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今天情況怎麼樣?”諸伏景光貼心地給幼馴染將靠墊整理好,一邊觀察着降谷零的臉色,一邊問道。
“好多了。”降谷零回憶了下,努力展露出一個與記憶中22歲時的自己無異的笑容。
諸伏景光的心卻明顯一沉。
這不是正常的Zero,他的幼馴染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他心不在焉地拿着刀開始給幼馴染削蘋果,煩亂的思緒卻讓他的手指被鋒利的刀刃割破都沒有發現。
“景!”降谷零卻無法坐視不理,他坐起身,將明顯沉浸在思緒里的諸伏景光喚回神,同時從對方手裏奪過水果刀,“你到底在發什麼呆啊?都削到手指了!”
諸伏景光任由他動作,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那雙藍色的貓眼裏一派認真:“這應該是我問你的吧,Zero,你到底發生了什麼,連我都不可以說嗎?”
降谷零一滯,他其實早就猜到會有今天這場對話,不是今天也是明天——如果這幾個真的是他同期的話。為此他甚至模擬了多個說辭,以應對不同的場景。但這些充足的準備,在對上那雙靈動的貓眼后,降谷零就遭遇了卧底生涯中最大的難題——他完全說不出口。
他只能狼狽地避開了與對方的視線接觸,理智在搖搖欲墜:“真狡猾啊,明明景也是吧……”
“欸?”諸伏景光萬萬沒想到話題會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你在說什麼呢,Zero?”
“你敢說,自己沒在瞞着我們偷偷調查嗎?”降谷零反問。
諸伏景光聞言一虛,張口就想辯解,但話未出口,他又頓住,再開口時變成了:“我明白了,原來Zero你們是這種心情啊……”他輕嘆一聲,似乎想通了什麼,原本緊繃的精神都肉眼可見地放鬆了幾分,“等你身體好些,我會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們,那麼,Zero,你呢?”
降谷零完全沒想過這個諸伏景光竟然是這樣的反應,他一剎那瞪大了眼睛,仔細盯着對面一臉認真且擔憂看着他的“幼馴染”,卻完全無法從那雙明亮執着的眼睛裏看出半點的虛假,真是犯規啊……他無聲嘆息:“我可以,晚點再說嗎?”
在情況不明的當下,多年的卧底經驗,讓他無法放下戒心。直覺和所掌握的心理學技巧和痕迹學技巧都在瘋狂的告訴他:這是真的景,真實的松田、萩原、班長;理智卻在不斷警示他,他現在太過於主觀,卧底的這十多年經驗告訴他不要輕易展現自己的底牌,導致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和目的都還沒有任何的線索,他要更冷靜客觀才能避免成為炮灰。
情感與理智不斷交鋒,他心內逐漸焦躁,面上卻不敢泄露分毫。
這些,他以為他已經掩飾的很好,且他也足夠自信,以他多年來在黑衣組織內豐富的卧底經驗,獨自一人面對那些瘋狂的犯罪分子,他的演技就算不如貝爾摩得,也肯定可以騙過琴酒他們了。
但是,眼前的人告訴他,他失敗了。
畢竟,那是,他的幼馴染啊。
無論是黑歷史,還是情緒,是對他的所有都一清二楚、願意為了保護他們而自願殺死自己的那個溫柔的、堅定的幼馴染啊!
這樣的諸伏景光,這樣的真實感,都讓他的理智逐漸坍塌。降谷零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濕意,漫不經心地擺弄起了之前從諸伏景光手中搶來的水果刀。
自從他來到這裏,已經是第4天了,除去昏迷不醒的3天,引起他昏迷的劇烈頭痛已經在消失,身體上的虛弱感也同樣在逐步消失。如他所料,醫院一系列檢查下來,除了睡眠不足、用腦過度這類不知道算不算毛病的理由外,並沒有發現什麼大問題。
依他對身體的自我評估和理性推斷,這些應該都是他突然獲得了未來記憶以後的連鎖反應。就彷彿讀檔一樣,正常電腦讀取一份幾兆的檔案,只需要幾秒,甚至零點幾秒;而如果同時讀取的檔案太多太大,那需要的時間就會加長,甚至死機。
他的大腦也一樣,只要消化了,後面就沒問題了,身為一名合格的社畜,這麼多年的卧底生涯已經讓人將自己的潛能充分壓榨了出來,區區十來年的記憶並不能對他的身體造成更多的傷害。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自己的記性變好了……很多細節竟然都能回憶起來了——不管是過去的,現在的,還是將來的。
降谷零暫時將這點疑惑壓下,準備重新開始思考現狀,一隻手卻突兀地在他睡得微翹的頭髮上微微揉了揉,他一怔,茫然抬頭,正對上“諸伏景光”無奈又溫和的神情。
“Zero真是的,這次就暫時放過你,先把飯好好吃了,等會兒我們下去走走?”明明以前Zero絕對不是會在他們面前警惕的人……罷了,之後總會搞清楚的。雖然這麼想着,諸伏景光卻還是在小本本上記了一筆。竟然連他都瞞着,呵!
降谷零似有所覺地看了他一眼,還是遲疑着接過了對方遞來的碗筷,欲言又止了片刻,乖乖低頭吃飯。
……不、不太妙。
心虛,閉麥。
*
年輕人的身體恢復的總會更快一點,尤其是被其他同班稱為大猩猩之一的降谷零,要不是被人硬壓着,他早就想出院了。而兩三天時間,除了讓他活蹦亂跳,並且重新將自己的思路捋清外,還足以讓他將這個世界重新了解一遍。
這果然是在10年前,這個時候,他們這5個人都已經分別被各部門接觸過了——畢竟他們的優秀有目共睹,不早點下手就要被其他部門搶走。從結果來說,也很明顯——要不然也不會各個殉職了。
他自己是已經通過了公務員Ⅰ類考試的職業組,只要從警校畢業,就是名正言順的警部補,前段時間已經有警察廳警備局的人來與他接觸,他興奮了很久,但因為機密,他什麼都沒說,包括景。
當年的他甚至有因此而輕忽了景。當年還很年輕的他因為恪守着日本人深入骨髓的社交禮儀,認為即使是自己,也不能過於插手自己幼馴染的私事,如果景真的想說,他一定會告訴自己,估摸着,景也是這麼想的吧——這也導致了他們最終只能在黑衣組織裏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一切終成定局,又一步步邁向悲劇。
但現在,一切還來得及。
他已經不再在意他是怎麼來到這個時間點的,也不關心對方讓他來的目的是什麼。他只在意這一切發生的原理,以及,這技術到底能不能復刻?他是否能像遊戲存檔一樣,一次又一次的存檔並讀檔?又是否還能回到更早之前去改變什麼或者獲取什麼關鍵情報?如果可以,他需要支付什麼代價?如果代價他評估后認為是可以支付且值得的,那他完全不介意跟這不知名的存在進行一番交易;如果不能,現在這一切他又是否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又或者,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支付了什麼代價?那他又支付了什麼代價?
——是的,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和判斷,降谷零已經很清醒地認識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世界是真實的,同期們也是真實的。既然如此,他就無法坐視那些悲劇的再次發生。
來得及的……
一定來得及,也必須來得及!
*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住院,導致景光去找外守一的事比一周目時晚了些許。但是,事件本質上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除了——
外守一沒來得及在洗衣機里埋好連環炸彈。
事情的緣由其實仍然在於降谷零突如其來的昏迷和住院,讓諸伏景光好好體會了下擔憂的情緒,在換位思考之後,這一周目的諸伏景光終於沒有一個人死死撐着,在降谷零出院、並且確認身體沒有問題后,他就遵守了之前與他的承諾,開誠佈公地坦白了自己的過往和最近查到的線索。
他們五個人的推理能力都很棒,在已有線索下,如上周目一樣,他們很快推理出了真正的犯人——外守一。
整個推理過程,甚至不需要早已知道真相的降谷零多引導什麼。再陳述一遍:他們四人的推理能力都和他不相上下,而景光之所以一直沒有推理出來,純粹是因為他是當事人,當年又還很幼小,且因此產生了心理陰影,在潛意識裏,景給未知的犯人疊上了無敵buff。
但這個buff在遇到四人後被破除了。所以這一次沒等多久,行動能力驚人的五人就直接沖入了洗衣店。
“巧合”的是,這個時候,外守一剛將與景光幼年玩伴“有里”同名的小女孩綁架過來,並且正將對方捆綁在一旁,正坐在地上準備製作炸彈。
在看到他們衝進來的時候,外守一明顯充滿了震驚和不解。按照他的計劃,明明諸伏景光還不應該發現他的,這是為什麼?到底哪裏出了錯?!
諸伏景光四人卻是狠狠鬆了口氣。
太好了,犯罪還沒真正發生,炸彈也還沒有做好,沒有造成什麼傷害真是太好了!
唯有降谷零,看着這一切,嘴角微微彎了彎,又很快斂起。
一切都正好。
人質沒有受傷。
炸彈沒有裝好。
但又人贓俱獲。
完美。
——哪怕已經過了15年的追訴期,哪怕已經無法用殺害諸伏夫婦的罪名起訴他了,那也沒有關係,他的綁架罪名和危害公共安全罪必將成立。
而且,這一次,景也不需要再冒着生命危險,從爆炸和火場中將這個人救出來了。
他也絕對不願意景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