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深山孤魂
時間又過去了2年,到了案發的第8個年頭。這年春天好像特別短,不到5月就入夏了。人們早就穿上了短袖,愛美的女性也穿上了短裙和弔帶衫,只是這一年人人都必須戴口罩出門。
距離H市100公里的桐安縣,在一個生態開發區的工地上。早晨8點不到,一群工人就在深山裏工作了,幾台挖掘機在兩座山的中間挖山澗的土和石子。這裏將被開發成生態旅遊項目,在兩座山中間有一條清澈的小溪,這條小溪將被拓寬成為一條人工河,在河的兩邊將建別墅和酒店。
一台挖掘機將小溪里石子和土挖向一側,在挖了幾斗土和石子之後,司機突然看到前方的土下方,隱約地有一些白色長長的石頭,再仔細定睛一看好像是骨頭。司機跳下車,不敢向前走,對旁邊一個包工頭模樣的人說:“吳經理,你過來看看,這些是不是人的骨頭。”
“人的骨頭,有什麼怕的。”這個吳經理顯然在工地上幹得多了,可能經常碰到工地上挖到墳墓。吳經理走到那堆土的旁邊,看了看,對那個司機說:“是死人骨頭,估計死了有些年頭了,連棺材都爛了,拿把鐵鍬過來,挖開看看。”
有人提醒道是不是古墓,我們還是報文物局吧。吳經理對那人說:“你瞎啊,這個連個墳頭都沒有的,不要說裏面有文物了,可能連像樣的墳都沒有。不知道哪個朝代的窮苦人家死了人,用草席一卷,挖個坑給埋了。”
吳經理拿着鐵鍬把人骨旁的土和石頭向兩邊鏟,突然鐵鍬發出清脆“鐺”的一聲,吳經理嚇了一跳,兩邊圍觀的司機和工人也都嚇得不輕,紛紛逃得遠遠的。畢竟碰到人骨,人們還是有一些敬畏的。
過了好一會兒,有膽大的慢慢走向前,定睛一看,叫道:“吳經理,各位,你們看看這是不是一條皮帶,還是女式的。”
有人叫道:“這好像是一條現代的皮帶,快報警!”
半小時后,桐安縣刑偵大隊大隊長汪勝帶着刑警們抵達現場,馬上在發現屍骨的周邊500-600米範圍內拉上了警戒線。法醫、技術人員展開了工作。
法醫在對人骨進行檢查和鑒定,技術人員在現場和周邊收集痕迹和證據,但是由於現場是建築工地,對痕迹破壞得非常嚴重,周邊幾乎沒有可以提取的有價值痕迹。技術人員只在人骨周邊找到一條沒有腐爛的女式皮帶,以及衣物上一些沒有腐爛的金屬飾品、塑料紐扣,和部分沒腐爛的頭髮。
2個多小時之後,法醫將人骨放入裝屍袋,技術人員也把人骨旁的物品裝在證物袋裏。法醫對汪勝說:“汪隊,我們需要市局的法醫和痕檢過來幫忙。屍體已經完全腐爛,只剩下人骨,估計死亡時間至少在5-6年以上。現場除了一部分死者衣物上的金屬、塑料和一條做了防腐處理的皮帶之外,沒有任何物品可以證明屍骨的身份。”
汪勝看了看所收集到的證物,的確需要市局的協助,就對法醫說:“好的,劉法醫,我這就聯繫市局刑偵支隊。”汪勝拿起電話,撥通於冬的電話:“喂,於隊,我是汪勝。我們這裏發現了一具屍骨,已經腐爛成白骨了,看來有些年頭了,沒有找到任何身份證明物證,需要市局支持。”
於冬在電話那頭問:“人骨是在哪裏發現的?是完整的人骨嗎?判斷死亡了多少年?”
汪勝回道:“在我們縣裏萬塢嶺的一個工地上發現的,人骨是完整的。法醫初步判斷已經死了5-6年了,
已經做了初步勘驗和屍檢。”
於冬說:“你先把現場照片和相關資料發給我,我讓周航和陳建峰過來協助你們。”
“好的,好的,我這邊把現場照片、資料和相關文件,回去馬上整理好發給你。那行,我等周法醫和陳隊啊。”汪勝掛了電話,對劉法醫和技術中隊的刑警說:“市局周航法醫和省廳技術中隊的陳建峰帶人和儀器過來,估計下午就到。”
下午2點40左右,周航和陳建峰帶着市局的法醫、痕檢技術人員對現場重新勘驗了一遍。周航和陳建峰迴到桐安縣法醫科對屍骨做鑒定,晚上8點左右周航拿出了對屍骨的鑒定結果,周航對汪勝等刑警說:“通過對人骨骨架、顱骨和骨盆分析,這具屍骨是女性,通過對人骨的牙齒和骨骺分析,死亡時約24-30歲之間,身高在1米70左右。根據這具屍骨的骨盆開闔程度,基本判斷該女性生前未生育。從屍骨的腐爛程度,以及隨身物品的腐爛程度而言,這具屍骨死亡時間超過5年,不到15年。死者顱骨有輕微骨折,是鈍器所致的生前傷,左腿骨也有傷痕,但是是陳舊傷,一般是專業舞蹈演員或者運動員有這樣的傷痕。”
汪勝對周航說:“周法醫,這死者在生前,被人用東西擊打了腦袋,而致死的嗎?”
周航說:“一般來說,顱骨的輕微骨折不會致死,具體死亡原因,按現在的白骨化程度來說,不太好查。”
汪勝又問周航:“周法醫,這個死亡時間能不能再精確一點?”
周航說:“再精確一點,以現在我們手上的儀器設備有點困難,我們需要帶些骨骼樣本和頭髮樣本回去再做鑒定。另一方面,我們也要到市裡對死者的DNA做鑒定。”
“死者死亡時間,應該在7-9年之間。”陳建峰說著,手拿着資料走進法醫科。陳建峰把資料遞給汪勝,然後說:“我剛才把死者那條皮帶的品牌做了鑒定,那條皮帶的品牌叫拉貝爾,我聯繫了拉貝爾的廠家,根據廠家說他們那條皮帶是在9年前生產的,生產了2年就停產了。我再根據皮帶的金屬扣磨損程度分析,這條皮帶死者使用了1-2年,而且根據廠家說這條皮帶不是單售,當年是和一款羊毛衫一起搭售的。這款衣服售價在3000-4000,8-9年前能買得起3000-4000元衣服的年輕女性,收入不低啊。”
突然周航和陳建峰相互看了看,都不說話了。汪勝等桐安縣刑警看看他們突然不說了,也不知道什麼情況,汪勝正準備讓陳建峰繼續說下去。
陳建峰對周航說:“7-9年前,拉貝爾品牌服裝,1米70身高、24歲,高收入年輕女性。”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楚靖?!”這個案子讓多少當年參與專案組的刑警,一直是遺憾,當年失蹤的嫌疑人楚靖這些數據一直記在大家的心裏,尤其是周航和陳建峰。
陳建峰對汪勝說:“汪隊,你們可能不用管這個案子了,這具屍骨如果沒有搞錯,應該是我們追查了8年的一起案子的嫌疑人,我和周法醫再確定一下屍骨和證物。”
陳建峰和周航兩人,又用了近2個小時固定證據,除了DNA,其他的證據基本可以確定,這具屍骨就是當年失蹤的楚靖。
陳建峰對汪勝說:“汪隊,麻煩你派人先把現場保護好,包括屍骨和證物。我們帶一部分屍骨和證物先回市局,鑒定死者的DNA。”然後對周航說:“周法醫,你這邊怎麼樣了,我們這就回市局。”
兩人帶着屍骨和證物連夜回市局,路上陳建峰非常興奮,恨不得把當年專案組的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但是兩人一商量,決定在沒有100%確定屍骨是楚靖前,還是不要提前告訴大家這個消息,萬一不是楚靖呢?這不是讓大家看到希望,然後又讓大家失望了嘛!
陳建峰一路上在唏噓,自己暗戀了20多年的人,最終因這個案子而失去了心中深愛的她。
第二天上午,於冬在市局參加大案要案專題會議,省廳、市局主要領導都在場,而盧紅江、賀輝、歐陽延代表各分局刑偵部門也在會上。
這時於冬的微信收到一條信息,是陳建峰發過來的:“1016凶殺案的嫌疑人,楚靖找到了。”看到這條信息,是於冬8年來最值得興奮的消息。
於冬馬上回了一條給陳建峰:“人在哪裏?”陳建峰迴道:“市局法醫室。”於冬聯想到昨天桐安縣發現的屍骨,一種不祥的預兆湧上心頭。於冬回道:“等我和盧隊,我們在開會。”
“好的。”陳建峰迴道。
散會後,於冬、盧紅江、歐陽延和賀輝一起到法醫室,這時方瑜已經在法醫室了。四人看到法醫室里躺着一具白骨,當年專案組是做過楚靖被人滅口的推測的,但是當大家真正看到楚靖變成一具白骨時,還是有一點震驚。
於冬問周航:“確定了嗎?”
周航點點頭,拿了DNA報告給於冬他們四人。於冬看了報告,對盧紅江說:“老盧,你通知一下楚靖的家人讓他們過來做一個DNA的比對,認領一下屍骨吧。”
盧紅江點點頭,打電話給拱海分局讓人去通知。盧紅江對於冬說:“老於,現在可以讓深圳警方把杜月梅或者應該叫杜凈靈控制起來,我們過去直接把人帶回來審問。”
於冬說:“我這就和深圳警方對接,你去安排手續。不過你不要去深圳,讓別人去,這邊還有一些證據和疑點我們需要解決一下。”
“好的,老於。”盧紅江說道:“8年前,是歐陽最早分析出,這案子有可能是杜月梅行兇,然後找郭凱幫忙處理現場。但是當時一直找不到楚靖的去向,所以我們沒有證據查明真相,偵破此案。”
歐陽延說:“當年其實,我們主要還有幾個關鍵環節沒有查清楚,一、‘楚靖’的影像在案發後還曾經出現在銀行、車站和嘉明服務區的視頻里;二、‘楚靖’是怎麼離開的嘉明服務區;三、郭凱有不在場的證據。所以當年不敢確定這起案子是杜月梅行兇,而是往楚靖誤傷趙俊清,導致其致死的方向在查。當然最關鍵的是楚靖一直下落不明,如果桐安縣不在那個山谷里開發項目,要讓這起案子真相大白,還需要一些時間。”
於冬說:“是啊,當年杜月梅和郭凱,他們這起案子偽造的水平,可以說在我們市裡所偵辦的案件中,也是值得研究的一個案例了。不過一切都有定數,雖然真相來得晚,但是它不會缺席的。現在先帶回杜月梅,再把缺失的證據和疑點查清楚,同時抓捕郭凱。”
“是!”眾人異口同聲地回道。
盧紅江馬上安排賀輝帶人去深圳,把杜月梅帶回H市。方瑜和歐陽延要求,要參與整個案子的偵辦和審理工作。
經於冬的申請,1016凶殺案專案組再次成立,專案組成員基本上還是原來的8年前人馬,只是周光海因失職被隔離審查,而廖建軍在2年前退休了。
賀輝帶着刑警當天就出發去深圳,第三天一早通知盧紅江,已經從深圳警方那邊做好交接,現在正在高鐵上,下午4點到H市東站。
杜月梅下了高鐵那一刻,看着這座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8年了,離開了8年,外逃8年,最終還是要回來接受審判。
杜月梅坐在警車上,看着這座城市8年來的變化非常大,到處都是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滿街豪華汽車,現在的H市和深圳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她8年前去了廣東之後,再也沒有回過H市,哪怕自己親人生老病死。她無數次想過自己再次回來的情景,當然今天的情景也經常出現在她的夢裏。
這8年來,她吃齋念佛,以贖當年的罪,也是幻想着自己能夠逃脫法律的制裁。她之所以在深圳也是想着自己能夠多賺一點錢,帶兒子去香港,然後去國外。但是時運不濟,一直沒有賺到錢,而且兒子還經常生病。現在她知道自己最終肯定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她在想兒子沒了她怎麼辦?只能拜託郭凱或郭家了,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郭凱至今還是單身,把兒子交給他撫養,也可以為他養老送終。
當杜月梅被深圳警方抓住時,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兒子交給了表姐,對兒子說自己要回老家一些天,讓兒子乖乖跟着表姐。如果自己萬一不來接兒子,有乾爸會來接他回老家的。
當兒子問她乾爸是誰,她告訴兒子你乾爸叫郭凱。想到這裏,想到兒子,杜月梅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杜月梅自己也不知道是懊悔的眼淚,還是因為兒子以後無依無靠,生世凄涼,而流淚。但是自己作的孽,還是要自己去償還,正如她日常念的佛經里說的:因果循環,自有定數,萬事皆有輪迴。自從兩年前H市警方再次找到她時,她知道這一天應該馬上就會到來的,她本想再帶著兒子逃往他方的。但是現在網絡技術,她能逃到哪裏不被發現呢?
警車飛快地開着,閃着警燈響着警迪,路上車輛和行人紛紛讓道,杜月梅還沒看夠這座城市新的變化,警車已經進入了拱海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