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白髮傾顏
凜笙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亭子裏。四周環紗，隨風起落。“這是死了么？”他不禁自言自語道。
雲錦撩開紗帳，端着東西進來。見他醒了慌張撲了過來，一邊笑一邊哭，“你醒了。”
凜笙抬手為她擦淚，卻感肩胛傳來一陣刺痛。雲錦握住他的手，忙收了眼淚，問道，“喝水么？”
“嗯。”見凜笙點頭，雲錦忙將他扶了起來，將水遞給他。
這水甘飴可口，沁脾微涼。片刻后又似在胃中傳來一絲火熱，廩笙瞬間覺得體內滯氣順暢不少。身體微微有了力量。他不禁疑道，“這水……我們沒死？”
“當然沒有。”雲錦笑着，將水碗接到了手裏。
“那這是哪兒？”
“我也不知道。”
聽雲錦這麼回答，廩笙更是吃驚。他想起劈開西王母神像逃出來的情景，似是做了一個夢。忽然慌道，“那我睡了多久了？”
“兩日而已。”
只在這時，他手中閃出數道消息，是齊峰巒幾日內給他傳的，一直在問他在哪。
廩笙忙給齊峰巒回了消息，以免他擔心。又一看雲錦問道，“咱們得趕快走，那墓絕對有問題。我得回去把這事告訴他們。”說到這裏，他又一握雲錦的胳膊問道，“對了，那些人呢？都逃出來了么？”
雲錦一低頭，“我不知道，我也是昨日才醒過來的。”
廩笙上下打量雲錦一番，看她手上有傷，腦中頓時閃出他們弔掛在西王母神像上的場景，心忽然疼了一下。
雲錦輕輕一抽手，臉上一陣羞紅。廩笙的臉也騰一下紅了上來，慌張起身就要下床。這一動，胸口一陣劇痛，險些跌下床去。雲錦將他攬在懷裏慌道，“你傷還沒好呢，再休養幾日吧。”
“不行，這次出來是查看分糧狀況的。現在事情還沒辦，必須得抓緊回去。”
雲錦見拗不過他，輕輕嘆了口氣，道了一聲，“也好，但是，得先去見見救命恩人。”
廩笙有些吃驚，隨即點了點頭。
群山層疊，翠影相繞，天高雲長，雁鳴蕭蕭。
盈盈綠水間的竹亭內紗帳隨風飄舞，影影綽綽的斑影被游魚吻碎又聚合。紗帳之內，正坐着一個白髮蒼蒼的人在擺弄着什麼。
雲錦帶着廩笙走到水邊，水上並沒有路通向亭子，但亭子卻距離水岸不遠。
兩人也沒過去，在岸邊對裏面人一拜。
雲錦道，“多謝婆婆救命之恩。”
“多謝救命之恩。”廩笙也隨了一聲。
亭中人手頓了一下，驚道，“婆婆？”
雲錦和廩笙一聽這聲音都有些吃驚，互看一眼，又同時看向亭內。紗帳飄起的縫隙中看得見那人的蒼蒼白髮，卻因她戴着面紗看不到面容。
而且雲錦醒來，只看到了她的身影，卻沒有聽她過說話。但剛剛那兩個字說出來，確實一點也不蒼老。不僅如此，還帶着女孩子的嬌俏。這下雲錦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心裏敲起了鼓。
那人將手中東西一撂，輕輕嘆了口氣，冷笑一聲。
“呃——對不起，我……”
“算了。”那人打斷了雲錦的道歉，一捋自己的髮絲嘆道，“醫者難自醫。也不怪你們誤會。”
那人似是不太在意，一撩紗帳向兩人飛了過來。抬手握住廩笙手腕，抿了一下嘴，“你小子命真大，胸口被抓傷多處都沒有傷到要害。”她又轉而一笑，“不過，還是我的醫術高超，不然別說兩日，兩月你都醒不過來。”
廩笙忙躬身道，“神醫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不知神醫可願告知姓名，以後也方便我們感謝。”
雲錦在一旁也是給這人施了一禮。
“不必了”。女子一揚手。
當時在皇陵中凜笙問琴簫的名字也是被直接拒絕。廩笙心中一閃，覺得隨便問人名字有些唐突。便又上前一步，將一塊凌瀟閣手令遞了過去，“在下凌瀟閣青雲廩笙，神醫以後若有事，可以拿手令去凌瀟閣找我。”
一聽凌瀟閣，這女子面色一僵。雖隔着輕紗，廩笙和雲錦還是感到她神情不對。
女子也沒接手令，只是側頭看了兩人一眼。微風掠過，她面上的輕紗被掀起一角。兩人透過縫隙都看到了面紗下面那張驚艷絕俗的面容。
人人都說青璋是大荒第一美女，雲錦對自己師父的容貌更是帶上一層不同尋常喜愛和讚賞，青璋在她眼裏比別人看到的更美。但見到這女子容顏，不得不承認，她比青璋還要美。當然，僅僅說美，太不足以形容這樣的容顏。
美不是美的詮釋，而詮釋美的又豈止看見這麼簡單。總之，這種美，只匆匆一眼，足以讓人神魂震蕩。
見兩人呆望，女子輕輕咳了一聲，“不必了。我居無定所，救人隨緣。不需要感謝。”
說完，轉身幻出一把掃帚來。雲錦和凜笙都有些吃驚。
女子似是頓了一下，回頭對兩人道，“呃……那個……你們有錢么？”
見兩人發愣，一搖手，“算了。”
凜笙忙將錢袋掏出來遞了過去，“我帶得不多，不知這些夠不夠？”
女子拿過錢袋，在手裏掂了掂，“夠那些紗帳的錢，謝了。”說完，御上掃帚便走了。
雲錦看凜笙還在發獃，心中忽然湧上怒氣，冷道，“人家走遠了，不如，你去追回來？”
凜笙這才有了反應，一拉雲錦的手道，“你不覺得，她有些眼熟么？”
“哼，天下美女，你看着都眼熟。”雲錦也不理他，將手一扯，便向前走去。
凜笙察覺雲錦情緒不對，忙追上去道，“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她與你師父和青衫有些神似。”
雲錦站定，向凜笙一歪頭，“我才沒誤會。你本來就喜歡漂亮的。這麼難得的一個大美人在你面前，多看幾眼還不正常。我剛剛就是怕你魂跟了去，還要照顧你。”
“我真沒有。”凜笙急轉到雲錦面前握住她的手，滿眼焦急。
雲錦抬頭，兩人四目相對，這一刻忽然兩人都心中一顫。山川退去，長雲散盡，綿綿情意隨風而起。捲起的細葉飛花襯托出兩人美好的樣子，映入彼此的眼中，嵌入兩顆怦怦直跳的心裏。
雲錦一低頭，慌張將手抽了出來，先跑了。廩笙心中恍惚，原本上浮的情感忽然墜落。他腦中，瞬間插入了無幽的身影。狂跳的心，隨之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