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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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姜歲談極輕的語氣,彷彿一陣風就會吹散他這句話。
葉三認為,自己極有可能是聽錯了姜歲談這句話。
胸腔的氣息一下子被抽走,猶如是在海中溺水,被卷到了螺旋槳里。骨頭和血肉被攪碎。
肺里猶如是爆炸。呼吸間,沒有一點氣息滲入氣管中。
窒息,慘白。埋着頭,氣促,四肢發麻。胸口好像被尖錐般扎進來。
“葉津折?”
姜歲談看住葉津折虛白的面容,擰緊的眉毛,想要喘氣卻無法呼吸進空氣。
見狀,他立刻撲在在葉津折身上衣服里找哮喘的葯。
那個人的臉是濕漉的,髮絲也有點黏糊在了透明般的眼側皮膚上。
眼睫濕纖,指骨不自覺地蜷縮,像是要掐緊手心裏的肉,才會讓自己痛苦稀釋一些。
“你平靜下來,深呼吸,我馬上送你上醫院,”
終於,葉三吸進了姜歲談找到的哮喘噴霧。擰結的眉頭緩緩舒展,他眼中映着姜歲談發紅的眼。
葉三慘然地莞爾,他臉色好似一下子要在姜歲談面前消失一般,透明如同了羽毛。
十分鐘前,姜歲談那張有些久久不能回神,還生怕他復又發作盯着自己的模樣,在葉津折腦海里刻骨般難以消失。
“你這麼緊張我,”葉津折笑笑地揭穿他,語氣無力,“為什麼平時要裝作對我那麼差的樣子?”
葉三舉重若輕的口吻,他這看穿姜歲談的舉動,徹底惹怒了姜歲談。姜歲談轉而壓抑着自己慍氣,對葉三說:“我立即找葉家人來接你。”
這個哮喘發作完的人置若罔聞,笑笑點點頭:“除了用他們要挾我,你還會什麼?”
姜歲談怒不可遏轉身就走,葉三爬起來跟上姜歲談。姜歲談完全不等他。
“你回去。”喝令葉三。
葉津折跟在他身後,淡然:“我回乾媽家。”
“那裏不歡迎你。”姜歲談頭不回。
葉三氣喘且心悸地蹲下來,他沒有追。姜歲談在前面走着,後面沒有聲影,他才只能停下腳步,回頭看見了葉三。
姜歲談跑回去,蹲下去,把葉三遮擋臉的胳膊拉起來,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他們正在外面度假區的草坪上,草坪修整非常漂亮。
姜歲談說:“我讓人載你上醫院。”
那人氣若遊絲:“我歇一會兒。”直接被扶坐在草坡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人的氣色終於緩和。而與其同時,姜歲談早就撥打了救護車。
葉三似乎又不記得他哮喘的剛剛,也不記得姜歲談用話傷害他的時候,“以後老了,我要給乾媽慶祝每一場的生日。”
姜歲談其實不想再去刺激葉三的,可是,垂頭,如同喪家之犬,掩飾他的破碎腔調:“你別來”。
葉三仰頭:“怎麼不來,我給乾媽送翡翠金戒指。”
他的發小看見了葉三小太陽的臉,聽見葉三說,“然後給40歲的你送倆鐵核桃,給60歲的你送拐杖。給妹妹送好看的珠寶和房子。”
送不了。姜歲談心裏很清楚,他在心中早已回答了葉三。
看見葉三,他說:“我已經叫葉家人來了。”
姜歲談的發小,面色接近透明:“你很嫌棄我?”
“我不想再見到你。”姜歲談輕之又輕,明明知道葉三會聽見,也清楚葉三會被他的話刺到鮮血淋漓。
“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小太陽問他,他一直認為姜歲談是他的好朋友,兀地談回了他們矛盾的根本,“我會彌補妹妹的,”
“你拿什麼彌補她?”
“我會照顧她……什麼時候需要我,都可以,哪怕或許是我的……”器官兩個字還沒說出來。
“你有病是嗎,”姜歲談制止他的話。
葉三又笑笑,姜歲談怕葉三一歇就不願意走,風也冷。於是姜歲談打電話喊司機過來。
而葉三背過身去,他對姜歲談溫聲地說:“你到車上去等我。”
姜歲談沒有照做,而是大步走過去,他看見了葉三口頸里都是血,葉津折正在用衣服擦着慘白的臉。
觸目驚心。姜歲談的目光被刺痛了,震驚,且又畏懼。可是他說出聲音偽裝出毫無干係的:
“……我已經通知了葉家人來接你。他們在路上了。”
葉三沮喪,花了好一會兒,才把這一句話說完整:“為什麼……你不一早把我送回去?”
人都是有私心的,姜歲談的私心是,和葉三待久一些。
“希望我們以後少見面。”姜歲談言簡意賅。
葉津折眼中霧氣,沾染血珠的秀翹的睫毛顫了顫。
兩小時后。醫院裏,葉三進行着治療。
走廊里,姜歲談對接葉三的葉捕禪說:“放棄這個計劃。”
葉捕禪抬起了不解的眼神,問:“為什麼?”
姜歲談沒有回答。似乎舉目中,完全還是兩小時前,葉三吐血的晶瑩剔透面容。
葉捕禪略斂眸,問醫生關於葉三的情況:“他還有多久能活?”醫生說:“原本能活十年,現在長點就幾年,短的說不清。”
得到了答案后,葉捕禪望向姜歲談:“你不會覺得,他還能活很多很多年吧?”
“閉嘴。”姜歲談沒有回答他。
葉齋行走過來,葉捕禪臉上的張揚立即斂住,做出一副冷清且又火急火燎的模樣。
葉齋行看見了走廊里的姜歲談,他是見過姜歲談,不過是葉三的朋友。看也不看,冷眼斜了一眼姜歲談:
“這幾天葉三在你家?”
“嗯。”
“為什麼不送回葉家,不告訴我?”
“這是葉三自己的事情。”
葉齋行笑一下,“你離我的葉三遠點。讓我看見你接近葉三,你麻煩了。”
姜歲談:“不如喊葉津折少來找我。”
葉齋行翻起了千刀萬剮他似的眼神:“你不弔着他,他會來纏着你?”
姜歲談冷眼,完全沉下臉色。
“少給我刺激葉三,我不會放過你的。”葉齋行說完警告,轉區對葉捕禪說話。
姜歲談站在原地,一聲不發。
直到電話打來,是蘆如竹。姜歲談拿起來接聽,電話那頭媽媽問他:“你和折折怎麼不回來?”姜歲談略換了個語氣,安撫母親:“他回家了。他哥哥來接他。”
“他哥哥對他很兇,小時候他沒和他家人吵架,一吵架他就來找你。他哥現在是不是又說折折了,你幫忙勸一下他哥。”
“我會的。”姜歲談淡然。
病房裏。葉津折是清醒的,他斂住眉眼,一動不動。
葉齋行說:“讓挪因回來看你。”
葉津折說:“挪因回來……”重複着,又苦澀,“繼承權給挪因也可以的,”
隨即,葉三抬起了朦朧的眼,“為什麼,不和我跟挪因商量?我的意見就不值得?不重要?”
葉齋行知道他在說什麼,葉三的心結是什麼。
“你懂什麼。你只需要把身體養好了,葉家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葉捕禪在一旁聽着。
葉齋行的話像一分場面話,九分哄自己。
“大哥,我可能要去見媽媽,不用多久。”葉津折終於說出這麼一句,“我只有這麼一個心愿。”他大哥知道他的心愿是什麼,就是不要讓葉捕禪回來。
葉齋行說:“你要是活着,我就兌現。你死了,我實現不了。”
葉齋行走後。
愛豆葉捕禪進入病房。
“你不是說退賽嗎,為什麼活動上還有你?”葉津折問他,尤其是上周電競會場的那一場秀。而且網上並沒有流出葉捕禪要退出選秀的消息。
葉捕禪微笑:“距離我奪冠只剩不到一周時間。大哥說可以寬限我把最後一周時間放在選秀上。原來大哥沒答應好你?”
他望住葉津折,知道只要葉三和葉齋行相處,葉三就會要挾葉齋行把自己剷除。葉捕禪笑笑:“你這麼恨我啊。”
葉三抬起眼去盯他。
“怎麼讓你早早離世呢,你應該看着我掌權葉家才對啊,葉三。”葉捕禪略笑笑。似乎他的願景要實現一樣。
“你死還是活着,你都無法阻止我進入葉家,進入掌權核心位。徒勞什麼?”葉捕禪走過來,攥起葉三的衣服,逼他仰起頭來。
直視自己。
“我當然希望你活着,親眼看着我,怎麼把葉家拿下。”
“你拿不了。”
“我會的,等我拿下葉家,我會報復你。讓你活得跟植物人一樣,雙眼看着我,聽我干那些渾事。可是你沒有辦法,你只能仰我鼻息,你是我養的一條狗。”
葉津折笑:“你在白日說夢,”
“你不是夢見過了嗎?怎麼,還不相信?”
葉津折表情有點凝固。
“你不是去心理醫師診斷,你聽到的,看的,以及夢境。我告訴你,都是真的。我會掌權葉家,你的弟弟葉挪因在兩年後死在海路。你大哥入獄。你二哥並沒有管你們,你猜猜是為什麼?”
葉津折表情沉住。
甩開了發愣的葉津折,葉津折重重摔落在病床上。
葉捕禪笑,上來,撕開葉津折病服,“你這顆心臟,最後是姜歲談給你換上他的。但是你換上,你卻始終無法適應。但是姜歲談是因你而死的。”
“愉悅嗎,”葉捕禪面帶笑容,“得罪你的,都會在你面前死。”
“我不會讓你這麼容易就離開人世,你干過哪些爛事,你要親眼看着它們反噬在你身上,你聽見沒,葉三。”
葉津折眼角濕潤,“你是誰?”
葉三以為葉捕禪回說嚇唬的話。
兒葉捕禪略抬起了優雅面容,清貴,如同落難的貴族。“繼續活着吧,葉三,你會知道的。”
葉捕禪走後,葉三把藏在病服里的錄音筆拿出來。
葉三眨了一下倦疲的眼睛。
垂了一下眼,會讓你得逞么。不可能的。
·
葉三在醫院沒待多久,就自行出了院。
出院后,葉齋行派了不少人跟着葉津折。美曰名其是保鏢,其中也是限制葉三出行,以及不讓姜歲談接近葉三。
可是葉三已經打消了去找姜歲談的念頭了。
葉津折有一次,不知怎的,去了葉齋行的剪綵儀式上。
事後,全是聽保鏢對自己說的。
自己去了葉齋行的某經濟區計劃剪綵中,在那裏發瘋。
葉三不認為是自己會做出這麼沒有教養的事情。
而當幾個保鏢和當時的職員,同樣的複述給自己聽時,葉三覺得恍惚。
有一天,當葉齋行剛開完會。
葉三站在他會議門口:“大哥我找你聊聊。”
“什麼事?”
“前幾天的剪綵,我真的跟發了瘋一樣嗎,”
葉齋行不是普通人,只是看住葉三有些神情恍惚的模樣,向來他格外寬恕家人,尤其是葉三,完全可以用得上縱容這個詞。“做出了又怎麼樣,”
“大哥你不嫌我……給你丟人嗎?”當著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面前。作為葉齋行的弟弟,在發瘋。
葉齋行摸摸葉三消瘦的下巴,“你生病了,正常的。”
“我生的病不會讓我在你剪綵儀式上那麼發脾氣的。而且,我事後一點都記不起來了。”葉三眉頭輕蹙,完全是無奈,痛苦記不起的樣子。
“我會讓最好的醫生團隊治好你的。”葉齋行走去在沙發上,“過來。”
葉齋行在他的總裁辦公室鑲嵌的休息間上找出來一個盒子,裏面是一張紙。“你讓我寫的保證書,說不許跟你生氣。我還記得了。”縱溺情感縈繞在眉宇間。
是上面小時候不知道多少歲,歪歪扭扭寫的字,因為被鑲嵌在了相框裏,做了特殊保存的工藝,鉛筆字才沒有褪色。
葉三看住相框。
葉齋行看出他臉色沒有血色,輕輕拍他肩膀,“過幾天,挪因回來。這幾天不要亂跑。”葉三和葉挪因關係還不錯,也許是因為年齡相近的原因。
葉齋行的話,在葉三聽來,就跟是自己亂跑,見不了葉挪因最後一面一樣。
“挪因回來,是見我最後一面嗎?”
葉齋行說:“瞎想什麼。挪因放假了,難得回來一次。”
葉三覺得自己腦子想的,和自己要說的,完全是一刀子。這幾天或許在他沒有記憶中,拿這個刀亂捅他身邊的人。
“你臉色不好,我讓特助送你上醫院。”
“我想睡一覺。”
“在我休息房。”葉齋行還沒說完,只見葉三有些踉蹌,伸出手去,扶住葉三,把他扶到休息室的床上。
葉三坐下來,電話打來,他睏倦,沒有看。
慣性接聽電話:“哪位?”
你帶走了我妹妹?”
葉三他聽出來了是姜歲談的聲音,只是問:“她怎麼了?”
“她失蹤了。失蹤前最後監控畫面是,你帶走了她。”
葉三神思恍惚。
葉齋行問:“誰打來的電話?”
葉三把電話拿下去,抬起臉,一如既往:“挪因打電話來,說讓我給他預約北極餐廳。”笑一笑。
葉齋行揉了一下葉三的臉:“嗯,你要去給他預約嗎?”
葉三點點頭,“我先去預約了餐廳,等他回來。”
出了葉齋行的集團總公司,葉津折臉色大變,他完全記不起來,他帶走了姜洗星。
手裏冷汗涔涔。
“我沒有帶走她。”
“監控我已經發過來了。你想幹什麼?葉三。把她交出來。”
“我記不清楚了,”葉三苦着口,“我真沒有帶走妹妹。”
可是手機“滴”,視頻傳來。
葉三拿下手機看,放大視頻,只見在一個路口,穿着自己平時的衣服,幾個人把姜洗星敲暈了。
那是他的背影,一模一樣。只見側臉,就是他葉三本人。
監控中的他冷漠地看着暈倒的姜洗星,一行人,拖着姜洗星,消失在監控里。
這監控畫面就像是螞蟻,密密麻麻鑽進了葉三的心裏,找准縫隙要咬破一樣。
蒼白的辯駁:“不是我,我沒有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