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頭痛欲裂,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裏瘋狂的翻攪翻攪再翻攪。
記憶混亂。一會兒彷彿回到了小時候,一會兒又彷彿穿越到了不知名的年代。
發生了……什麼……?
“……ro……Zero?”久違的稱呼和彷彿來自遙遠記憶里的嗓音,打斷了降谷零艱難又斷斷續續的思索,昏昏沉沉的意識開始清醒。
他聽着這道聲音,遲疑了會兒,用此刻因疼痛而混亂的頭腦努力辨別了會兒,遲鈍的從記憶里將對方連帶着另外幾個同期和幼馴染的音容笑貌一起翻了出來。
啊,是松田這傢伙啊……
真難得啊,他暗自感慨。哪怕以前在幻覺和夢境中,都很少聽到這傢伙這種帶着隱隱擔憂的聲音呢。
這次是什麼福利嗎?
竟有這等好事。
降谷零自嘲着,卻遲遲不願睜開眼睛。他知道,只要睜眼,這一切也許就會化為泡影,哪怕翻個身再重新睡過去,也找不回來了。
——雖然這劇烈的頭痛實在不像是夢境。那……難道又是幻覺?他的病情又加重了?
“喂,萩!”松田陣平眉頭微皺,卻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朝着自己的幼馴染低喚。
“怎麼了?”累癱在地的萩原研二懶洋洋地轉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收起了臉上慣常的笑意,利落地翻身坐起。與幼馴染的高度默契讓他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認真態度,自然也發現了對方潛藏着的擔憂。無需聽對方把話說完,萩原研二就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仔細觀察了一番降谷零的臉色后,他同樣微蹙了眉,探手就要去試一下對方的額溫。
這是節搏擊課,此刻場上與班長在對打的是諸伏景光,降谷零的幼馴染。
而降谷零本是坐在他們旁邊的,不知是累了,還是在思考着什麼,一向認真的人竟然難得靠牆閉上了眼睛,等松田陣平因他過於安靜而納悶轉頭去看的時候,他竟似是睡著了。
松田陣平本來是和以前一樣和他互侃的,按照過往的經驗,降谷零應該早就跳起來跟他吵架了——雖然不太願意承認萩他們說的幼稚,但不得不說,每次他們倆湊一起就是容易如同小學生一樣吵起來。
這次面對他的挑釁對方卻反應全無,松田陣平狐疑地喚了對方几聲,再仔細一看,卻見他唇色青白,汗水已經將他額前的頭髮打濕了。
不敢隨意動他,松田陣平只能呼叫自己的幼馴染。
萩原研二探出的手腕被人精準握住,那力道讓他一愣又一喜,以為對方清醒了,轉眼去看卻見他依舊緊閉着眼睛,臉色沒有半點好轉,竟似是純粹夢裏反射一般,這般反應……以及手腕上傳來的涼意和汗濕感,讓萩原研二的神色凝重了幾分起:“Zero?我是萩,你告訴我,你哪裏不舒服?還能堅持嗎?”
降谷零睫毛細微地顫了顫,這次的幻覺竟然這麼真實的嗎?雖然沒有畫面,但研二和陣平的聲音還真是久違了啊……如果睜開眼,真的能看到那幾個混蛋就好了。
“Zero?”萩原研二反手握住他的手,聲音低緩,“我們先扶你起來?你要是覺得身體可以承受你就松一鬆手,給我們一個信號,要是不太行,我們就再想想辦法。”
手上真實溫暖的觸感讓降谷零遲疑了下,這觸感,不太像是風見,也不太像是工藤君的啊……而這樣溫柔的動作,更不可能是來自組織的人。
這麼思考着,他還是把對方的話聽進去了,感受了下自己此刻的情況,也許是因為分散了些許注意力,也或許是適應了?總之此刻頭部攪動的感覺變輕了些,但稍微動一動腦袋,又會有強烈的暈眩感,和反胃感。
他緊了一緊手中的力道,示意讓他再緩一緩。
萩原研二朝松田陣平遞了個眼神,松田立刻會意地呼叫救護。一邊小聲地陳述地點和狀況,一邊時不時抬頭去觀察降谷零的情況。
他心裏有些沒底,他們認識這麼久以來,從來也沒見他生過病,明明一直強壯的如同大猩猩一樣,怎麼突然就……舊疾?急症?也不知道景光知不知道……他這麼想着,轉頭朝他看了一眼,恰好與那頭似是察覺了什麼而望過來的諸伏景光對上了目光。
諸伏景光見他一臉嚴肅,顧不得許多,匆匆做了個手勢表示暫停,也不等伊達航等人反應過來,就匆匆小跑過去:“你們怎麼……Zero怎麼了?!”在和班長對打的時候,他就覺得有哪裏不對,這也是他會恰好與松田對上視線的原因。走得近了,他立刻察覺Zero的身體出了狀況,他從未見過如此虛弱的幼馴染。
“怎麼了?”諸伏景光中斷訓練的動作過大,將班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作為他們教官的鬼冢大步邁過來,確認情況。
“教官,Zero他身體不舒服!”幾人圍在降谷零身旁,又不敢靠得太近,怕人多造成他呼吸不暢,只能內心着急。
“小景光,他有什麼舊疾嗎?”萩原研二頭也沒抬,注意力依舊放在降谷零身上。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語氣憂慮:“我沒發現過。”但看着降谷零此刻虛弱的模樣,他又有些不確信了,難道幼馴染真的有什麼病卻瞞着他?畢竟這傢伙一貫要強、不願示弱……他開始遲疑。
“Zero,我是景,你現在怎麼樣?意識還清醒着嗎?”諸伏景光往前靠近了幾步,松田往旁讓了讓,方便他湊到降谷零身旁。
景……
真讓他懷念啊……
降谷零嘆息一聲,終究沒忍住,掀開了眼皮。因隱忍着疼痛而略帶水汽的紫灰色眼眸顯得比往常柔和許多。
他游移了下視線,很快找到了那幾個人的身影。
眼底帶着一絲傷感,一絲懷念,又很快被他斂去,本能地撿起常年使用的安室透面具,下意識彎了彎唇角,將自帶的鋒銳和後期養成的警惕統統隱藏在溫和的面具下。
殊不知他之前一閃而逝的情緒變化完全沒能瞞過這幾個關心他並且熟悉他的好友們,而如今虛弱蒼白的臉色配上這樣的笑容,更是讓這幾個人的心裏越發難過了起來。
“混蛋……”松田陣平喉頭一哽,忍了忍,撇開頭小聲罵了一句,但看在這傢伙虛弱的份上,終究沒把平時會刺他的話說出口。
松田陣平卻不知,因為他這忍讓的舉動,反而讓降谷零對這一切的真實性產生了更深重的懷疑。
他猶想說些什麼以打探出更多的情報,只是此刻的身體狀態實在不允許,稍微動一動,暈眩感就襲來,他只能遺憾地按捺下這想法——對此刻的降谷零而言,比起“回到過去,重新見到真實的同期們”這一可能性,他更傾向於自己因為不知名的緣故而陷入了組織的實驗室里,或者其他什麼地方,總之必須謹慎對待,不能暴露絲毫的破綻。
組織……
降谷零一怔,想到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什麼被他遺忘了……頭痛又在他企圖翻動記憶的瞬間加劇。他無奈放輕呼吸,重新合上眼,閉目養神,以抵禦那陣陣不適。
救護車來的很快,降谷零此刻的身體情況顯然不允許他逞強,哪怕他內心極力抗拒被送去醫院,也在幾人的強迫下被送上了擔架,抬進了病房。
在一系列急救措施和藥物壓制下,降谷零又重新陷入了昏睡。
待他醒來,已經是第三天清晨了。
鳥雀清脆的鳴叫聲,夾雜着窗外車輛行駛時發出的輕微響動,構建起了一個平凡的早晨。
絲絲縷縷、又帶着點柔和的陽光從百葉窗的間隙間灑進來,令睜眼的人心情都能無端好了幾分。
降谷零卻沒能享受到這種愉快,陌生的環境,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都讓他心裏那根警戒線崩到了極致,他臉上似乎仍殘留着睡意,右手悄然朝着自己慣常藏武器的地方摸去,視線則不動聲色的朝着聲音發出的方位移去。手下空空的感覺讓他心頭一沉,而視線所及之處見到的那頭眼熟的捲髮,也讓他呼吸一滯,只是這絲異常很快被他收斂起來。
……陣平?
難道他還在自己的幻覺里?他自我評估了下自己的精神狀態,很冷靜地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難道他這是被組織帶去做實驗了?
——擺滿了儀器設備和老老少少甚至還有不少嬰幼兒實驗體的地下實驗室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降谷零因此有一瞬的失神。這一刻,之前因上一周目的記憶倒灌而混亂的頭腦終於清晰起來。
他死了。應該。
而組織應該是被他們多國聯手行動而覆滅了,核心人物包括幕後主腦烏丸蓮耶、朗姆都已被擊斃,琴酒飲彈自盡,貝爾摩得明面上被殺,實際上確是被他們日方作為污點證人偷偷藏起來了。
——也就是說組織應該已經不復存在了才對。
但之前鮮明的觸感,與他的友人們完全符合的性格,都讓他產生了奇妙的錯覺——彷彿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這不應當。
他難得失態地長久盯着對面那頭捲毛,飛速捋着思緒,剛因休息而得到緩解的頭痛和虛弱感又重新佔據了他的身體,冷汗再次覆上他的額頭,他順勢眯起了眼睛,掩藏起這一瞬間因為強烈的情感波動而泄露出的真實情緒。
那頭捲毛在他長久的注視下警覺醒來,疑似“松田陣平”的青年先是一喜,接着顯然發現了他的狀況不對,眉頭很快斂起,匆匆按下了病床旁邊的呼叫器。
“你這金毛混蛋,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早說啊?!”捲髮青年夾雜着擔憂和憤怒的聲音絮絮叨叨着。
溫熱的手撫上他汗濕的額頭,他身體下意識一僵,被對方敏銳的察覺了,但卻誤認為是他頭痛的厲害,松田陣平眉頭緊緊皺着,語氣卻很溫和:“景旦那晚上被我們趕回去了,剛剛說他出宿舍了,在給我們買早飯,我先給他打個電話,讓他給你帶一份粥……”他努力的叨叨,試圖轉移他對疼痛的注意力。
降谷零靜靜聽着,原本不自覺繃著的嘴角不知不覺就放鬆了下來,真是讓人……沉迷啊。
如果這是真的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