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大!(下)

嘿!老大!(下)

月明星稀,枯槁劍士躺在池水上,面部乾癟沒有表情,眼眶空空如也,懷裏抱着無刃劍柄,遠遠望去好似被雷聲擊斷的腐朽老樹。

水中寒意森然,劍群如游魚在劍士身背處盤旋,將其穩穩托起,雲岩寺塔頂上,僧袍無風自擺,老僧雙手合十,低誦經文。

“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劍士嗓音如身軀般枯椏,如同乾屍般咧了咧嘴。

水井橋上,女人撐着油紙傘,鳳眸如雪,橋對岸的八字鬍男人笑眯着眼,眉心紅痣尤為醒目。

老人將粗獷巨劍斜插在地,青石板層層炸裂,另一邊,汗衫胖子貪婪地掃視着刻滿紋路的石劍,向老人拱了拱手:“巨闕,五越劍之一,神兵錄排名第七,嘿嘿,老爺子給個價格,兄弟我誠心要。”

老人沒有回話,扛起巨劍,一個閃身便劈了過去,劍身裹挾風雷,勢大力沉。

一道速度極快的身影在眼前掠過,胖男人雙手護前,如魚鱗般的甲胄包裹兩臂,兵甲交接處,盪出滾滾熱浪,橋下炸起四條水柱。

“我丟了個丟!不賣就不賣,至於下死手嗎!”孫茂府欲哭無淚,勉強撐起雙腿抵抗。

老劍奴高舉劍身,緩速砸下第二劍,胖男人感受到遠超第一劍的磅礴劍勢,一記狼狽側滾,捏碎腰間的紫皮葫蘆,一具紅甲胄覆蓋全身,魚鱗甲橫縱受力,收縮緊實。

“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一柄輕巧小劍恰如其時地擋在巨劍之下,山嶽傾塌的力道如鯨吞般被小劍吞噬乾淨,池水上的枯槁劍士扭了扭手指。

小劍歸入池水,池水激蕩。

“劍主,我等無意冒犯,您當初答應過,不再插手那個孩子的一切事務,如今為何食言?”女人施以一禮,不緊不慢道:“這些年各門各派也從未叨擾過劍池,就算您有意分杯羹也沒人會說什麼,何至於動用靈脈去強行激發一個年輕人的靈根。”

“女娃娃,你這話說的就不中肯了。”枯槁男人盤腿坐在水上,空蕩蕩地望向橋上的三男一女:“是那孩子掉進我劍池的,又偷取了我百年氣運,怎麼又成我壞了規矩?要是遇見那孩子給我抓回來最好,看我怎麼將其抽筋扒皮。”

胖男人踉蹌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嘿嘿,那天劍池發生了什麼誰知道呢?無根無據的,最後的麒麟祥瑞是什麼我們都不知道,不過能確認的,那孩子就不具備成為靈官的潛質,這些年多少刺激手段我們和李老爺子都試過了,怎麼到了您這裏就開了竅?一個沒開竅的普通人又怎麼有手段偷取靈運?”

“不曉得。”枯槁劍士乾脆不再解釋,自顧自欣賞着魚躍而出的青銅劍。

“您這意思是不想說實話?”女人氣勢陡然一變,陶丸從掌中激射而出,劍士不緩不慢地打着哈切,一舉一動間,褐紅皮膚彷彿會隨時乾裂粉碎。

陶丸在空中瓦解,凝聚成一個個手持刀劍的陶土小人,陶俑雙目圓睜,面容精細,左手盾右手刀,藉著女人的力道從橋頭俯衝而下。

實力駭人的魁梧劍奴置若罔聞,扛着巨劍閉目養神,回味着不久前的古樸劍意。

一道身影劃過水面,排頭陶俑剎那間潰散,至於後排的陶土小人已經被駭得縮回原狀,黃毛少年腳尖輕點水面奔向女人,女人後步撤傘,以傘骨為劍,油紙傘與刀刃摩擦出刺啦火星。

“姓孫的,不幫把手?”

男人蹲坐在地上面容痛苦:“條兒姐,我也受傷了,

但是沒關係哈,等我緩過勁定助你一臂之力!”

“你!”

“別藏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八字鬍男人深推一掌,綿力湧進女人體內,女人頓時氣勢抖擻,黑霧從口中里鑽出,黃毛劍客稍稍摒氣不退反進。

此刻,魁梧劍奴才睜開雙眼,劍氣拔地而起,被迫讓黃毛放棄前沖的凌厲劍勢。

面對橋上的纏鬥,枯槁劍士興緻懨懨,獨自潛入水中,劍群密麻麻地覆蓋在水下一寸處。

“水下有條小路,一會從那裏走就可以。”

水下藏匿的男人口中不停咀嚼着水藻,面色坦然:“看來劍主也不像外界所傳那般陰險狠辣,不守規矩。”

“桀桀桀!”乾枯劍士從口中吐出一柄帶鞘寶劍,劍鞘華美鯊魚皮外嵌寶石:“名為刀卻似劍,不要刀尖要劍尖,好一把乾隆御前小神鋒。”

劍鞘脫離,劍身嵌滿青金,作為眾多制劍高手的得意之作,神鋒劍如君王般睥睨天下。

“乾隆刀,雍正箭,果真名不虛傳,可惜我走不出劍池,後世的名劍只有靠一代代劍奴帶給我賞玩,寂寞啊。”劍士撫摸着神鋒劍,好似情人間的愛撫:“不是我善良,讓那些劍奴一邊糟蹋我的劍一邊拼盡性命去外界奪劍,還真不如多做幾筆這樣的生意划算,桀桀桀!”

“三百年靈脈,相比而言,這筆生意我更划算些。”

“劍池水淺,山頂歷年都配有三名高僧加持,靈脈實在稀少,不過我也不在乎這些,老夫向來只愛劍,尤其是天下名劍!”劍士湊過身,仔細觀察男人從口中換下的水藻,經男人培育出的水藻含氧量極高,瓶蓋大小的閉水藻可供一個成年人水下半小時的暢快呼吸:“外面的好玩意可真不少,李老闆也不用擔心賠本,畢竟以我的手段也拿不住你,其實,咱們之間的關係才是最穩定的。”

男人點點頭,游向那條水下通道,望着遠去身影,劍主笑容古怪,無喜也無悲。

劍池水面,千百古劍衝天而起。

。。。。。。。

七八歲的時候,孩子總愛望着窗外,骨牌凳面大小的玻璃斜嵌在房頂,太陽光透過窗子,屋裏光影變幻,折射出的光影讓夢鏡五光十色,各色的人兒探着腦瓜看向搖籃里的娃兒。

“小南,該醒醒了。”

被敲門聲叫醒,朦朧夜色潑灑在身上,書架還有上幾本沒拆封的漫畫和武俠小說,塑料玩具公仔大義凜然地站在書桌上,照片里阿公阿婆肩並着肩,小版李憶南站在中間是最幸福的小孩。

如今不變的只有那隻紅腮小綠龜在玻璃缸里閑庭信步。

飯菜香氣從門縫中鑽進卧室,李憶南伸着懶腰感嘆道:“還是活着好啊。”

萬事再大不過生死,這是他睡醒后悟出的至理名言,少年起身簡單洗漱收拾一番,看到沒來得及晾曬的衣物已經被阿婆平整掛在陽台,李憶南心頭一暖。

外婆在任何事情都會犯糊塗,唯獨在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上。家裏冰箱哪怕只剩根白菜,在阿婆的廚藝下都能讓他幹完一整碗米飯。

“小南,快來吃飯。”

“阿婆,您今天又記起我了,今天吃藥了沒?”

“放心吧,阿婆不糊塗。廚房給你燉了最愛吃的東坡肉。”

夜色透過窗子長出萌芽,姑蘇老區睡意沉沉,睡了十幾個小時的李憶南腦袋發沉:“阿婆,以後我不在的時候就打電話給樓下餐館,我都打過招呼了,您什麼都不用管,家裏動火的事我來。”

李憶南像家長一樣嘮叨着,檢查廚房安全無誤后聽見外婆準備出門,連忙囑咐道:“阿婆,出門記得帶着身份證。”

“知道了知道了。”

外婆一如往常下樓獨自一人遛彎,卻從來不愛和鄰居嘮家常,甚至老鄰居主動搭話也總是笑笑迴避。

小區中李憶南倒是放心,十幾年的老街坊和小區口輪班的胖瘦兩位保安都被少年早早“買通”,從舊貨攤老董討價還價半天才淘來的兩部手機最大的價值就是有連結定位功能,保證外婆舉動都在李憶南的視線範圍之內。

畢竟警局也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將走丟阿婆安然無恙地領回家,所以阿婆的一舉一動李憶南都要準備到位。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家有一小也算一寶。

麻將塊東坡肉被細繩捆綁,先燉后蒸澆上赤紅湯汁后在瓷碗中搖晃,稍稍接觸便在筷尖融化,搭上盤清炒筍絲便是人間最美滋味,李憶南心裏盼着鎖在平江酒吧街的寶貝自行車能憑着工齡長,磨損嚴重在毛賊手上能逃過一劫。

“歪!老大!昨天怎麼不搭理我?”剛拿起的筷子一哆嗦就掉在地上,李憶南捏着口袋裏的單薄錢包,咽了咽口水。

“老大!我是金開元!鎏金開元通寶!”李憶南瞪大眼睛觀察着桌上顫動不止的開元通寶。

銅幣上刻着開元通寶四字,唐武德四年,為整幣制,廢隋錢效仿五銖開鑄“開元通寶”,開元通寶也就是電視劇里常見的銅錢,也叫唐錢。

不過桌上這枚不同尋常,除銅質外,唐朝曾特鑄過金、銀質開元,兩類貴重金屬幣也僅限皇家賞賜,達官貴人玩賞使用,因其不投入流通以至於存世量極小,尤其是鎏金開元通寶更彌足珍貴。

三十年前陝省荷花村出土的三十枚金開元是如今唯一發現。

“老大,你沒病,不過和以前不太相同。”格外真切的稚嫩話語在李憶南耳邊久久回蕩。

“不太相同?”李憶南試着向安靜躺在桌上金開元回應着,他已經做好決定,即便精神真的出些問題也要先把錢花在阿婆身上,在此之前,他需要了解病情,對,就是簡單的了解病情!

“簡單說,你的身體開竅后,建立了一間藏寶閣,然後就和我建立了共生關係。”略帶俏皮的男孩嗓音在李憶南耳邊尤為真切:“正因如此我們才能自由對話,就像一道閥門,也許絕大部分人類一輩子也打不開,只有極少數的人類群體才能看到世界上的另一面,就像發現萬有引力的牛頓,地球圓形論的亞里士多德和在月球邁步的阿姆斯特朗,只不過他們為人類創造的是普遍認知,而靈官則是存在於少數者認知之中。”

“少數者認知,就像少數派報告那樣?人類利用具有感知未來的超能力人組成的小分隊?”

“也沒這麼小,這只是世界的其中一面,互相糾纏又相生相剋的超自然世界,人類統稱為靈界,而靈界中具備和古器物建設共生關係的人,則稱之為靈官。”

少年拿起那枚纏着紅繩的銅錢吊墜,他能隱約感受到手掌間傳來的勃勃生機。

攤開手心,鎏金古幣散着金光懸浮在空中,少年獃獃地看着眼前的奇異景象:“我這想像力可真是。。。”

李憶南始終無法相信,一棟二層木質小閣樓會憑空出現在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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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間有座藏寶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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