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八旗選秀
蘇溶溶回到府里時,蘇克察還沒回來。她走了一天,累得半死,而且十分鬱悶。這是一個她一無所知的時代,最糟糕的是,就連她自己的命運,似乎都無法控制。蘇溶溶嘆了口氣,自己從高中畢業,所有接觸的都是抓人破案,除了做警察,自己什麼都不會也不懂,難道真的要“媒妁之言”嫁人,“三從四德”受氣,再生五六個孩子?!
想到這兒,蘇溶溶一頭倒在了床上,離開了熱愛的公安事業,自己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蘇溶溶歪着,不一會兒下人敲門,說老爺回來了,喊她到前廳去吃晚飯。她這才站起身,意興闌珊地向外走去。
“爸……阿瑪。”蘇溶溶吐了吐舌頭,都快一個月了,她還是不習慣這樣稱呼。
蘇克察無奈地搖頭笑了笑,對她招手道:“妞,過來,阿瑪有話和你說。”
這蘇克察整天早出晚歸,整把全部精力都奉獻給了康師傅。當然,自從自己“死而復生”之後,他已經努力擠出時間來陪自己。“妞妞”是滿族人對女兒的昵稱,雖然蘇溶溶不是滿族人,但每當蘇克察這樣稱呼自己時,心裏都暖暖的。
白天的悲傷散去了一些,蘇溶溶乖巧地走到蘇克察身邊,坐在他交椅的腳踏上。蘇克察慈愛地問道:“妞,你今兒出去走了走,怎麼樣啊?”
蘇溶溶想了想,說道:“一路上百姓安居樂業、秩序井然!”
蘇克察哈哈大笑了起來:“妞啊,天下大和,這都是當今聖上的恩澤!”
蘇溶溶笑着點點頭:“康師傅是個好皇帝!”
“誰?”蘇克察聲音陡然一高,蘇溶溶吐了吐舌頭:“沒什麼,我說當今皇上是個好皇帝。”
“唉……”蘇克察嘆了口氣:“妞啊,你這麼乖巧伶俐,阿瑪真捨不得你!”
怎麼個意思?蘇溶溶猛然抬起頭:“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您……您要趕我走?”
蘇克察搖搖頭,寵溺又傷感地看向蘇溶溶,緩聲說道:“該選秀了!”
“選秀?!”蘇溶溶脫口而出:“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蘇克察哭笑不得,搖頭說道:“你這孩子怎麼突然犯傻了?咱滿人從龍入關時就定下,凡滿族八旗人家,年滿十三歲至十六歲的女子,必須參加每三年一次的皇帝選秀女。選中者,留在宮裏隨侍皇帝成為妃嬪,或被賜給皇室子孫做福晉”
“我不當嬪妃或是福晉!”蘇溶溶想起那些什麼“紅顏未老恩先斷”就發?。
蘇克察無奈道:“不選秀就不得嫁人!”
“不嫁就不嫁!”蘇溶溶想起白天看見的那個青年婦人就一陣哆嗦:“阿瑪是禮部尚書,難道連這點兒面子都沒有嗎?”
“又說傻話!”蘇克察輕輕拍了拍蘇溶溶,嘆聲道:“咱們鑲白旗本就是下五旗,不受待見,阿瑪這個禮部尚書也是皇上念在蘇克察一族曾為先祖近侍,入關時拚死護駕有功體恤的。京城裏頭,到處都是黃帶子,咱們算個什麼啊!”
蘇溶溶想了想,片刻笑道:“阿瑪放心,選就選,我有辦法肯定選不上!”
蘇克察嘆了口長氣,沉默不語。
沒過兩天,一個灰濛濛的傍晚,鑲白旗參領拿着寫有“蘇克察.溶溶,鑲白旗,禮部尚書蘇克察.恭良之女”的牌子,敲響了尚書府的大門,馬車停在了院門外,蘇克察親手將溶溶送到馬車上,還沒說話,不僅老淚縱橫:“妞啊,萬事都要小心!”
蘇溶溶忍着眼眶中打滾兒的眼淚,不過一月相處,她已經能夠感受到蘇克察對自己如掌上明珠般的溺愛。此時分別在即,蘇溶溶不想讓他傷心,拚命壓着嗓子眼兒的酸澀,笑着說道:“阿瑪,沒準兒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呢!我長得這麼丑,誰要啊!”
“你這孩子!”蘇克察果然笑了出來,他轉向參領,恢復了肅穆的神情:“照顧好我兒,她年紀小,一切都生疏得很!”
參領“喳”了一聲,駕着馬車沿着鼓樓東街向紫禁城走去。一路上,到處都是騾車,接着正白、鑲白兩旗的秀女。馬車還沒走幾步,已經停到了神武門外。
夜色中,高大巍峨的神武門更顯肅穆莊嚴,天家威儀讓人禁不住沉默起來。此時,上百少女梳着旗頭、穿着旗袍、踩着花盆底兒站在神武門下。幾個老太監、老嬤嬤正低聲呼喝着讓女孩子們按照各家旗籍排隊站好。
參領正要扶着蘇溶溶下馬車,蘇溶溶笑着說道:“參領大人,請容我補個妝!”
參領一愣,笑着點點頭:“格格請便!”
蘇溶溶鑽進馬車,心說鬼才想入宮伺候人呢!她拿出藏在袖筒里的墨硯,指甲挑起來一些,在手掌中揉開,然後薄薄一層拍在臉上,她已經試過好幾次了,這樣塗上的黑色既自然又醒目,絕對不會穿幫!
從馬車裏鑽出來,蘇溶溶一直低着頭,直到參領將她送到鑲白旗秀女隊伍中。不一會兒,一個老太監走了出來,悄無聲息帶着十幾名秀女走進神武門,來到順貞門外等候挑選。
初選先看個頭和高矮胖瘦,宮裏的首領太監和老嬤嬤就能操辦。蘇溶溶一組一個女孩子因為個子太高,被刷了下來;接着首領太監讓大家全都抬起頭來,挨個報名字、旗籍還有出身,聽秀女語言聲調。
當輪到蘇溶溶時,她故意將眼睛瞪得傻大,聲音憋得生粗,十分上不了檯面地報道:“蘇克察.溶溶。”
那首領太監看到她一張黑臉時,就已經搖頭,此時聽她如此說話,更是直皺眉頭。按例,蘇溶溶還要報自己的出身,首領太監細聲細氣問道:“你是誰人之女?怎不見族人家長?”
蘇溶溶胸脯一挺,大聲說道:“我是禮部尚書蘇克察.恭良之女。”
頓時,首領太監臉色微變,他向後看了看身後戶部、內務府負責遴選的官員,大家目光一錯,便瞬間離開。
“留!”首領太監高唱一聲,旁人立刻從碟中拿出一塊木牌,奮筆疾書。蘇溶溶傻眼了,難道清朝流行重口味?!
這是初選,只是簡單粗篩一遍,除非着實不能入眼的,其他都留了下來。這些女孩兒被送到固定地方,一邊等待其他秀女,一邊學習初步的宮廷禮儀,以便過段日子再選時,不至於失禮於宮妃。
景山後面的一處僻靜衚衕就是大名鼎鼎的妞妞房,凡是初選合格的女孩子,便被安排住進妞妞房做進一步的培訓教導。學宮中規矩禮節,學女紅,還要每日要讀書寫字!
蘇溶溶耷拉着腦袋,從馬車上跳下來,跟着臉比自己還黑的嬤嬤走進了一個並不寬大的小四合院。她和三個秀女被分住一處,四個姑娘剛走進屋子,便開始有人歡喜有人愁。
蘇溶溶一頭栽在床上,心裏難過不已。
“妹妹”,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您怎麼了?”
蘇溶溶抬起頭,眼前站着個小姑娘,她個頭不高,身子一點兒都沒有北方人的寬大,而是一幅江南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兒,一張巴掌小臉也很是俏麗。
“我沒事兒!”蘇溶溶坐了起來,看着其他兩名女孩兒。
那位江南小妞說道:“沒事兒就好,我叫薇寧。”
蘇溶溶立刻也友好地說道:“我叫溶溶,你可以直接叫我溶溶!”
小薇捂着嘴呵呵笑了出來:“妹妹年紀小,但性子好爽利。”
那兩位姑娘也走了過來,一位叫錦和,一位叫明月。四個女孩兒扯了會閑話,便各自睡去。
天剛亮,嬤嬤就挨着屋的砸門,蘇溶溶揉着眼睛醒來,一直磨蹭到大家都出去了,這才偷偷摸了黑臉,跑了去處。
嬤嬤知道她的身份,剜了她幾眼,沒當場給她摔臉,便對這眾秀女說道:“各位小主子們,嬤嬤我也是奉命行事,為主子娘娘當差!今後若有什麼地方說的不對,您可千萬別記恨嬤嬤,嬤嬤還等着您一朝變為鳳凰,抬舉抬舉嬤嬤呢!”
蘇溶溶撇撇嘴,心裏湧現出容嬤嬤那高大威猛的形象。
“今兒個,各位小主要學習一下宮廷禮法。宮裏規矩大如天,一招一式都有講究,您就說給主子奉個茶,怎麼端茶、怎麼遞手,就連茶碗兒怎麼送出去都有講究,若是做錯了,遇到主子高興,罵一通也就過去了,要是遇到主子煩心,砍頭扒皮也是常有的事兒!”
這嬤嬤一番話,把小姑娘們兒嚇得一愣一愣的,蘇溶溶畢竟心智成熟,她有點兒不屑一顧。
果然,第一堂課還就是上茶。
嬤嬤示範了一遍。她小步快走,輕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到了近處,雙腿盤着那麼一蹲,竟然穩穩噹噹,低着頭、垂着眼,雙手平平舉國眉毛,捏着嗓子輕柔請道:“主子請喝茶。”兩手平送出去,不高不低、不偏不倚正好就在對方胸前,那茶杯不僅穩當,而且最繁盛的彩繪定然是正正對這主人的。一套動作下來,如行雲流水,一點兒都不覺得下作。
可是,女孩子們做起來,就問題百出了。走路聲音太響、蹲得搖搖晃晃、茶杯抖得太厲害、杯子覺得太高、杯身的彩繪沒有對準主子……總之所有問題看似細小,但都被嬤嬤一一揪出。最後的結果是,所有人罰蹲!
蘇溶溶早就氣得火毛三丈,要不是估計蘇克察顏面,她早就一腳踢飛嬤嬤,翻牆頭跑了。此時,她正貓着小步半蹲着,眼看就要堅持不住了,嬤嬤一柳條打在了她背上:“腰挺直!”
“挺個屁!”蘇溶溶真火了,她一下子跳起來,奪過嬤嬤手中的柳條,狠狠摔在地上,大叫道:“你還有沒有人性啊,我們都蹲了半天了!我們是來選秀女的,又不是來受氣!你別太過份啊!”
那嬤嬤一下子愣住了,片刻大嚎起來:“哎呀我的娘啊,我為主子娘娘辦差,卻落得被秀女打罵,這還沒成主子呢,就如此給臉子,摔打下人!都是從龍過來的,打我就是打老祖宗啊!”
這嬤嬤一陣夾槍帶棒,蘇溶溶更是氣的恨不得真抽她一頓:“誰打了你了!你這老女人怎麼這麼潑婦!”
“別說了,別說了!”小姐妹上來就拉,蘇溶溶可不是弱質女流,她一揮膀子,就將上前勸架的女孩子們揮了個跟頭。
“哎呀”一聲慘叫,蘇溶溶扭頭看去,那個江南小妞已然躺在地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