臉,承載不了她的目光。
表面上依舊口是心非地說著,“你的最重要不知道囊括了多少人”,心臟卻不由自主地撲通狂跳。
什麼時候能夠更坦率一點,對她說出心裏的話呢?
世界好像安靜下來,眼中的景象變成老式電影中一幀幀流動的畫面。明日香弦鳴握住他的手腕,被他帶着朝前走,她嘴唇一張一合,好像在說些什麼,但那些他都已經聽不到了,由色塊堆疊起來的世界被夏日的熾熱融化,眼前只剩下炫目的藍與綠。
藍是大面積的湛藍天空,綠是她眸中的清淺笑意。
心中的煩躁被這場與冷色調的邂逅沖淡,只剩下與埋首機械時如出一轍的專註。
【心浮氣躁乃是大忌】
松田陣平這樣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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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弦鳴延續了她的駕車風格,馬力十足的摩托艇劃破海面,飛濺的浪花滋了男孩們滿頭滿臉。他們不甘示弱,將油門壓到底,極限的速度讓摩托艇在海上騰躍,拍打在臉上的細浪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海岸上有年輕姑娘看見飛馳的三人,拉着好友指指點點,只覺得這幫子海上競速黨酷斃了,只可惜她們沒那個技術,也沒有將油門踩死一直向前沖的勇氣。
明日香弦鳴在腦後扎了根小辮,防止過快的風裹挾着頭髮打她的臉,當她從那種腎上腺素飆升的狀態脫離時,才發現那根皮筋早不知道去哪了。
她很是熟練地扒拉在萩原研二身上,找他索要皮筋。
萩原研二有一頭柔順的中長發,在運動前習慣用皮筋束起,明日香弦鳴知道他肯定會帶多的。果不其然,他拉起自己泳衣的長袖,從手腕上取下一根小皮筋。
明日香弦鳴伸手去接,他卻將握着小皮筋的手背到身後,淺紫色眼睛帶着一抹狡黠的笑。
明日香弦鳴瞬間懂了他的意思,手指戳了戳這個壞傢伙的臉頰,富有彈性,手感意外地好。她背過身去,將後背交給了他,“需要我坐下嗎?”
“不用,這個高度剛好合適。”
他一低頭就能看見她修長白皙的脖頸,垂散在腦後的黑髮根根翹起,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獅子。
明日香弦鳴發質很硬,是屬於扎馬尾會在腦後炸開的那類,被慣會反向衝刺的某人吐槽硬得像馬鬃。
萩原研二扎小辮的手法意外地熟練,那是在私下對着自己練習過無數次的成果。他用修長的手將黑髮攏在一起,手指靈活度足以支持他完成一些精細的編織動作,不多時就完成了工作。用小皮筋作為任務的收束,他拍了拍明日香弦鳴的肩,示意完工。
冰沁的觸感從臉上傳來,明日香弦鳴扭頭去看,是松田陣平將一罐冒着涼氣道可樂貼到了她臉上。
深藍色眼睛的小捲毛對她露出微笑,笑容在陽光下顯得燦爛又奪目,“來一口涼快涼快?”
明日香弦鳴接過可樂,嘴上不客氣地說著【少喝碳酸飲料】,實則單手拉開易拉罐拉環猛炫。
松田陣平又拋給幼馴染一罐可樂,萩原研二在心底吐槽他對區別對待,但還是笑着拉開了拉環。
經過撞擊的碳酸飲料在打開的瞬間衝出大堆氣泡,不偏不倚地衝到了萩原研二臉上,他身前的明日香弦鳴察覺到背後的情況一個猛躥,機敏迅速地離開了他的身邊。
“小弦鳴,好過分。”
半長發的俊朗青年苦笑着抹了一把臉上甜膩膩的汽水,又像狗狗那樣甩了甩頭,終於能睜開眼睛時才發現兩位友人對着他的窘態發出了無情的嘲笑。
“過分的明明是陣平。”
明日香弦鳴絲毫沒有要上來幫他一把的意思,輕鬆地把鍋甩了出去。
“我請你喝可樂你可不能恩將仇報。”
他的幼馴染揣着手,又戴上了那副墨鏡,仰着頭一副大爺模樣,莫名討打。
萩原研二將易拉罐插在細沙中,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向他們步步逼近。
“我實在太感謝你們了,來讓我好好貼一貼吧。”
“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